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不是我外孫
雲凡離開病房后,匆匆到醫院財務處給母親續了些費用,然後就一刻不停的返回了家中。
行至那個破舊小區的街口,一道熟悉的身影遠遠出現在街邊行人路上。
老人頭髮花白,鼻樑上架着一副瘸了腿的老花鏡,他坐在馬紮上,手裏捧着一隻高跟鞋,仔細端詳着。
在他對面的另一個馬紮上,坐着一個濃妝艷抹的年輕少婦,正一臉不耐煩的不斷催促着:“哎呀你快點兒,到底會不會修啊?……哎?你輕着點兒……我這可是正宗的歐貨,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雲凡眉頭皺起,快步走上前去。
那女子臉上的陽光被雲凡遮擋,下意識抬眼看了一下,立刻是一臉驚艷的掩住了小嘴兒。
“哇……這男的好帥啊~!……嘶……怎麼穿……靠……原來是個破保安?……唉~!可惜了這張帥臉~!”
雲凡沒跟這女人客氣,老早就開啟靈覺窺探了她的靈魂,後面這句心聲自然也沒逃過他的法耳。
“喲~!名牌啊?”雲凡看都不看那女人,直接伸手從外公手上拿過那隻高跟鞋。捏在手裏端詳了一下砸吧着嘴道:“姥爺,這麼貴的鞋,咱還是別修了,萬一修壞了真賠不起啊~!”
“小凡?你咋回來了?”老人抬起頭,一臉詫異的問道。
雲凡向老人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隨即將手裏的高跟鞋丟還給正要發怒的女子,一臉歉意道:“對不起了這位女士,我外公年紀大了,手抖,還真不敢接您這單大生意~!這鞋仿得這麼真,某寶上至少要賣兩百塊吧?”
女人聽了前半句,剛露出一絲得意,雲凡的後半截兒話卻直接是戳到了她的心窩子上。
“你胡說什麼?什麼高仿?什麼某寶?你眼瞎了是不是?”女子明面上裝的理直氣壯,可心裏卻是毫無底氣:“他奶奶的,哪兒冒出個瓜慫?他怎麼知道我這是高仿?”
雲凡沒去接茬兒,幽幽說道:“快走吧,不然吳經理在酒店該等急了,而且一會兒你老公從工地回來,你可就去不了咯~!”
一句話掐住了雞脖子,女人臉色驟變,指着雲凡驚問道:“你……你……你怎麼知道?你到底是誰?是不是那個搬磚佬找來監視我的?”
“監視你?”雲凡啞然失笑,一臉鄙夷的說道:“我可沒那閑工夫,你這種人在我眼裏就是一坨屎,誰沒事兒願意盯着一坨屎啊?
老公在外面沒日沒夜的苦幹,你卻忙着在外面勾搭有錢男人,妄想着攀高枝甩掉他,背地裏叫自家男人搬磚佬?
殊不知,在別人眼裏,那個搬磚佬比你強多了,不是他配不上你,而是你配不上人家~!
你以為那位吳經理真能為了你跟自己老婆離婚啊?做夢吧你,人家只是家花看膩了,想試試你這種野花罷了。等新鮮勁兒一過,你就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吧~!
恐怕到時候搬磚佬都未必看得上你~!哎?你別跑啊?我還沒說完呢……”
“你……你真是小凡?”修鞋老漢一臉詫異的看了看雲凡,又看了看被他罵的落荒而逃的妖艷女子,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啊?哎?我說姥爺……雲澤秋老同志,你這麼問,就不怕傷害你外孫子我,幼小純真的心靈嗎?”雲凡撇着嘴,故作正經打趣道。
雲澤秋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在雲凡身上仔細打量起來:“嘶……看着像,可我外孫沒這麼高,也沒這麼俊秀,最關鍵是嘴巴沒這麼毒~!你不是我外孫,快說你是誰?”
雲凡一頭黑線,一臉憋屈的說道:“姥爺……我在你眼裏就那麼差勁兒啊?”
“你真是小凡?”
“如假包換啊~!”
“那你怎麼高了這麼多?”
“老話說二十三竄一竄,我今年不正好二十三嗎?”
“可也不能竄這麼快吧?你不就才倆月沒回來嗎?”
“呃這個……嗨~!長得慢了,能用‘竄’這個字兒來形容嗎?”
“行,這個算你糊弄過去了,可我孫子從來是寡言少語,就您剛才這頓嘴炮……好傢夥,隔壁老張頭家那個糟婆子都沒你毒~!”雲澤秋一臉鄙夷的翻了翻白眼兒。
雲凡張了張嘴,卻發現這一點自己還真是無可反駁,要說以前自己也不是不會說話,但至少話到嘴邊留一半,從不輕易得罪人。可自從……
“你終於發現了?”仙兒的聲音突然有些俏皮,忍着笑意解釋道:“這是因為你獲得了靈兒的半身魂力,同時也沾染了一些她的性格。靈兒就是這樣,心直口快,不管對誰從不虛與委蛇~!”
“啊?這……還能改變性格?那我不會……”
“主人不用憂心,如果你不喜歡這種性情,平日裏注意壓制一下就是了,時間久了,靈兒的魂力徹底被你同化,這種影響也就消失了~!”仙兒知道雲凡擔心什麼,不等他說完就給出了解釋。
“哦~!這樣啊……”雲凡鬆了口氣,隨即卻遲疑道:“不過……好像這樣也挺好的,起碼剛才那個爛女人,我罵的很爽~!”
“那你就隨性而為,不用刻意壓制,靈兒的性格就會與你完全相容,或許還算是一種互補呢~!”仙兒說道。
雲凡深感認同,卻在此時,外公雲澤秋板著臉佯怒道:“怎麼樣?沒話說了吧?承認吧,是誰讓你來假扮我外孫的?有什麼企圖?”
