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尤思琪抿了抿唇,對宋丁香道:“我知道是我思慮不周,可是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爹娘只有我這麼一個孩子,我不想他們辛苦半輩子的東西落在別人的手裏,所以……”
“可是我沒看到你在爭取。”宋丁香目光淡然的看着她,“我只看到了你的委曲求全。”
尤思琪畢竟只是個十五六的少女,聽見這句話頓時着急了,“我爭取了,可是我畢竟只是個女兒家,我……”
“女兒家又如何?只要自己的父母支撐自己,女兒家也能撐起家業。如果不是你自己步步退讓,怎麼會讓他們逼得去做什麼繡球招親這樣荒唐的事?你如今跟着我弟弟回來也不過就是在逃避你應該負的責任,並且想拉一個人替你去阻擋那些壓力。可是如果你自己都立不起來,別說拉一個人,就算你拉十個人,這家業也照樣落不到你手裏。”
宋丁香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們宋家的男人是不會入贅到別人家裏去的。”
尤思琪倔強的咬着唇角,眼圈通紅,直到宋丁香離開了屋子才落下淚來。
“宋虎頭啊宋虎頭,你簡直就是個蠢貨!讓我怎麼說你才好?”宋丁香恨鐵不成鋼的戳着宋虎頭的腦袋,“你說出去玩,多見見世面,我幫你勸着爹娘讓你出去的。可是你倒好,招惹了這麼個爛攤子!”
宋虎頭恨不得把自己慫成一團,陪笑道:“姐,我的好二姐,你可別沖我嚷嚷了,我也沒想到啊,我就是想去見識見識,咱這裏又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兒……”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宋丁香坐在椅子上,看着宋虎頭就來氣,“你先說說對那個姑娘到底怎麼個想法吧。”
宋虎頭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一開始是挺煩的,可是後來覺得尤姑娘人挺好。其實她也挺不容易的,畢竟沒多少人能跟二姐你一樣這麼有本事。她跟我說其實她有個哥哥的。原本這家業是能讓哥哥支撐起來,可是後來外出收賬說遇到山賊,回來沒兩天就……”
宋丁香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哥哥是真的遇到山賊,還是遇到了別的什麼?這種人家為了爭奪家產什麼做不出來?山賊……那山賊可抓到了?”
宋虎頭道:“說是只抓到了幾個小嘍羅,什麼都不知道。其實一開始我沒想太多,但是尤姑娘跟我說起她哥哥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想法。會不會是就為了尤家的財產而讓另外幾家謀財害命的。原本我是真的不想管,可是我看尤姑娘又,又十分可憐。”
宋丁香冷笑道:“有人害了她哥哥,她不想着怎麼去找到害人的人,反而最後被逼的繡球招親。我不好說這個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性情,我只是說如果你真娶了她,除非你費盡心思的幫她支撐家業,撐住那一家子虎狼。否則她如果一直這樣,很有可能照樣留不住家產。宋虎頭,如今你也十八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姐,二姐!”宋虎頭連忙拽住宋丁香的胳膊,哀求道:“二姐,你這麼有本事,一定能幫幫她的對吧?”
宋丁香道:“我拿什麼幫她?天南地北隔這麼老遠,我對絲綢蠶繭這種東西也不了解不清楚,你就這麼肯定我能幫她?你當初就不應該讓她賴上你!宋虎頭,你給我個確切的話,如果你想娶她我可以同意,但是娶了她之後你必須聽我的,否則別想我再幫你一點事!”
“二姐,這麼說你同意了?不,不是,我不想入贅啊,我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喜歡上了尤姑娘……二姐……”宋虎頭眼巴巴的看着宋丁香,滿臉祈求。
宋丁香覺得自己可能是把這個弟弟寵壞了,太過順風順水讓他有些肆無忌憚,在這件事上如果能摔個跟頭也好,雖然代價有些大,但是也能在可控範圍之內。
再說了尤家是死是活跟她壓根沒有關係,她宋丁香一不是神二不是聖人,管好自己家門口這一攤子事兒就已經不錯了,讓她把手伸到蘇杭那邊,沒可能也辦不到。
“你跟我回家,先晾她幾天,看看她到底怎麼想的。”宋丁香嘆了口氣,又狠狠的瞪了宋虎頭一眼才轉身出了門。
尤思琪看着自己的丫鬟蓮兒,淚流滿面的問道:“蓮兒,你說是不是我做錯了?當初若是我死了,而不是哥哥死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蓮兒心疼自己的主子,連忙勸道:“小姐你可千萬別這麼想,你叔叔那幾家如狼似虎的,當初大少爺遇到山賊的事兒絕對不是意外,否則怎麼就那麼巧,平時身邊那麼多家丁跟着,就那天因為著急沒帶幾個人,就遇到山賊了呢?而且都是聽那群賊心的家丁回來說的,卻並沒有說大少爺為什麼會着急,不帶人就急匆匆的往回趕。只是小姐……若是那位宋公子並不站在你這邊,那怎麼辦呢?或者說就算是容易入贅了,可是扛不住那幾家,怎麼辦呢?”
