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們……回家

10|我們……回家

“浴血歸來,和向死而生的區別是什麼?”何歡問。

“哈……難道不是一樣的意思,反正都是九死一生,活着回來了?”許沖回答。

“好吧。”

何歡垂下了眼,臉上是漠然的神色。

其實何歡說得沒有錯,許沖剛來東區的時候,確實被何歡的盛世美顏養過眼,畢竟號稱東區顏值扛把子嘛。

但是當許沖知道何歡的真實德性之後,為了保命,再也不敢多看他。

而且相處久了,何歡生得再好看,許沖也免疫了,更不用說這傢伙一到演習就能把許沖帶的新人殺到痛哭流涕。

只是忽然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許沖竟然有點不習慣了。而且許衝心裏隱隱明白,何歡口頭上喜歡欺負人,總感覺跟黑魘之戰中發生的事情有關。

何歡的心理監測是正常的,也不代表他真的正常。

“何歡,後天我們中隊就去月球要塞了。”

“嗯,你捨不得我啊?”何歡笑了起來。

“你要好好的。我等你來跟我換防。”許沖說。

“放心。”何歡回答。

這天晚上,何歡一直睡不着,倒霉的就是顧淮。

“老顧,你睡了嗎?”

顧淮生無可戀地看了一眼時間,悶着氣回答:“睡了。”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把自己打暈。”

“你不理我,萬一我精神崩塌呢?”

顧淮在心裏呵呵,你何歡要是都能精神崩塌,那這世界上就沒有全乎人了。

“精神崩塌找吳潤,房間編碼4466,內部電話3387。”

“哦。”

十分鐘后,何歡敲開了基地高級心理醫生吳潤的門。

“我想睡一覺,給點好用的葯。”何歡直截了當,連笑容都懶得擺。

“為什麼睡不着?”

基地的高級心理醫生吳潤,是一個經驗豐富,外心溫潤的男人。

“我想起了黒魘之戰。”何歡隨手拿了吳潤的筆,在手中晃了起來。

吳潤抬了一下眼鏡,用平緩的聲音說:“真難得。你是個感情剝離速度很快的人,這兩年來,你應該一次都沒有想過那場差點要了你性命的戰役。”

這場戰役的官方名字是MARS-18戰役,被稱為黑魘之戰是因為對於活着回來的人,絕對是心底的黑色夢魘。

吳潤還記得當時對何歡的催眠治療。

何歡駕駛着破敗的戰艦和敵人周旋,他的火控手、防禦師還有修復師都陣亡了,要活下去就必須一個人控制四個位置。

堅持了快三、四個小時,艙內溫度很高,氧氣也將要耗盡,但是身後那幫敵人太讓人厭煩,怎麼甩都甩不掉。

既然敵人糾纏不休,何歡決定跟他們浴愛河。

經過了幾個小時的生死較量,何歡的心早就麻木。

他就像一台機器,將那幫敵人繞成了個麻團,一艘一艘將它們解決。

他的戰艦剩餘能量不多了,每一次開火都是距離死神越來越近。

終於剩下最後的兩艘敵艦,何歡的經驗告訴他,他解決了一艘,另一艘就會要他的命。

可是在那一刻,他沒有恐懼,就連心跳都變得平靜。

“嘿,兄弟們,我去了。”

他笑了一下,艙內沒有回應,很孤獨。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後的高光時刻,可惜無人欣賞也無人鼓掌。

何歡一個靈巧至極的穿行,繞到了其中一艘敵艦的斜側方,直接一發點射,斃掉了對手,眼睜睜看着自己進入了另一艘敵艦的轟擊範圍。

這時候,一艘戰艦穿梭而過,一發狙射,幹掉了它。

利落、果斷,彷彿天生為了狙殺而存在。

何歡的心臟像是被對方穿透了,混沌的思緒即刻清明起來。

敵艦在他的面前炸裂開來。

他看着友軍的戰艦,編號是47,關城的戰艦。

他聽說過關城,和自己一樣是A級操作員。只不過何歡在火衛一要塞,而關城在月球要塞,他們倆一直王不見王,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見面。

通訊器里傳來47號戰艦的聲音。

“我們……回家吧。”

那一刻,何歡的眼淚飛了出來,落在面罩里。

何歡的父母早就沒了,他大小這麼多場戰役下來,第一次有人對他說“回家”。

他永遠記得那個聲音。

帶着不成熟的哽咽,像是壓抑着極大的痛苦,卻又讓人覺得極致的溫柔。

何歡生還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關城,他想再聽一次關城的聲音,想要認識這個人。

但是所有人都告訴他,關城陣亡了,死因是缺氧和高溫休克。

何歡根本不敢相信,那麼利落的狙殺,那麼完美的飛行軌跡,關城哪裏像是缺氧了?哪裏像是意識不清?

