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不祥之人
夜色籠罩下的清平樓少了白日裏的清冷,裝點着這清平樓的燈籠處處透着一股曖昧的朦朧,穿着清涼的女子依欄而靠,一聲聲嬌媚的喚着路過的男子,堂中更是充斥着各種露骨的調笑聲。
由於沈清柚白日裏唱的那出大逆不道的好戲,以至於平日生意尚且一般的清平樓,首次出現了座無虛席的境況。
這可把孟三娘高興壞了,原本憋在心中的惡氣,也由此消減了不少。
媚意身為清平樓的頭牌,自是要壓軸出場,但因沈清柚的那齣戲,導致所來的客人大多數皆是因她而來,因此孟三娘便自作主張將沈清柚作為壓軸。
此舉,自是引得媚意心中不滿,對孟三娘她是敢怒不敢言,於是便將這賬悉數算在了沈清柚的身上。
“七七,你這可算是一戰成名了,如今這咸陽城上下何人不知你葉小七。”穆瑤仍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依靠在門上,只是那雙靈動的眼底多了一抹對沈清柚的仰慕之色。
試問這世間有那個女子敢這番作為?
沈清柚對着銅鏡理了理鬢角,望着印照在銅鏡中的女子,一貫冰冷的清眸難得浮現了一抹暖意。
她輕抿紅唇,溫笑着反問道:“臭名昭著嗎?”
穆瑤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管他是臭名昭著,還是名揚四海,總之這咸陽城上下都知道你葉小七不好惹,就對了。”
她回眸望着她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味道。
“對啦,今晚可是你頭一次登台,我得好好瞧瞧,可不能讓媚意獨搶了風頭。”穆瑤神色鄭重的摩挲着下顎,眼睛仔仔細細的將沈清柚打量了遍。
她口中的媚意便是這清平樓的當紅花魁。
沈清柚眼神無奈的望着朝自己走來的穆瑤,頗有幾分頭疼的支着額頭:“什麼風頭不風頭的!我又不是要陪客?”
“你莫不是忘了吧?當初誰說要當這清平樓的頭牌的?”穆瑤俯身湊近,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點。
這不過是她想的權宜之策,否則這個見財眼開的小狐狸又怎麼會幫她規規矩矩的去尋葯呢?
她愁眉苦臉的笑了笑,她這算不算是挖坑自己跳?
穆瑤也是個急性子,說做就做,當即便興緻勃勃的拉起沈清柚裝扮起來。
她也是由着穆瑤的小性子來,一邊任由她擺佈,一邊聽着她的磕嘮,眸光卻無意中瞥到了穆瑤掛在腰間的玉佩,霎時間,她的眼神一凜。
那玉佩很特別,通體泛着一道淡淡的紅暈,玉上的花紋很特別,像是圖騰又像是一朵牡丹花。
這……這不是當初墨衛國將軍擊退邊境部落,凱旋而歸時,宋修文贈予墨將軍的嗎?怎麼會在瑤瑤的身上?
她望着她腰間的那枚玉佩若有所思的柳眉微皺。
“瑤瑤,你這玉佩從何而來?”
她仿似變了一個人般,神情幾分沉鬱的望着她,眼底再也瞧不見方才的笑意。
穆瑤不解的望了一眼被她握在手中的玉佩,眉頭亦是慢慢的凝在了一起:“家裏傳下來的,我自小便佩戴着的,怎麼了?”
自小便佩戴着的?沈清柚喃喃細語,本來她以為這枚玉佩大抵是塊仿品,可拿在手中細細摩挲之下,她可以斷定這塊玉佩是真品無疑,只是宋修文賜給墨衛國的玉佩,怎麼會到瑤瑤的身上來?
這其中又隱藏着什麼呢?
不動聲色掩下心中的眾多猜忌,她慢慢鬆開了手,眉目間由此也多了幾分笑意,只是她的餘光仍似有似無的瞥向那枚玉佩:“沒什麼,就是瞧着挺好看的,想問問你那裏買來的,沒想到是家中傳下來,獨有的一份。”
“你若喜歡,便借你戴幾日?”穆瑤一派慷慨的說著,作勢就將之解了下來。
“不必了,就是我看這玉,你還是藏起來得了,否則那日被那肥婆瞧見,恐怕就沒了。”她笑着搖了搖頭,抬手便輕推開了她的手。
這玉佩來路不小,若是被識貨的人瞧見,保不準瑤瑤這條小命堪憂。
穆瑤扯了扯嘴角,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當即便將玉佩藏進了懷中:“還是七七思慮周詳。”
“瑤瑤,你家可是住在這咸陽的?”眼見着她將玉佩收好,她便斟酌着語氣看似無意的問道。
“嗯,怎麼了?”穆瑤點了點頭,心中卻開始盤算起來,她也不傻,沈清柚這一連串的反應,在她看來着實有些奇怪。
穆瑤始終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雖早知世事,但那裏比得過活了兩輩子的沈清柚,饒是她將心中的思慮掩飾的再好,她卻能從她的眼中窺探到一二。
“如今我跟我那賭鬼老爹已經斷絕父女關係了,那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待還完這三百兩,為了不至於淪落街頭,所以想着現在去拜見一下瑤瑤的爹娘,日後也好借宿一晚。”她眼底暗芒微斂,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
這番話卻是徹底打消了穆瑤心中的思慮。
“恐怕不成。”穆瑤苦笑了一下,隨即神色黯淡的搖了搖頭。
沈清柚心中一顫,自穆瑤深邃的眼中她彷彿看到了失去婉兒的自己,只是她的眼中比穆瑤多了一抹恨意。
她伸手環住她的腰身,額頭輕輕的抵住她的額頭上,四目相對:“若瑤瑤不嫌棄,日後葉小七就是瑤瑤的姐姐,有葉小七一口飯,就有穆瑤一口飯。”
穆瑤心中動容不已,扯了扯忍不住往下沉的嘴角,眸光慢慢的望向她滿是暖意溫柔的雙眸,眼睛竟是發澀起來:“他們都說我是不祥之人,你不怕嗎?”
說完,這個一向大大咧咧,看似沒心沒肺的女子竟緊緊的抱着她放聲哭了起來。
她們都說她是不祥之人,剋死了自己的爹娘,她被人唾棄,被人打罵,被人扔進了這清平樓。
沈清柚聽着她哭聲,心裏一陣難受,她溫柔的捧起她滿是淚痕的小臉,手輕輕的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珠,嘴角漾起一抹清淺:“我命硬,不怕。”
聞言,穆瑤埋在她的肩頭哭的更厲害了。
沈清柚抬手覆在她的頭上,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她的頭,眼底的光深沉而複雜。
關於那枚玉佩,她忽然想起了一件舊事,宋修文將玉佩賜給墨衛國的幾日後,便傳來將軍府年僅五歲的長女墨念初在花燈會上走失,而走失的墨念初身上便佩戴着這枚玉佩。
如今這塊玉佩在瑤瑤的身上,說不定………思及此,她的眸光又沉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