“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尤思琪痛苦的捂着額頭,“我一開始只是覺得他們安排的那些人會害我,可是現在一想,若是宋公子真的跟我回了家卻被害了,那豈不是我的罪過?宋姐姐說得對,是我自己立不起來才總想着尋求別人幫忙,是我不好。”
“小姐……”蓮兒不知道怎麼勸了,只能陪着尤思琪默默地落淚。
主僕倆在衛縣度過了第一個忐忑的夜晚,第二天她深吸一口氣走出門,往宋虎頭住的那間屋子走去。
小二看見她便笑道:“尤姑娘,周夫人說若是你要找宋少爺,就去對麵茶樓,她會在那邊等你。”
尤思琪按照小二的指示往對麵茶樓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開了門。
宋丁香穩穩的坐在裏面,珍珠就站在她身後,對着尤思琪微笑。
尤思琪行了個禮道:“宋……周夫人,我想了一個晚上,覺得確實是我的錯。如今的尤家就如同龍潭虎穴,我不應該拉一個無辜的人去葬送自己的人生。以前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我真的是覺得只要自己找個人入贅,再有個孩子,他們就會放過我。可是現在想起來……其實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在逃避,可是卻一直忽略這件事。若不是周夫人點醒,可能我……”
宋丁香略點點頭,道:“其實我沒有必要對你指手畫腳,只是因為畢竟牽扯了我的弟弟。昨天我問了他,他確實對你也很是喜歡,但是我不能讓這份喜歡最後變成一份怨懟。你若是同意,可以給家裏去一封信,留在這邊和我弟弟成親,然後我會派人護送你們回去。至於回去之後你想怎麼做,我絕對不插手,也不會讓他插手。”
“周夫人的意思是?”尤思琪有些驚呆,她實在是沒聽明白。
宋丁香道:“我弟弟難得有個喜歡的人,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好棒打鴛鴦。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以護你周全,但是你家的家業我們絕對不會碰一絲半點兒。能不能攥在你自己手裏,能不能留下來,這都要看你的了。”
尤思琪的嘴角顫了顫,她似乎是想要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只能慌亂的把突然流出來的淚水擦掉,道:“其實並不用這樣,我家那檔子爛事兒……不知道宋公子有沒有跟你提起我曾經有個哥哥。其實我一直懷疑我哥哥是被他們害死的,只是畢竟都是尤家人,我卻總是不敢講這件事真的就如此認定。可是如果宋公子……我不敢擔負起這樣的責任。抱歉,周夫人。”
隔間的門猛地被推開了,宋虎頭從裏面蹦出來,對着尤思琪嘿嘿一笑,道:“尤姑娘,若是你真的喜歡我,那就信我一次。不敢說能保你家業,好歹能護你周全。”
宋丁香哼了聲。
宋虎頭又連忙討好她,道:“其實也不是我的本事,是我姐,我二姐有本事。這一路一直都沒跟你說,我二姐可是皇上親封的縣主,我二姐夫是將軍。你家裏人再如何也不敢動我的,既然不敢動我,那就自然是不會動你。只是我也說好,你家的事我只負責照顧你和你的父母,至於其他的我不管,我也不懂。”
尤思琪不可置信的看向宋虎頭,再看看宋丁香,猛地跪了下來,道:“縣,縣主……小女子我,我,是我高攀了。我只以為宋公子是出身好一些的少爺,他又說自己排行不高,我以為我可以……是,是我不對。”
宋丁香道:“先前確實是你不對,不過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弟弟又確實喜歡你,那你也沒有必要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畢竟以後日子也是你們自己過,如果過不下去了,我能幫的也就是讓你們回到衛縣養老而已。”
“回到衛縣?”尤思琪聽到了重點,她抬起頭看向宋丁香,“縣主的意思是?”
宋丁香道:“你與他成親,是嫁,不是入贅。他去杭州,順便去那邊發展發展。若是你們有了孩子,我們家允許其中一個男孩姓尤。至於其他,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尤思琪沒想到竟然天降餡餅落在自己頭上,她因為開心而不停顫抖,最後太過激動,一下子暈了過去。
尤父接到女兒的信,一開始還是有些憤怒甚至是傷心的。他覺得是自己太沒有本事,把女兒逼到如此境地。可是當看到那封信的最後,吃驚的張大嘴巴,“夫人,夫人!咱家有救了,咱家有救了!”
因為叔叔家步步緊逼,失去了兒子,女兒又被逼迫的逃離家中,尤母天天以淚洗面,難受的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了。她剛喝過葯,聽見自家男人的喊聲,又見他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便有氣無力的問道:“你到底怎麼了?是,是琪兒來信了嗎?你快說,說這些東西咱家都不要了,讓她回來好不好?咱家都不要了……”
“不是,夫人,你看這個!”尤父將信塞進尤母手中,“大造化,這是大造化啊!”
尤母看完信,哭着將信紙捂在胸口,好半天才說道:“這半輩子的辛苦,還有慶兒的仇,我以為永遠就……沒想到,她爹,我們,我們不能這樣了。我們得振作起來。如今有了縣主撐腰我們還怕什麼呢?應該他們怕我們才是!”
