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打兔嘰
第272章打兔嘰
季超群等衛疆和鄧汐倆吃完了東西,就戴上橡膠手套,用開水去煮,洗他們的餐具了。
愛德華就在她身邊的躺椅上坐着呢,他吃完飯的餐具,也得季超群這樣來燙,來洗,來消毒。
“我要再年青十歲,我都會追你的。”愛德華說。
季超群跟陳麗娜一樣的年齡,四十五了,身材依舊保持的很好,戴着一幅銀邊眼睛,乾淨,清爽,還帶點兒聖女貞德式的,禁慾式的刻板。
這種女人,越看越有味兒。
季超群笑着說:“我說話很直接的,你們西方人的體味我接受不了,所以,甭想了,你就再年青二十歲,比現在還有錢,你想追我,我也不會接受的。”
愛德華來了一個月了,幾乎一直是季超群一人在照顧他。
“體溫,來我看看。”季超群伸手說。
愛德華抽了半天,骨瘦如柴的手,把體溫計抽出來了:“有四十度了嗎?”
“三十八度五,看來我昨天給你的退燒藥是管用的,對了,你真的不考慮住到醫院裏去嗎?”季超群就問說。
愛德華搖頭,但不說話。
從85年開始診到第一例愛滋病,然後九十年代初期的大爆發,季超群見了太多太多得了愛滋病而死的人。
其實照顧得當的話,它是不會傳染的,但是死法,那是真的恐怖。
“你們對我真的太好了,謝謝你們。不過季醫生,你本來可以直接把我送醫院的,為什麼要親自照顧我呢,你明明知道,這很危險的。”愛德華又問說。
季超群說:“我們中國人吧,再怎麼講科學,講馬列,最信的,還是倫理,是因果報應。我想,我不要岐視你,對你好一點,老天保佑,我女兒明天就六周了,她渡過了窗口期也是安全的,她沒有得病就好。”
“善良的東方女人,當初我真的該在上海找個東方女人結婚的。”愛德華喃喃的說著,閉上了眼睛。
季超群洗乾淨了孩子們的盆子,單另放到了一隻不綉鋼的大桶里,蓋上蓋子,上面還寫着,聶衛疆的大名。
她脫掉橡膠手套,洗乾淨了自己的手,就坐到愛德華身邊的躺椅上了。
愛德華再度睜開了眼睛,季超群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給他握着,說:“相處了幾天,沒發現你還挺有意思的。”
頓了頓,她又說:“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努力多活一段時間,我已經給那邊醫院打好報告了,等我那邊請到假了,我就在基地買個小院子,咱倆搬出去吧,我會一照顧你到死的。”
愛德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能遇到這麼多,會無緣無故,心甘情願對自己好的人,於是,他問說:“為什麼?”
“我給菩薩許了宏願,只要我伺候你到死,我的女兒就不會被感染,能安全的渡過窗口期。”季超群淡淡的說。
好吧,這些東方女人的內心,愛德華是永遠也不能理解,當然,永遠也走不進去的。
在他看來,她們把孩子看的實在太重太重了一點,到了超乎自己生命的地步,這是他完全沒法理解的。
鄧東崖正好來了,把離家出走的女兒抱了抱,想辦法跟賣力耶倆把兒子從水裏拉了出來,看季超群旁邊還有把椅子,就坐下了。
