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桃花依舊人依舊
後山處，風濤陣陣，吹動十里桃林如波，花開似海，幽香鋪面，人在桃源行，心赴縹緲境。
此地的百畝桃林因長在山坳間，比之外間要晚凋零大半月有餘，是以天時已經入夏，卻還能見着這如夢似幻的景緻。
沈沐清甫站在這裏，便興奮的傻了眼，她恍惚夢遊般走進那桃林深處。
景承煜站在後面，背着手笑望着她，依稀記起了最初對她動情的剎那。
三年彈指一揮間，但那時的影像卻深刻在心底，此生難忘。妙影佳人衣帶當風，徐步在萬花叢中，回眸略生笑，便是一種魅人風情。
他記得那時腦海中便得一念，“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其華猶在，夭夭也在。他輕輕眯緊鳳眸，濃密的羽睫輕顫，泄露無限動容和滿足。
“承煜，你快來看。”站在桃花深處，她沖他招手。
“好，就來。”他笑着答應，舉步走過去。到了近前卻見她手指處，兩株桃花並蒂而生，一路交纏着枝丫，向上挺拔。
兩人默然無語，對視一眼，他攬住她的肩，輕語道，“很像我們，是不是？”
“恩。”她含笑回應他。
就這般站立着，不知多久，景承煜輕嘆了一聲，道，“夭夭，我想好了，回京后便上書，辭去攝政王之職。與你回來一同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可好？”
他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沈沐清側過身，仰頭盯着他的眼睛，在他略顯急切的期待中卻緩緩搖了搖頭。
“怎麼，你不希望我辭官？”景承煜詫異問道，瞬而又流露出些許失望。
沈沐清再度搖頭，“官是要辭的，但不是此刻。你莫忘了，現在的聖上還難獨擋一面，你縱要離開，也要替他尋上些穩妥的有朝氣的臣子，輔佐他一起治理大饒，方不負你曾浴血保護的大饒子民啊。”
沈沐清清亮的眸子熠熠閃光，柔柔的望着他。景承煜心中沒來由的一暖，多少年，別人只把他的征戰稱作殺戮，後來連他自己也這麼認為。
這是第一次，他聽到別人將他的血戰賦予保護的含義，他如何能不感動。此時方信得米禽嘉炎那句話，因為有她，他們這種人才從魔道入了人道。
魔道不在外間，只在內心，而正是沈沐清剝開了籠罩在他們身上的重重惡甲，讓他們意識到，腔子裏那顆跳動的心，也是血色的。
他忽然用力的抱緊了她，隨後答應着，“好，我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
十日後，米禽嘉炎即將啟程返回上京復命，此行中，魏如意作為和親女子也被帶上。臨行前，一身紅裝的魏如意最後一次面見了李雲安。
偌大的常麓宮中，靜的嚇人，也暗的嚇人。
李雲安失神的坐在御座上，痛苦而絕望的看着眼前待嫁的少女。那少女即將遠離，從此再也不屬於他，他再也聽不見她銀鈴般的笑，看不到她的撒嬌，蠻橫了。
少女提着裙擺，站在面前，依舊不肯行禮，昂着頭道，“獃子，如意就要走了。”
“如意……”他喃喃出聲，徐徐伸出手，“別走”二字含在口中，卻無論如何的吐出不來。
少女等待着，終於也沒等到那兩個字，黯然稍許，她垂下了頭，“如意捨不得離開聖上，因為這十五年來只有聖上對如意是真的好，但……聖上在身旁時，如意從來就沒珍惜過，也罷，聖上這麼好的人，本就不該是如意能覬覦的。”
“如今，如意是罪人，能以和親身份，為聖上的萬里江山盡一份力，也不枉當初受了聖上的寵愛。”
她說著軀身福禮，被李雲安一把扯住抱緊，痛哭道，“別說了，如意，別說了。是朕不好，是朕不能保護你。朕沒用。”
魏如意沒有說什麼，靜靜的借肩膀給他哭，等他的哭聲變作泣聲時，方打趣道，“聖上，你把如意的紅裝都哭花了。”
李雲安心痛如刀絞，身體被魏如意輕輕推開，少女抬起手揩掉他臉上的淚水。
“獃子，我此去一別便是絕期，若許年後，你還會記得一個魏如意嗎？”
“記得，我記得。”李雲安拚命點頭，“我會記得。曾有一個姑娘她穿着黃門衣飾，在危局中卻面不改色，狠狠踩了我的腳。我會記得，我買下的第一副首飾，送給了一個刁蠻姑娘，她說不喜歡，我卻強給她戴上，我會記得……”
他一迭聲說出無數個記得，皆是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她沒想到，那些她曾不屑記得的每一個瞬間，竟都被他小心珍藏在記憶里。
於是說不出心底有多麼複雜，她終是不忍的打住了他的話，淡淡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了看外面焦急等待的隨從，她笑了，“如意該走了。”說罷，便轉身邁下御階。李雲安伸手去拉她，卻只徒勞的攥住了一把空氣。
少女走到殿門前，想了想還是停了下來，嫣然回首道，“聖上莫忘了，這江山是聖上的江山。”
少女的影子在李雲安的瞳仁中漸行漸遠，最後終於消失了，高大的殿門再度闔緊，他身子軟軟的跌坐在龍椅上。頹然無語。
忽然他咆哮着推翻了御案上的一應擺設，發泄的大喊道，“朕才是大饒之主，這江山是朕的。是朕的。”
喊聲無力的回蕩在殿中，未幾，他跌坐在地上抱緊膝蓋哭了起來。
殿外守着的太監們聽到了動靜，皆有些擔心，不覺看向劉公公。劉公公挑挑眉道，“不必擔心，聖上是捨不得魏姑娘，發泄一下就好了。”
眾人這才忐忑的站回原位，就在這時，忽聽殿內傳來李雲安召喚劉公公的喊聲。劉公公忙不迭推門進去，小跑上前道，“聖上有何吩咐？”
“你去，去把禮部侍郎，還有楚平郡王，安平郡王他們統統給朕找來。”李雲安點着手道。
劉公公一邊應着，一邊合計，這些人可不就是素日裏與攝政王最不對付的人嘛？皇上急召他們，莫非……
不敢多想，他一邊遣人去請那幾位，一邊自己偷偷去為了衛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