第一百零三章 塵埃落定
醫院中。
聽完陳處的話，離嘯衍久久不能從沉思之中回神。
他難以相信自己多年的合作夥伴，竟然就是一手造成戚家悲劇的人。
雖戚氏夫婦是罪有應得，但是他卻深深傷害了當年的那個孩子。
讓一個孩子親手舉報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導致他們被擊斃，這是怎樣殘忍的一件事情。
陳處似乎看透了離嘯衍心中所想，他嘆了一口氣，慢慢說道：“老離呀，你就是太心軟。如果我是你，當年那個孩子我也會一同處理的。”
離嘯衍回過神來，看着他道：“你這是什麼話？他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是有自主權利的個體，怎麼能夠隨便處理？”
“可他在咖啡廳的話你沒聽到嗎？當年他雖然還沒成年，但是已經參與了他父母的販毒生意，所以按道理來說，他也應該是我們的抓捕對象才對。”陳處說道。
“當年我們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也並不應該以現在的眼光去審視當年的局勢！”離嘯天很是嚴肅的說道，“不管怎麼樣，你讓他親手舉報自己的父母，這件事情做得太過分了。”
陳處輕輕哼了一聲道：“如果沒有我，他就不會舉報他的父母，那老離你又怎麼能輕易抓到那對夫妻？如果那時候我沒有那麼做，恐怕那對夫妻到現在已經逍遙法外了。老離，在這件事情上，你能說我做的是錯的嗎？”
離嘯衍語塞。
當年他確實達到了要抓捕戚氏夫婦的目的，可他卻不知道這其中的過程居然有如此見不得光的一面，那一面是他所不認同的。
為了達到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嗎？離嘯衍不禁思考。
他作為一個正直的軍人，多年來雖然說手段狠厲，但絕對不會昧着良心。
“別再想了，老離，所有的罪過都是我來承擔，跟你又有什麼關係？”陳處挪開目光看向了窗外，“你以為我不會愧疚嗎？多少次我想起那孩子信任的眼神……可是當他與我哥哥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重合……我一邊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一邊卻有滿滿的愧疚感，老離，這種折磨你是無法體會的。”
離嘯天確實不能體會到陳處的這種感覺，況且雖然是出自於私心，但畢竟陳處也幫助他們抓住了戚氏夫婦。
有些事情他說的對。
離嘯衍嘆了一口氣，說道：“老陳，你已經讓他的父母伏法，為什麼還要安排狙擊手？你的目標並不在於要了他的性命，而就是想打中我或者是李薇，從而營造出是我們救了他一命的感覺。當我們兩個同時出現在咖啡廳當中，你乾脆開了兩槍。”
陳處看向離嘯衍，像在看一個聰明人一樣，十分欣賞的說道：“老離，我跟你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是有原因的，我就喜歡你這正經而又聰明的樣子。沒錯，我是故意讓狙擊手射擊李薇的，不過第二下確實是想打中皮特，但也沒想要他的性命，沒想到你卻誤打誤撞的替他擋下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李薇她是無辜的，甚至還是受害人。”離嘯衍皺着眉頭道。
陳處別有深意的說道：“老離，你知道的我可都知道，那個女孩兒對皮特來說意味着什麼，我也清楚的很。如果能趁機讓皮特放下他手中的屠刀，向我們老老實實的交出那份名單，就可以繼續追查，將那個販毒團伙的餘孽也一鍋端了。”
離嘯天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理由，不禁驚訝道：“你這麼恨那個販毒團伙？”
“販毒團伙讓無數人家破人亡，有誰不恨？只不過我的目標要更加遠大一些罷了。”陳處想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香煙來點燃，可是又顧及到這裏是病房，於是將手收了回去。
“老離，我哥哥是因為雙龍幫而死的，我最終的目標其實是要搗毀整個雙龍幫。不過他們倒很是爭氣，現在自己內鬥已經快不行了，我只要拿到那份名單繼續刨根究底，雙龍幫遲早有一天會被我搗毀。”
這個目的說出來，不管是放在哪裏，誰都不會指責陳處的私心，反而會謳歌他事事以大局為重。
離嘯衍苦澀的搖了搖頭，道：“所以你為了那份名單，不惜拿李薇的生命作為誘餌。老陳，你這樣對得起你身上這身警服嗎？”
“為什麼對不起？我為人民做了貢獻。而且我心中有數，那個女孩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陳處覺得自己頗有道理，“每年都有許多的軍人為了執行任務，為了人民群眾而失去自己的生命。為什麼在我們需要他們的時候，這些百姓人民不能稍微委屈一下自己，來幫我們達成任務呢？”