季超群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鄧東崖不認識愛德華,因為妻子握着個瘦巴巴的老頭的手,有點莫名其妙。那不王紅兵在嘛,低聲跟他解釋說:“咱們蛋蛋的乾爹,美國記者愛德華,得愛滋病了。”
鄧東崖聽說過愛德華,但跟眼前這具看起來像個活骷髏似的人聯絡不到一起啊。
好吧,為了理屈,為了季超群放在枕頭下的那本地攤文學,鄧東崖忍了。
坐了會兒,問季超群:“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烤。”
“荔枝,我特想吃甜甜的荔枝。”季超群說。
鄧東崖跑到陳麗娜放菜的地方找了一圈兒,找不着,他喊來王紅兵,解釋了一會兒,借了王紅兵的車,跑礦區,找着給季超群買荔枝去了。
他就這點好,自從倆人復婚以後,不論季超群說自己想吃什麼,或者用什麼,無論再無理的要求,他都會想辦法辦到。
在復婚之後,季超群沒有妥協過,甚至變的更強硬了。
而鄧東崖,則妥協的一塌糊塗。
濕淋淋的鄧淳從水裏爬了出來,把衣服脫了晾着,只穿個褲叉子,站在岸邊就開始罵聶衛疆了。
“我就追你妹,我就追她了怎麼啦,你管不着我,聶衛疆,聶衛星早晚有一天得談對象吧,我就不信你能管得了一輩子。”
聶衛疆兩手插兜在水庫邊站着呢,沒說話。
鄧淳于是又說:“小陳阿姨你知道嗎,你以為你家聶衛疆乖嗎,才不呢,他在外面壞着呢,衛星在學校里談了一對象,倆人才約了兩次會,然後第三次在校外見面,倆人去一雪糕店吃雪糕,他就把那雪糕店給包了,然後讓店員把倆人趕出去了。”
陳麗娜一聽好奇了,因為衛星也在上海讀大學,這聽起來,似乎像是聶衛疆乾的活兒啊。
“還有那個冷鋒,阿姨你知道嗎,他不是在軍區當兵嘛,給衛星寫了好多信,聶衛疆買通了門衛大爺,拿到信,就全給他燒掉了。”鄧淳又說。
陳麗娜有點恍悟的意思了:“難怪冷奇打電話來,總說衛星最近變了,他的信都不回了,原來這是聶衛疆乾的?”
聶衛疆還是一言不發,在水壩邊上站着呢。
誰知道他在和鄧汐倆說啥,總之,鄧汐一直在笑。
鄧淳越看越生氣啊,憑什麼你把我妹搶走了,你妹誰人都不能碰。
“還不止呢。就前面那小夥子吧,跟衛星約會了幾次,倆人不論跑哪家店去,人家都是瞬間關門,於是,衛星以為那小夥子身上沾着霉氣呢,就跟她分手了。”鄧淳又說。
其實,這事兒是他倆合夥乾的,把個小衛星捉弄的好慘啊。
但是,現在鄧淳要把鍋全扣給聶衛疆。
“然後,後來又有一學體育的男孩子追衛星,那男孩家庭條件挺好,結果呢,聶衛疆悄悄一查,發現那男孩的二叔精神分裂,他又覺得,衛星如果跟那男孩結婚,說不定男孩也要精神分裂,然後,他就帶着我,跟那個男生談話去了。”鄧淳又說。
“衛星不知道嗎,沒揍你倆嗎?”陳麗娜問說。
其實,當時打的最凶的是鄧淳,但現在,他得把罪名全安到聶衛疆身上:“那小夥子一開始不同意,還想把事兒告訴衛星,你家衛疆帶了三十個保鏢,什麼也不幹,就一直跟在那小夥子身後,只要他出校門就跟着。”
三天後,那小伙就主動的,把聶衛星給踹了。
唉,聶衛星給人踹掉的那天,還傷心的哭了一場呢。
陳麗娜狠狠盯着聶衛疆,跟鄧淳說:“他還幹了什麼好事兒,你繼續說。”
鄧淳說的興起,手裏烤着羊肉串兒,張牙舞爪的,正準備要繼續說呢,突然鄧汐一聲尖叫,陳麗娜也是一聲尖叫,因為聶衛疆突然跑過來,撕着鄧淳,連推帶搡,又給扔水庫里去了。
“聶衛疆,你也太過分了吧,他要給淹死了怎麼辦?”季超群跳起來吼說。
