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一個病人
中年人打量王辰一眼，沒有作聲，眼中亦無質疑，而是蘊藏着一種敢怒不敢言的屈辱。
藥鋪這夥計怎麼看都像沒斷奶的娃娃，他能治病？不過是拿他們這些窮人尋開心罷了。
果然，在落霞城中，不是誰都如姜掌柜那般好心。
他們這幫在碼頭下苦力的人，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兒，拿着勉強餬口的微薄收入，基本屬於落霞城的底層階級。
被人戲弄是常事，就算像陳立這般被人打得半死，也沒人會為他們出頭。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氣，低頭道：“小公子莫尋我開心，我這就走。”
說著，抬起幾根木棍綁着的簡易擔架就要離開。
王辰一愣，這怎麼就是尋開心了？不過他也沒多想，趕上前去認真說道：“大叔你放心，如果不能治好他，我敲碎自己的骨頭賠罪，何況他現在根本經不起折騰，更等不得了。”
中年人認真看了王辰一眼，又看了看擔架上的陳立氣息粗重，出多入少，再不醫治就真的不成了。
他狠心的點點頭，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陳立此刻的臉已由蒼白已經變成醬紅色，那是身上沒有外傷，淤積體內的壞血無法排除之故。
王辰迅速安排將成立台進診室，用剪刀劃開陳立的皮膚，腥黑的死血排了出來，病床上的陳立重重呼了口氣。
王辰離開診室抓藥，動作嫻熟流暢，宛若一場表演，讓跟隨而來的中年人心中大定，這抓藥的動作，似乎比姜掌柜還要熟練。
王辰很快抓好一副葯，交給中年人道：“拿到後院葯爐，三瓢水，文火熬制。”
“小公子，你這隨便抓藥，雖然嫻熟，可是各種份量不需要稱量么？”中年人有些茫然的看着王辰問道，以前姜掌柜給他們抓藥，都要過稱的。
“放心，這些葯就算短時間內當飯吃也無礙。”王辰雖如此說道，但心中非常明白，他看似隨手抓藥，其實份量拿捏得非常精準，過稱也不外如此。
這是太上仙經賦予他的能力，不足為外人道。
中年人沒敢多問，起碼目前看來，陳立在這位小公子手下性命無礙，抱着葯去後院熬制。
王辰在葯櫃裏里翻找，試圖找一種具有麻醉功效的藥材，傷者心臟斜插着一截肋骨，如不取出來，遲早也得死。
要取出這截肋骨，就得動刀，沒有麻醉藥可不成。
然而，王辰翻遍葯櫃，也沒有找到帶麻醉功效的藥材，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及根本沒有外科手術，麻醉類的藥物極少。
像他這種“開膛破肚”的療法，說出去只怕要驚呆一群。
又找了些手術必要的藥材，王辰走進診室，看到陳立氣色好了很多，正和抬他來的另一位二十四五歲的青年說話。
王辰也有些吃驚，這傢伙是鐵鑄的嗎，這麼重的傷勢，就把淤血放了就能開口說話？
見他進來，兩人皆感激的看着他。
王辰直言道：“要徹底治好你的傷勢，必須立即剖開胸膛，因為有跟骨刺扎在你心臟上，再拖延下去，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陳立腦袋亂擺，似乎想掙扎着起身。
王辰趕緊喝止：“不要亂動，越動扎得越深，越難醫治。”
陳立依言不再掙扎，道：“我清楚自己的傷勢，之前若非公子出手，我已經死了，所以我這條命是你的，公子儘管施為便是。”
“可是，我沒有麻醉藥，你會很清晰的感受到利刃割開胸膛的恐怖痛苦，你不怕嗎？”王辰認真說道，他難以想像，一個正常人可以忍受這種痛楚，不是誰都能做關雲長。
什麼事麻醉藥，陳立並不知道，但他依舊淡然道：“我也是在清醒時，被人一塊塊敲碎骨頭的，胸膛上開道口而已，若我哼一聲就不是漢子。”
“額……。”王辰愕然半晌，豎起大拇指贊道：“有種！我也在這裏撂下一句話，若不能三天之內讓你活蹦亂跳，我就……。”
“算了，若三天都治不好，我王辰這小醫聖之名，從此不提也罷。”王辰信口胡掐。
“小醫聖？”旁邊青年一臉震驚神情，趕緊躬身行禮道：“使不得啊，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等賤民，萬不敢讓先生失了身份。”
這人似乎讀過書，舉止得體，聽王辰說出名號，立即尊稱“先生”。
人的名，樹的影，不管什麼人，都極其看重名聲，寧可不要命，也要留美名，也是這個世界之人的共識。
王辰淡然一笑，道：“放心，我又豈是浪得虛名之輩？有勞這位朋友去找些木板，等會兒要幫他固定。”
雖然王辰只是十五歲，但青年依然躬身應承，退着離開診室。
王辰道：“準備好了嗎，我要動手了。”
