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月華舞
神荼向高台上看了一眼，轉頭繼續道：“天道崩塌后，祖龍嚴令各天域神祇只能在本天域修行，以示懲戒，證聖境修行者可以通過天路前往其它天域。此令下達后，其它天域間還偶有往來，崑崙域從此幾乎中斷了和其它天域的聯繫，尤其是三百年前那場昊天與刑天的大戰後，更是變得與世隔絕。”
姬步雲指了指禁神谷，道：“這麼說天道崩塌以前，這裏就叫禁神谷？”
神荼道：“是的，具體多少年恐怕沒人記得清了。”
姬步雲問道：“崑崙域為什麼會中斷和其它天域的聯繫呢？”
神荼道：“因為崑崙域是祖龍修行地。”
姬步雲稍加思索，明白了其中關節，祖龍對天域之戰滿腔怒火，其它天域修行者自然誰也不敢在他面前出現。
姬步雲問道：“昊天與刑天的大戰又是怎麼回事？”
神荼道：“還能是怎麼回事，這兩位神祇沒有別的天域可去，就只能爭奪崑崙域的域主，他們是祖龍的孩子，追隨者眾多，一開始還能限制爭鬥範圍，打着打着就波及到了整個崑崙域，幸虧天道已經崩塌，不然太陽域、鬼方域一定會參與進來，又會演變成一場天域大戰。”
昊天是祖龍、始鳳之子，太陽域是始鳳的修行地；刑天是祖龍、鬼母之子，鬼方域是鬼母的修行地，昊天與刑天之戰，如果天道未曾崩塌，這兩個天域必然會前來支援各自的少主。
姬步雲問：“那冥王知道幽冥之地的魔族與草原蠻族的戰爭是怎麼回事嗎？”
神荼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刑天戰敗身死後，僅存的一縷神識被鬼母帶回鬼方域溫養，幽冥之地供奉的只是他殘存的一絲意志，那些感受魔意所生的寒冰巨人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魔族，它們和這裏的靈獸差不多，受魔意驅使而已。”
三百年前那場人魔大戰，已經成為人間永遠的傳說。既然是傳說，就會有很多與真相背離之處，神荼作為那場大戰的親歷者，一定知道當時的真實情況。
此事涉及女王，姬步雲忍不住想知道的更多些，他問神荼道：“冥王參加那場大戰了嗎？”
神荼搖頭道：“沒有，我本是昊天通天苑的看門人，證聖以後修行的又是鬼母的死亡之力，幫誰都不合適。”
又道：“實際上，昊天、刑天之戰是為了爭奪人間的香火供奉，涉及的神界修行者並不多，昊天化身人王軒轅，率領的是萬龍島修行之龍和人類聯軍；刑天率領的是本部魔族和他手下的凶獸。”
姬步雲問道：“普通人類也能參與這種層次的戰鬥？”
神荼道：“崑崙域人間靈氣被封印前，人類中有無數修行者，何況精靈一族是昊天部屬，他們打造的符紋兵器經過法師法力加持后，可以發揮出巨大威力。”
神荼偷偷嚮應青衣方向示意了一下，道：“當時七島主還未證聖，萬龍島另外六位島主都曾參加過那場大戰，有機會，你可以讓七島主幫你詳細打聽一下。”
姬步雲心道：讓她去打聽，還是算了吧。
高台上，天域對決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着，姬步雲一邊看着修行者對決，一邊在心底推敲、完善搶奪混沌珠的計劃。
他自認現在的計劃已經天衣無縫，每個環節都反覆考慮、論證過，有九成以上的成功把握。
應青衣冰冷的面容這時出現在他神府中，自從學會神識溝通后，她就改用這種方式和姬步雲聯繫，很少再和他說話。
她向禁神谷中正在互相吞噬的浴火凶山指了指道：“你看，它們啟蒙神智的痕迹越來越明顯了。”
姬步雲依言向禁神谷中看去，只見兩座高聳入雲的凶山糾纏在一起，正在用銀色的山體互相撞擊，每撞擊一下，山體上就會有無數暗紅的火焰噴薄而出，火光映紅了上空的靈氣雲霧。
