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伶仃夜
張重九摸了摸懷裏的刀,刀已經有了他的體溫,習慣了千次百次的拔刀方式,他把刀早就當作了自己最好的夥伴。
刀在手,他就不怕,刀是普通的刀,要看什麼人來使,刀有一尺二寸,他卻把他起名半尺。
夜已經很深,也許今晚那些人不能來了。他如此想。
隨即,他就放鬆了警惕,吐了一口痰,攤開被子準備睡覺。
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是慌慌的,怎麼也睡不着。
外面的革命軍鬧得很兇,而烏拉城就像是縮頭的烏龜,安穩的很。
早晨依然炊煙裊裊,晚上還是燕燕鶯鶯,好不快活。
張重九離開家。獨自到城裏混,引得父親大罵了他三天,難聽的話更是數不過來,可是他依然來了,來到了這個讓他充滿幻想的,他認為的天堂。
又點起一鍋煙,站在屋子裏中間,盯着窗外。
如果有人來,這個位置一定能看得到。
這裏不是天堂,他來到這裏才知道,這裏是吃人的世界,而且還是吃人不吐骨頭。
如果你不敢吃人,那就只有被人吃,幸好他有一把刀,有刀就有吃人的機會。
他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也交了幾個過命的兄弟。
不是為了兄弟,今天不會出事。
一鍋煙抽盡,心裏不是那麼慌了,突然,隱隱地,聽見窗外有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迫近,屋裏的地面也有了微微的震動。
來了,張重九知道,這些人是奔着自己來的,並且人還不少。
他收回思緒,更加地冷靜,他把煙袋鍋子放進懷裏,環顧窗外,黑壓壓的人影已經擠滿了窗前。
不能再有任何的猶豫了,今天的局面是必死的結局,能不能逃得過,就要看自己的運氣。
他抽出發光的刀。
他又仔細地撫摸了一遍刀。
有刀在手,心裏就有更大的勇氣。
一開始,他賭那些人不會來,他這次賭輸了,輸了,就有些被動。
逃,逃過今天,以後再重新計議。
多年的打鬥經驗告訴他,絕不能被人堵在屋裏,屋子很小,絕不適合施展自己的能耐,也不利於逃跑。
衝出去,想到這裏,張重九使勁一拉門,扔出一把凳子,緊跟着,他也快速地跑出去。
一聲悶哼,是椅子打中了前邊的人。
“就是他,打,打死他。”有人喊。
黑呼呼的一片人,至少也有三十多個,人手一把趁手的東西,棍子,砍刀,樣樣都有。
“爺爺在此。”張重九大喊一聲,為自己打氣助威。
十幾人一起擁上來,舉起棍棒就打,張重九迎上去,用刀在身前一劃,擋住向前沖的一些人。
“狗籃子,你們哪裏的?小爺招你們惹你們了?”張重九裝腔作勢地大喊。
一刀逼退了許多人,又喊上一嗓子,那些人稍一愣神,張重九急忙向前跨出一步,又劃出一刀。
立即就聽見有人哎呦一聲。
張重九的這把刀不長,劃出去,正好能傷到人。
一刀得手,嚇得那些人閃出一條縫隙。
張重九接連一腳一肘,第一個人被他踢到在地上,另一個人的臉被結結實實地肘到,疼的蹲在地上慘嚎。
他看準機會,對着最近的那人,刺出一刀,那人見勢不妙,急忙躲閃,但是怎麼能夠快過身經百戰的張重九。
張重九順勢一劃,一道血花噴出,那人的一隻眼睛被他剜了出來。
那人的慘叫聲嚇得旁邊的人紛紛後退。
張重九抓住機會,向上一跳,抓住房檐,一卷身,翻上房頂,不做一點停留,急奔最黑處跑去。
人算不如天算啊,原本最黑的地方絕對是最容易逃走的,沒想到,這回,房前屋后都擠滿了人,那些人聽見房頂有動靜,立刻點燃了火把,瞬間,衚衕里亮如白晝。
張重九,絕無生路可逃。
他何時又放棄過,他從來都是把事情的結果做最壞的打算,然後做出最大的努力。
今天亦如此。
房瓦被他踩的嘩啦啦稀碎,房後有一棵樹,張重九使勁一躍,抱住那棵樹,快速地滑下來。
腳一沾地,立刻就被圍堵在半尺的圓圈內。
張重九比劃着短刀,指指這邊,又指指那邊,他心裏有些不甘,多大個事啊,至於放出來這麼多人來抓自己嗎。
他圓目怒瞪,看着眼前的人,只堅持了片刻,他的刀就被打掉了。
接着,很多的人把他壓在了身下。
他的臉挨着地面,冰冷的雪竄進鼻子,一股子泥土的味道讓他迷失了自己。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時刻,他終於有些後悔,這次是真的完了,真的不會再翻身了,早知今日,不如聽父親的話,好好讀書。
他還是不能理解,今天他只是捅了那人兩刀子,那人就噶屁了,那人如果不是欺負自己的兄弟,他不會和那人過不去,而且當時,他只是想捅一刀,嚇唬嚇唬他,沒想到那人是個二貨,一刀都不疼,非要叫囂。說不敢捅他第二刀。
是誰慣他的臭毛病,不敢捅他兩刀,是因為沒碰上他張重九。
那人最後是被人捂着胸口抬走的。
道上的事就是那麼回事,不能硬杠,越抬杠越是有底火,結局一般都不好。
他打傷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的確有些意料之外。
張重九沒有被撕成碎塊,是因為有人要他活着去見他,所以他沒有死,只是被綁在了一根柱子上。
他感覺臉熱烘烘的,身子也暖和,身子冒出了許多的汗,迷迷糊糊的他想把衣服脫掉,散散熱,半天才發現,自己不能動,被綁着。
“醒了就張眼,別他媽的在那裝死。”一個聲音說道。
張重九慢慢張開眼睛,一團火焰就在自己身前,掠過火焰,一個白鬍子的老頭端坐在一張虎皮木椅上。
老頭帶着一頂羊皮帽子,脖子上掛着一幅手悶子,正在吧嗒吧嗒抽煙袋鍋子。
老頭的前邊坐五個人,四男一女,男的都是清一色的羊皮坎肩,大棉帽,都是三十多歲。唯有那女的一身紅色的花棉襖,頭上梳着兩根大辮子,側臉看,白白的耳朵,稍微凍的有些紅,模樣不錯。
還有一些站着的人,張重九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被自己剜瞎眼睛的那個人。
“知道你為什麼還沒有死嗎?”老頭吧嗒一口煙,碩大的一團白霧就噴出去。
“不死,小爺就和你們干到底,有能耐別一窩蜂地上,咱們一個一個來,狗籃子,誰怕了,誰是王八生的。”張重九不示弱。
“你。”坐在老頭左首的一黑臉漢子,要站起來,被老頭用煙袋鍋子壓住肩膀,那漢子就生氣的坐下。
“小傢伙,毛不順啊,也好,有點嗆茬,是個漢子。”老頭笑着說。
張重九有點迷糊,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抓自己來,不就是要為那個人報仇嗎,幹嘛費這些口舌,難道還要折磨一番。
怎麼說,自己也是火里來水裏去的,死,也只是一個字而已,對自己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威懾力。
“小爺被你們綁了,小爺就認了,狗籃子的玩意,就知道以多欺少。”
“嘿嘿嘿嘿,看看,人家多硬氣,男人就應該這樣,你們就應該多學學人家,嘿嘿嘿,不過嗎,來啊,把他那一堆男人的玩意割下來,看他以後硬不硬氣。”老頭臉色一變。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