“哎呀雲澤秋同志,我真是雲凡,如假包換~!我剛還去醫院看過我媽了呢~!”一邊說著,雲凡從褲兜里摸出一張單據:“吶~!你看,繳費收據還熱乎着呢~!
再說了,你又不是億萬富翁,誰沒事兒吃飽了撐的?跑來給你裝孫子?”
“哦?真是小凡?嘶~!哎呀……那你這倆月……凈吃激素了吧?”雲澤秋總算信了,但卻來了句更雷人的。
雲凡臉色一垮,故作正經點頭道:“對呀,這倆月頓頓肯德基~!行了吧老頭兒,倆月沒見了就不能說兩句熱乎的嗎?”
“走,收攤回家,給你燉大肘子吃~!”雲澤秋的性格也是乾脆爽利。
“哎?這句熱乎,還挺香……”雲凡一聽這句,頓時眉開眼笑,連忙彎腰幫着收攤子:“呃……再燙壺老酒?”
“好,回家路上,去巷口酒鋪子捎上二斤~!”雲澤秋欣然點頭,老臉上的褶子因為笑容變得更深了。
…………。
雲凡的家就在南崗區王家窪,青雲縣城最後一個尚未改造的城中村,俗稱城市牛皮癬。
只不過這裏的地皮也早就納入了城市規劃,拆遷方案也已經提上了日程,也許過不了兩三年就要搬遷了。
村東頭四間老瓦房,有些低矮破舊,卻是雲凡唯一可以避風的港灣。
祖孫二人守着一盆紅燒肘子,兩碟涼拌菜,喝着溫熱的花雕,日子雖不說富裕,但也還算過得去。
當然這也是雲凡棄學之後,給家裏添了一份收入,光景才逐漸好了起來,之前一家人全靠外公一人,修鞋撿破爛,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這也是為什麼,雲凡在景區上班的時候,從不拒絕送到眼前的鈔票。哪怕心裏清楚別人背後如何譏諷,他也毫不在意。
…………。
“小凡啊,這還沒到月底,你咋就回來了?”雲澤秋抿了口老酒,悠悠的問了句:“我看你還背着行李,是不是出啥事了?”
雲凡笑着擺手道:“沒事姥爺,是我自己辭職了,想回縣城找個新工作。”
“那為啥?你在那兒乾的好好的,這工資也不低,怎麼就想着要回來了?”雲澤秋還是不放心。
雲凡沉思了一下,輕嘆道:“姥爺……您年紀大了,我不能老在外面飄着了,該回來照顧您和媽了~!”
雲澤秋聽聞此話,老臉上閃過一絲欣慰,點頭輕嘆道:“哎~!都是這個家拖累了你啊~!”
說到這裏,雲澤秋又揚起笑臉說道:“不過也沒幾天熬的了!昨天街道辦的人才來下過通知了,咱這兒就要拆遷了~!”
“是嗎?不是說還得等幾年嗎?”雲凡一愣,旋即問道。
雲澤秋放下酒盅,笑道:“呵呵……原本城建規劃是後年才拆,然後在這兒建一個商貿城,可原先買下這塊地的開發商破產了,這地就被拍賣了。
聽說是被長青竹業的那個阮長青買走了,原先計劃的商貿城,也改成了會展中心,入秋就要開建了~!”
“阮長青?”雲凡聞言一怔,這名字聽着有些耳熟。
…………。
一頓飯吃了近一個小時,過午時分,雲澤秋又蹬着他的三輪車上街擺攤兒了。
本來雲帆想勸他休息半天的,可老人家說,上午修好的兩雙鞋,跟顧客說好了下午來取,不好失信於人。
把外公送出門后,雲凡在門口獃獃的站了好久,看着老人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陣的泛着酸楚。
“主人,你們這裏……人和人之間相處的真好~!”仙兒忽然幽幽的感慨了一句。
雲凡微笑點頭,回應道:“仙兒,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他並不是我的親外公~!我和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沒有血脈關係?怎麼會?”仙兒詫異道。
雲凡輕嘆一聲,徐徐說道:“我和媽媽,都是外公撿回來的~!”
關於自己的身世,雲凡也是到九歲的時候,才從外公嘴裏逼問出來的。
那是二十三年前,雲澤秋外出撿破爛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正在飯店門口撿剩飯吃的傻女人,她頭上有傷,雖然傷疤已經結痂,但卻令她心智不清。
原本雲澤秋也沒在意,畢竟街市之中流落無定的傻子也很常見,可就在經過那傻女人身邊時,他忽然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
停下來仔細一看,發現那憨傻女子的懷裏,竟然抱着一個襁褓,裏面有一個看似尚未足月的嬰兒。
當時已經是深秋,天氣一陣冷過一陣,一個傻子自己倒也好說,畢竟是成年人,再怎麼也知道避寒驅餓。可這未足月的嬰兒要是跟着她流落街頭,說不準哪天就得凍死餓死啊~!
雲澤秋心生憐憫,便將那女子和嬰兒一併帶回了家,想說等第二天,就帶他們去民政局求助,起碼得讓這苦命的娘倆,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可那是二十多年前啊,青雲縣還是一個出了名的貧困縣,根本就沒有設立救助站。
民政局只是給了幾十塊錢,就打發雲澤秋帶着那女人和嬰兒去派出所報案,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
去了派出所,警察說只能給備個案,回去比對失蹤人口檔案庫,但這個過程很費時間,或許一年兩年也不會有結果。
無奈之下,雲澤秋只能將這娘倆又帶回了家。心說等上幾個月,說不定就有消息了。可誰知這一等,就是漫長的二十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