王紅兵也說:“衛疆,吵架歸吵架,你怎麼能動不動把人往水裏推。”
“他游泳好着呢,而且那地方又不深。”聶衛疆淡淡的說。
陳麗娜拿紗布擠了一大杯的橙汁,準備要給聶衛民家的小祖宗補點兒維C呢,端着橙汁要往旁邊的濕地公園裏去找聶航和他爺爺,就說:“聶衛疆,你也來,我有點事兒要跟你說。”
聶衛疆還不知道陳小姐要收拾自己呢,掐了一下鄧汐的小面頰兒,說:“等着,回來我再給你講我們小時候的故事。”然後他就哼着歌兒,興沖沖的跟上媽媽,給鄧汐揮着手,走了。
進了濕地公園好遠,陳麗娜才回頭說:“你和鄧汐的婚事,我不同意。”
聶衛疆頓時愣住了:“啊,媽媽,你怎麼能這樣,我說過她很大的概率都沒有傳染。”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跟那姑娘宣告分手吧。”陳麗娜又說。
聶衛疆眼眶都紅了:“媽。”
“那這樣,你要想跟她結婚,也可以,但是,我要跟你脫離母子關係,你有她就沒我,有我就沒她,你自己選吧。”陳麗娜說。
聶衛疆咬着嘴唇,低頭看着他媽呢,但不說話。
“能分手嗎?”陳麗娜再問。
聶衛疆咬着唇,點了點頭,惡狠狠的說:“你不讓我娶她也可以,但我這輩子,不會再娶別人的。”
“嗯,你心裏也特恨我吧,對不對,但轉念一想,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到這麼大,你要不聽我的,你也覺得自己沒良心,是不是?”陳麗娜再問說。
……
“聶衛星是從月子裏開始就是你在養,走路的時候是你一直在身後跟着,但那是你妹,她要談戀愛,跟誰談,那是她的事兒,我都沒管過你們兄弟的事兒,你憑什麼那麼蠻橫的,管你妹妹?”
“她還小。”自私的聶衛疆說了句至理明言。
“鄧汐比衛星也不過大着一歲,你都準備跟她結婚了,在你眼裏,衛星是孩子,鄧汐就不是?”陳麗娜再說。
衛疆這回是真低頭了:“媽媽,我錯啦。”
“還敢不敢管你妹啦?”
衛疆搖頭:“不敢啦。”
陳麗娜戳了一下他的腦袋,還準備說句什麼呢,突然就聽不遠處一聲尖叫:“啊,兔嘰。”
孩子的哭聲,一聽就是聶航,撕心裂肺,震耳欲聾,一聲比一聲響亮。
“小航,小航,怎麼啦小航?”陳麗娜和衛疆倆人追着。
“兔嘰,啊,兔嘰。”找到的時候,孩子給爺爺抱着呢,哭的好慘啊。
抹一把眼淚,聶航再叫一聲:“兔嘰。”
聶工手裏還提着一隻滿身砂彈的兔子:“現在的孩子怎麼這麼菜啊,你聽這孩子哭的,衛疆,抱着他,給他抓只活的去。”
好吧,人滿心雀躍的,跟着爺爺抓兔子呢,結果呢,爺爺一槍把兔子嘣了,然後給了聶航一隻死兔子。
看衛疆把聶航抱走了,陳麗娜說:“你完了,從現在開始,小航不愛你啦。”
聶工拎着只兔子,並不擔心這個:“不會,一會兒我帶他釣魚,釣幾條大青魚出來,你看他愛不愛我。”
十項全能手的聶工,要帶個孫子,還不是小意思。
事實上,最近愛德華的身體一直都還可以的,但是,就在自己孩子打鬧,鄧淳跟聶衛疆倆互相揭短的時候,愛德華笑着笑着,就閉上眼睛了。
然後,一隻蒼蠅停在他的鼻子上,好久,沒有扇翅膀。
季超群也是過了很久才注意到的,趕忙掏出手機,就給醫院打電話了。
好吧,聶衛疆的乾爹,在湖光山色中,在孩子們的打鬧聲中,駕鶴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