關城被追認為S級操作員的時候,何歡在心理監測室里,他的精神狀態瀕臨崩潰。

作為主治醫生的吳潤,收到上級的指令——不惜一切代價挽回何歡。

但是何歡對吳潤只提出過一個要求。

【我想聽關城的聲音。】

但是關城沒有任何聲音記錄留下來。

失望得久了,何歡又讓自己麻木了起來。

吳潤記得那天,他坐在何歡的座椅邊,何歡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棋局很精彩,看得出來何歡的智商很高,而這樣的人往往最難走出來,但也最擅長偽裝。

吳潤試着跟他交流:“何歡,你只有走出這裏,才能去了解真正的關城。去他去過的地方,和他認識的人交流。你會發現關城還在那些人的記憶里。”

“我知道了。”何歡很平靜地回答。

吳潤看不懂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離開心理監控室之後,通過了S級操作員測試,風光無限。

吳潤分析過何歡的戰艦操作,比之前更快更敏銳,他藉助戰艦在模擬戰場裏為所欲為,把自己瘋狂的念想變得合理,除了每個月吳潤開給何歡的安眠藥。

吳潤早就知道何歡的結局:他會像東區的活招牌一樣等着退役或者……運氣不好火星上的敵人再臨,他大概會戰死。

直到上個月,何歡沒有再問他要安眠藥。

“吳潤,我路過飛艦大賽,在場館外的小店裏買口香糖,你猜我見到了誰?”

吳潤搖了搖頭,這是兩年多來第一次何歡主動來找他。何歡的聲音很平靜,嘴角是他一貫的淺笑,但吳潤記得他那天的眼神,明亮而堅定。

“那個男孩兒他說‘預賽一萬一場,不給錢,我就回家。’我當場就認出了他的聲音。”

吳潤知道“回家”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那是關城陣亡之前,對何歡唯一說過的,也是最後的一句話。

“那個男孩子,他穿着寬大運動褲,留着短寸……嘴裏咬着零食,好可愛。你說一個大男孩怎麼能那麼可愛?”

吳潤張了張嘴,想告訴何歡那只是巧合,“回家”兩個字而已,誰說出來都可能像關城的聲音。

當著何歡的面,吳潤就造訪了基地的內部資料庫,找到了一則信息,整個人都頓住了。

47號戰艦生還者賀行(預備役)。

“真的是他。”何歡的手輕輕碰了上去,就像是害怕戳碎自己的夢。

那一瞬間,原本麻木失色的世界,忽然變得鮮活了起來。

吳潤的心臟跳得很快,和咖啡不耐受的心跳加速不同,因為他在何歡的眼底看到一種渴望,熱烈的瘋狂的,就想要燃燒起來全部拿給某個人看。

就在他看着那張照片時,吳潤的脖子被一隻手扣住了。

“吳潤,有些事情你該保持沉默。”何歡的聲音在吳潤的耳邊響起。

“關城的戰艦,其實是賀行開……”

關城的戰艦是賀行開回來的!這樣高超的操作能力,必須上報聯邦艦隊!

吳潤的喉嚨被何歡扣緊了。

何歡的手指抵在唇上,輕聲說:“如果他回到艦隊,只能是因為我,而不是因為艦隊。”

“就算我不說,數據庫也會發現。你無法一直保護他。”

“擁有他的是我,不是聯邦艦隊。”何歡靠在吳潤的耳邊說,“你知道聯邦艦隊的方式,強行匹配只會毀掉他。”

吳潤的喉嚨動了動,然後他妥協了。

此刻,吳潤看着正在玩筆的何歡,還是會感覺對方隨時會握着筆扎過來。

“何歡,我不會給你開安眠藥。能告訴我,今天賀行說了什麼讓你睡不着嗎?”吳潤問。

“你怎麼知道是因為賀行?”何歡好笑地問。

“這世上,只有他能影響你的情緒。”

何歡單手撐着膝蓋,靠近吳潤,用一種執着的目光說:“那你知道浴血歸來和向死而生的區別嗎?”

“浴血歸來的人,以活着為信念。向死而生的人,視死亡為常態。”吳潤劃出自己的治療系統,“你還要我給你開藥嗎?”

何歡看着吳潤,然後起身利落地離開了。

“不用。”

第二天的早晨,賀行吹着口哨正要去另一條街吃碗拌面,一出家門,就看到一輛黑色的懸浮車停在門口。

車上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下來。

“賀行嗎,你好,我是趙如松先生的助理,趙先生非常欣賞你在這次飛艦比賽中的表現,他想要和你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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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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