姬步雲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特別之處，那兩座凶山就是在無休止的相互撞擊，動作千篇一律，毫無新意，怪不得其它修行者已經對它們的纏鬥失去了任何興趣。
姬步雲忍不住嚮應青衣問道：“好像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應青衣在神府中向凶山頂部指了指，道：“你看，它們現在每次撞擊的角度都不一樣，撞擊以後，它們的口就會有意轉向撞擊的方向。”
應青衣從原始意志一步一步修行到今天這種程度，經過無數次戰鬥，實戰經驗豐富，她一直在觀察凶山之間的纏鬥，姬步雲非常相信她的判斷。
姬步雲又仔細觀察了一會，果然，凶山每次撞擊的角度都有細微差別，而且每次峰頂的猙獰巨口都是有意識的向著撞擊的方向偏離，似乎是在伺機而噬。
應青衣咬了咬嘴唇，道：“我剛啟蒙神智時，最先學會的就是這種有意識的撞擊，趁着對方出現空檔，然後迅速發動攻擊。”
姬步雲抑制住自己詢問應青衣啟蒙神智時本體是什麼的衝動，問道：“那我們現在向它發起攻擊，它會有意識的閃避嗎？”
應青衣點點頭，道：“會的，你只要攻擊它，它立刻就會發起反擊，這是最基礎的神智。”
凶山的反擊，別說禁神谷中這些浴火凶山的反擊，就是那些普通凶山的反擊，在場的修行者也沒一個能夠硬抗的住。
應青衣道：“我最擔心的，是這些凶山上的火焰，如果這些火焰是霸火，那就更難對付了。”
姬步雲道：“你的意思是這些凶山有意把形成霸火的原始意志控制在自己的山體上？”
應青衣道：“開始肯定不是，凶山啟蒙神智后，應該是有意把這些霸火控制在自己身上，形成一種防禦，等到它煉化混沌珠后，再煉化這些形成霸火的原始意志，進一步增強自己的實力。”
這句話讓姬步雲不寒而慄，如果凶山真是有意把霸火控制在自己山體上，修行者在向它發起攻擊時，就會遭到以火山岩漿為身體的霸火的反擊，漫天火焰巨口，再加上龐大、狂暴的凶山攻擊，那場面，想想就讓人心生畏懼。
禁神谷中互搏的凶山現在已經分出勝負，一座凶山將另一座撞得偏離了中線，趁着被撞歪的凶山搖晃之際，一張猙獰巨口咬住了那座搖搖欲墜的凶山山體。
漫天亂石飛舞、火焰直衝天際。
被咬住的那座凶山轟然倒地，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消失在深不見底的禁神谷底。
獲勝的那座凶山體積彷彿一下子增大了許多，山體上綻放出一團團憤怒的火焰，散發出一陣恐怖的氣息，如強者對決前，散發出的無盡殺意。
另外一座凶山從谷底拔地而起，兩座凶山纏鬥在一起，這次，只用了幾次撞擊，獲勝的凶山就把新出現的凶山吞噬，憤怒的火焰再次衝天而起。
當又一座凶山從谷底拔地而起時，獲勝的凶山竟然隱隱有王者之意，它並未主動上前，等新出現的凶山兇猛的向它撞擊過來時，它簡單的一個撞擊，就再次將對手吞噬。
現在，不再有凶山出現。
深邃、悠遠的禁神谷底，湧起無窮無盡的純白色靈氣，將凶山身影籠罩其中。
靈氣散盡后，谷底再次拔地而起兩座凶山，它們兇猛的纏鬥在一起。
應青衣神情冷冷的指着谷底道：“等這些凶山決出勝負后，另外那座就會再次出現，它們將會進行最後的爭奪，等它們分出勝負，混沌珠就會出現。”
姬步雲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應青衣道：“因為我就是這樣修行過來的。”
姬步雲道：“獲勝的凶山煉化混沌珠后，會具有怎樣的實力呢？”