尤思琪留在衛縣辦了婚禮,方氏喝了媳婦兒茶,再看看滿臉都是笑的二兒子,心煩的無以復加。
“你說我,兒子給別人養了,閨女倒是能留在身邊兒。我這兒子閨女難不成是看錯了?”她對自己妯娌抱怨道:“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大老遠的……”
張氏笑道:“你看你,這麼多兒子呢,以後一個個都長大成家立業,你操心操的過來嗎?二妮不是說了,虎頭原本就是個定不住的性子,讓他出去多摔打摔打也是好的。”
“感情不是你兒子……”方氏越發傷心了。
張氏道:“怎麼就不是我兒子了,虎頭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你生完他精神不好,除了吃奶可都是我幫着帶,如今你倒是說他不是我兒子了。我覺得啊,那媳婦兒茶也應該有我的一杯。”
方氏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除了他我還有仨兒子呢,我才不稀罕什麼兒媳婦。再說我又不是沒有……瞅給你得意的。”
張氏哭笑不得,這方氏歲數越大反而越喜歡使小性兒了,除了她閨女就沒人能製得住她,連宋李氏見了她都頭疼,說她越長越小,被寵的都不像個做奶奶的人了。
宋丁香讓宋虎頭去杭州做醬料作坊,南北兩地溫度濕度都不一樣,曬出來的醬料味道也會有所區別。更別說南方口味偏淡偏甜,她在醬料上也有所調整,卻不知道能不能打開南方的市場。宋虎頭雖然在當掌柜的上面有經驗,再加上這麼多年對醬料的接觸,若是努力一下應該是能做成一番事業的。
至於絲綢蠶繭的生意,她讓宋虎頭絕對不能碰。尤思琪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一家子回來或者做醬料,沒必要在一根繩上弔死。
尤思琪是提心弔膽的走,興高采烈的回來。而且回來的也不止她和宋虎頭,還有周將軍撥下來的幾十名護衛,這可都是曾經在戰場上拼殺過的人。雖然現在不從軍了,可是那股子氣勢卻比普通家丁厲害多了。除了護衛,還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幾名做醬料的老手藝。再加上好幾大車的聘禮,她如今再也不用低頭躲事,而是可以勇敢的抬起頭來做人了。
“你說縣主就是縣主?你說將軍就是將軍?”尤老二翻了個白眼,大聲嚷嚷道:“我還說我是皇親國戚呢!既然思琪嫁了人,那這尤家家產就應該是我繼承,你們該幹啥幹啥去,別給我添堵。”
宋虎頭對着他微微一笑道:“哎喲,說道皇親國戚,這位大叔可能不知道,我二姐夫——也就是那個將軍,他還真的是皇親國戚。對了,我們來的時候已經派人給縣令和知府送信去了,若是你不信,盡可以去問。還有就是既然我媳婦兒姓尤,這個家產就跟你沒有關係。她能做就做,不能做再說。您呢也別惦記着了,每年拿着分紅足夠吃喝,何必來觸我霉頭?”
“少拿縣令和知府嚇唬我,你當我嚇大的?就算是他們來了我也不怕!”尤老二不屑的哼道:“一個皇親國戚這麼寒酸?你騙誰呢?來人啊,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這尤家的主,我是坐定了!”
“放肆!”一聲怒喝響起,隨即有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對宋虎頭道:“宋少爺,縣主和將軍的信我們都已經收到了,其實不止將軍和縣主,八王爺也派人與本官說讓本官好好照顧您。請您放心,在本官的管轄之內,一定不會容忍那些肆意害人性命奪人家產的事兒發生的。”
尤老二見到這人,愣了,“不是,許大人,之前我們都說好了……”
“來人,把他給本官帶下去。當年本官就懷疑那山匪之事有假,如今已經找到些許線索,必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如此戲劇性的發展讓尤家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等縣令走了才紛紛湊了上來陪笑道:“哎喲我就看二哥不地道,那麼跋扈的人怎麼能當的了咱們尤家的家主呢?這家主還得大哥來當,哈哈,還得是大哥啊。”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一晃就是二十年。
宋虎頭和媳婦兒尤思琪帶着閨女和小兒子收拾了行禮準備回衛縣養老,他把醬料作坊給了大兒子,蠶絲生意則有二兒子繼承了下來,並且做得像模像樣。
“當初若不是我哭着喊着想要來這邊遊玩一番,怕是我們也沒有緣分在一起。”宋虎頭看着仍舊圓乎乎的媳婦兒,笑了。
尤思琪依偎在自己男人身邊,她看着因為要遠足而興奮的滿院子跑的小兒子小閨女,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二十年,宋家確實一點兒蠶絲生意都不沾染,宋虎頭也是一心一意做自己的醬料生意。尤思琪撐過開始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讓與自己合作的那些商戶最終認同了自己的能力,將尤家的產業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現在則遞交給二兒子。
她不敢保證二兒子真的能將尤家的產業一直一直的發展下去,但是如今她已經問心無愧,再送走了父母之後,終於決定和宋虎頭一起回到衛縣。
這輩子能嫁給一個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男人,她真的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