離嘯衍不贊同他的說法，嚴肅道：“老百姓主動來幫忙和我們誘騙他們是兩碼事！”
“總之最後我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我為人民剷除了一個公害，否則的話不知道他還要害多少人。老離，難道你能義正詞嚴的指責我，說我做的一切都不對嗎？”
離嘯衍啞然。
皮特已經害了不少人，今天如果沒有老陳，恐怕他自己得犧牲，站在這樣的立場上，他沒有辦法去指責老陳，更沒有辦法去和他翻舊賬，畢竟當年的事情對於軍方來說可是一件大功勞。
他扭頭看向窗外道：“但願你能拿到那份你想要的名單吧。”
半年後。
皮特的審判結果出來。
他派人謀殺了李梅，又策劃了車禍案導致離諾的爺爺去世，隨後綁架了離諾和李薇，還威脅到了軍方高官的人身安全，這幾項重罪加在一起被判了死刑。
臨刑前一天，張瀟把皮特帶到會客室里。
“怎麼，張瀟老弟，認識了這麼久，想要和我喝一場送行酒嗎？”皮特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將在明天終結，反而開玩笑一般的問道。
張瀟看了他一眼，道：“送別酒晚上會有，現在有一個人要見你。”
“我猜不是李薇，也不是馮拓和離諾。”皮特眨了眨眼睛，“也許是一個我之前沒見過的人，但是他已經是我的老相識了，對不對？”
張瀟愣了一下，轉身推門走出去，“稍後你就知道了。”
陳處站在監控室里，看着會客室里的皮特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銬的雙手交疊，一隻手指敲打着另外一隻手指，似乎是在等待一個約會。
“他在等我。”陳處說道，“看來他早就猜到了。”
隨後，他從監控室推開了會客室的門。
皮特滿懷信心地盯着那扇被打開的門，看向來人，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道：“真的是你啊，陳老師。”
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就是，不用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翻來覆去的講述。
陳處直接走進來坐下，看着皮特的眼睛道：“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皮特靠回椅背上，洋洋得意地說：“這半年來我和你們警察打了不少的交道，他們經常會談論到陳處這個人。留心一點兒，再想想之前的事情就猜到了。”
“看來警察局裏亂說話的風氣要改一改了。”陳處似乎是在開玩笑。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皮特聳了聳肩，看着陳處問道，“既然都已經將自己隱藏的這麼好，為什麼現在要暴露出來？就讓我至死都沒辦法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不好嗎？”
陳處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的看向皮特。
當年他是皮特非常信任的老師，可是最後卻在他的誘導之下，讓皮特親手葬送了自己的父母親。
多年來他雖然心中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為哥哥報仇，可是終究還是不免對當年那個信任自己叫着自己老師的孩子心懷愧疚。
“如果我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你會相信嗎？”
陳處已經是四十多歲，多年來的上位者經驗讓他看起來不怒自威，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震懾力。
可是此刻他卻在會客室里對一個囚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震驚了監控室的所有人。
皮特卻一點也不意外，挑了挑眉道：“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啊，陳老師。”
陳處淡淡笑了笑，道：“我以前就知道，你作為我的學生是最了解我的。”
“所以你今天來這裏，是想向我道歉，得到我的原諒后，安穩的度過下半輩子嗎？”皮特卻顯得毫不在意似的。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平淡無味的事實。