陳立淡定的眨眨眼，他四肢以及軀幹全部粉碎性骨折，就算沒準備好，也只能任由擺佈。
更何況，他真不怕。
若這位“小醫聖”要害他，哪用得着耍這些花招？
王辰再次檢查了陳立的傷情，詭異的發現對方身上，一些原本稀碎的骨骼，竟然有部分慢慢聚攏在自行癒合。
這個發現讓他萬分震驚，這傢伙是什麼變.態體質啊，竟然有這麼強悍的自愈能力？
不過他也發現，那根扎在心臟上的骨刺依舊在，哪怕陳立自愈能力超強也於事無補，若不開刀，也頂多讓他多活幾天罷了。
王辰拿手術刀在火焰上燒，陳立只是看了一眼，便閉上眼睛不再關注。
鋒利的刀劃破皮膚，陳立濃眉稍微抖了一下，果真沒有出聲，甚至心跳都保持勻速，完全沒有一丁點緊張。
王辰心中大定，之前他最擔心的是下刀時陳立會掙扎，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多慮了。
同時也心生佩服，這傢伙真是個狠人，硬是絲毫沒有掙扎，尋常人知道自己要開刀，哪怕打了麻藥，也難免情緒波動，心跳加速。
這份定力和忍耐力，不佩服都不行。
在太上仙經中，開刀不叫手術，而是叫“刀功”，是最基礎醫治手法之一，太上仙門中也只有最低級別的醫者才會使用。
醫者之上是藥師，只需對症配出葯散，一劑就能徹底解除體內痼疾。
再往上就是丹師了，丹師煉製出來的丹藥，不但能驅病亦能強身，甚至還可幫修行者精鍊血脈，脫胎換骨，神奇得一塌糊塗。
王辰見識過西醫的手術，他比這世界任何人都容易接受刀功療法，以他現在的能力也只能運用刀功。
因為，不管是藥師或丹師，前提都必須是修行者，配製葯散要做到分毫不差，必須得有強大的神魂力支撐。
成為丹師的先決條件，就是能完美配出葯散，才能談開爐煉丹。
王辰從小到大所接受的都是科學教育，對太上仙經中提到的修行有種本能的抵觸，潛意識的要去忽略那一部分內容。
以前的王辰雖然知道西醫，也做過兩個小手術，但角色從來都是患者，作為醫者這還是第一次。
當然，有太上仙經傍身，除了最開始時略顯緊張之外，真正操作起來完全是輕而易舉。
不到二十分鐘便拔出骨刺，並將傷口完美縫合，幾乎看不出痕迹。
再將陳立全身碎掉的骨頭撥正歸位，王辰又仔細檢查了他的筋脈，發現原本斷裂的那些，已在他做手術這段時間內重新聚合在一起。
以這種恢復速度，陳立很快就能活蹦亂跳，根本不需要他再去配那些強筋壯骨的葯來輔助治療。
等青年找回木板時，陳立竟然已經發出微微鼾聲，惹得王辰一陣無語。
雖然知道這傢伙恢復能力超凡，但王辰還是用木板固定了他的四肢，才去看中年人熬制的固本培元湯藥。
若陳立用不上這葯，自己也可以喝，正好補補身子，實在是太虛了。
王辰揉着胳膊走出診室，一番忙活下來已經到了中午，姜掌柜依舊沒有回來，距離姜環給出的三天期限，只剩一天時間。
王辰心中很忐忑，卻也無可奈何，在藥鋪里坐立不安。
這時，熬完葯就離開藥鋪的中年人回來了，帶了一個很陳舊卻很乾凈的食盒，有些躊躇的站着王辰面前。
“陳叔有事嗎？”王辰做完手術之後就知道，中年人姓陳，陳立是他撿回來的才隨她姓，並非是他兒子。
想想也是，一個生活在落霞城的下力人，哪有資格娶妻生子。
見中年人不說話，王辰心不在焉道：“陳立明天應該就能行走了，你帶他回去吧。”
中年人沒有回應這個問題，而是低聲道：“見先生沒有吃飯，帶了點粗食，也不知……。”
雖然這已經是他能拿得出來的最好食物，但中年人還是擔心被王辰嫌棄，富貴人家倒掉喂狗的食物，都比他們過年吃的還好。
可他實在拿不出足夠診金來，之前就是因為去要工錢，陳立才被打傷，如今又欠了這麼大的恩情，讓中年人慚愧不已。
沒等他說完，王辰就就接過食盒，打開蓋子看到裏面是一些糙米飯，上面鋪着一塊腌制的肉食，以及一些野菜。
雖然很簡單，香氣卻勾得王辰垂涎，一邊吃一邊叫着“好吃”。
幾下扒拉掉飯食，見中年人還站着旁邊，王辰疑惑道：“陳叔，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帶着陳立回去吧，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他就能完全康復。”
中年人沒有答話，而是從懷裏扣索出一隻小布袋，放到王辰面前的診桌上，道：“這裏只有十枚銅幣，只怕連先生那一副葯錢都不夠，但您放心，只要拿到工錢，我會立即給您送來。”
看到中年人局促的模樣，王辰感覺一陣恍惚，時光好像又回到他上大學的時候，父親也是靠在工地上扛水泥賺錢供他上學，與眼前這位何其相似。
如果誠叔求情不成，自己如今完全無法抗衡姜家，勢必要去從軍，十死無生。
能在此之前做件好事，也不辜負來這世界一遭，起碼還有這幾人會記得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