陳處頓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皮特便笑道：“陳老師，你沒必要道歉，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而且這段時間，我似乎能夠明白你了。”
“明白我什麼？”
皮特繼續笑了笑，隨後抬起眼睛看着陳處，用悠閑的語氣說道：“陳老師，今天的我，不就是當年的你嗎？”
當年的陳處因為報仇，成為了皮特的老師，辜負了學生的信任，讓學生親手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而如今的皮特是馮拓的得力助手，為了報仇而傷害了馮拓和他的心上人離諾。
報仇的快感和傷害無辜人的愧疚感，兩廂在他心頭間交替，曾經一度要將他折磨得發狂。
“說到底，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呢？”皮特淡淡的說道，“不是你，陳老師，你是為了哥哥報仇。如此一來，便可以將罪惡的源頭歸結為雙龍幫，這些年我是怎麼想的。”
陳處看着皮特，道：“難道你還要找雙龍幫報仇？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皮特毫不在意的看了看天花板，“說不定還有機會呢？不過陳老師，你今天來見我也算是見對了。你向我表達了你的愧疚，我也向你講明了我的想法。不過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你就帶着這愧疚過一輩子吧。”
說完，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着無盡的邪惡和陰冷。
似乎是一個十分美好的詛咒，結成了一個讓人掙脫不開的枷鎖，牢牢的套在被詛咒對上的脖子上，永生永世不能拿下。
次日，皮特被執行死刑。
張瀟給正在休假，閉門不出的李薇送去了一束白色的百合，那是皮特臨死之前拜託他的。
張瀟問：“你確定不要再見李薇一面嗎？”
皮特抬頭通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頭的天空，道：“不了。請幫我送她一束白色百合花吧，當時見她的第一眼，我就想到這種了。”
一切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
李薇沒有再提起關於皮特的任何事情，只是決定從馮拓的公司離職，拿着她這幾年的積蓄出去旅行一趟。
孟瑤和劉煜的婚禮就要舉行，張力也放棄了對孟瑤的糾纏，轉而給了他們最真誠的祝福。
離嘯衍經歷了上次的事情，生怕再次失去女兒，甚至來不及告別，於是安排着想從高位上退下來，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女兒以及自己年邁的母親。
而馮拓和黎諾……
“馮拓，你快點來，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離諾穿着伴娘裝，畫著美麗的妝容，站在孟瑤旁邊，給馮拓打電話。
馮拓一邊開車一邊：“馬上就到了，已經看到酒店了。”
他掛斷電話，踩了一腳油門，車子加速向酒店開過去。
進入酒店的時候，他看見酒店門口掛着大大的婚紗照，那是笑得燦爛的孟瑤和劉煜的合照。
“到底還是讓孟瑤搶了先……”馮拓摸了摸口袋裏的東西，嘴角微微勾起。
“孟瑤姐！恭喜你結婚！”李薇和馮雲也穿着伴娘裝，兩個人一起湊到新娘跟前。
三個人講了幾句，馮雲轉而看向後頭的張力，對孟瑤眨眨眼，道：“孟瑤姐，有人想跟你說兩句話呢！”
一旁的劉煜馬上上前來，道：“有什麼話，跟我說就行。”
馮雲哈哈大笑。
張力摸了摸後腦勺，走過來道：“放心吧劉煜，我不是來跟你搶新娘的。就是……以前給孟瑤買了一串項鏈，一直沒給她，今天就當新婚禮物送……我祝你們新婚快樂！”
這一聲祝福，化解了十年的糾纏，也代表兩個人至此真正放下了彼此。
孟瑤不禁眼中擒着淚花，點了點頭接過了那串項鏈。
婚禮一直進行到了晚上，酒店上空燃起了七彩的煙火，嗡嗡的響聲瀰漫了整個天空。
馮拓摟着離諾，在她額頭上印下了輕輕的一吻。
孟瑤和劉煜對了下眼色，兩個人打了一下響指，立刻就有服務生推來了一個巨大的蛋糕。
這是之前沒有過的情節，孟瑤的婚禮蛋糕已經在剛才的酒宴上吃過了，離諾吃驚的瞪着那個蛋糕，又瞪上突然離她幾步遠的馮拓，好像明白了什麼。
馮拓微微一笑，單膝下跪，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隻戒指來，真誠無比的對離諾說道：“十年了，謝謝你還愛着我……離諾，你願意嫁給我嗎？”
短短的一句話，便是兩個人幸福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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