應青衣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它煉化混沌珠以後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把這裏的修行者全部吞噬，進一步啟蒙神智，成為一個真正的修行者。”
這時，高台上的對決已經決出了十六進八的八個天域，分別是除了碧落域的六大主域，太陽域、太陰域、鬼方域、參商域、弱水域和凈土域，另外兩個天域是幽玄域和長河域。
對陣結果是太陽域對幽玄域，太陰域對凈土域、鬼方域對弱水域、參商域對長河域。
神荼向姬步雲介紹，幽玄域又叫書院域，整個幽玄域由一級一級書院管理，幽玄書院是最高修行聖地，統治整個天域。天道崩塌前，幽玄書院曾是八十一天域頂級書院，弟子成千上萬，很多神祇在那修行過。
八進四的四場對決同時開始。
修行者的目光集中在了太陰域對凈土域的對決上，那裏，一直未曾出手的后娥將對決修竹。
兩個天域的領軍人物在第一場對決就率先出場，出乎了台下修行者預料，看來兩個天域對這場對決都志在必得。
當摘掉面紗，身着曳地白裙、眉心蕩漾着月華的后娥登上高台時，台下的修行者發出一片驚異聲。
證聖境修行者元神化形，可以變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模樣，但是后娥的美，還是超出了修行者的想像範圍。
后娥的美是憑感覺就可以感覺得到的天然的美。
清星般的眸子中閃爍着眉間月色，泛出幾分清冷，黑髮流雲一樣散落腰際，帶着幾分散漫，氣質高雅，溫潤如玉，她的人與高台的日月光輝融合在一起，散發著一種如夢如幻的魅力。
神荼向姬步雲介紹，作為太陰域唯一的公主，后娥同樣修行極寒之力，她的極寒之力蘊藏在月華的暗勁中，非常難防禦。
修竹與后娥相對施禮后，修竹身上，有一團青色的光霧攏起，而後娥，則隨手從高台的日月光輝里擷來在一片皎潔、柔和的月華。
一陣風過，擾起了修竹身邊的光霧，現在的他，彷彿正置身於無邊無盡的竹海中，近處，或能聽到風吹竹葉的沙沙聲，遠處，則是無窮無盡的綠，深綠、淺綠、翠綠、碧綠、竹葉的綠、草青的綠，各種層次的綠渲染在一起，整個高台上，一片勃勃生機。
修竹在竹海中拈花一指，他的眉心，綻放出無數花朵，黃的、紅的、紫的、粉的，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群花迎風盛開，散發出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花開竹海，綠映芳菲，這是一種與后娥氣質相近的自然的美。
后娥靜靜站在月華中，像一個在月下沉思的少女，她平靜的眼波中略帶一絲驚喜，彷彿已經陶醉於奼紫嫣紅的花海中，沒有一個少女不喜歡爭奇鬥豔的鮮花，沒有一個少女不希望季節永遠都留在春天裏。
修竹二指輕彈，一朵朵鮮花迎風而舞，猶如化作了無數色彩斑斕的彩蝶，飛向皎潔的月華。
后娥衣袖一揮，似在接納修竹的饋贈，色彩斑斕的彩蝶隨着她衣袖在月華中翩躚起舞，構成了一幅乾淨、唯美的圖畫。
她的袖間揮出片片月華，月華灑在竹海上，無盡綠色被罩上了一層柔和的輕霧。
修竹的面色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變得無比莊重，他的生命之力被極寒之力的暗勁禁錮，下一步，月華將會變得無孔不入。
振臂，他將所有幻象收起，戟指，無數根翠竹化作竹矛，向著后娥飛去。
后娥依然沉醉在皎潔的月色里，揮舞着衣袖，是一種飄飄欲飛的從容、寫意。
竹矛無聲無息的湮滅在皎潔月色中，湮滅，連一點流光都沒有溢出。
后娥的衣袖向著修竹輕輕一揮，一片白色的月光向他灑來。
證聖強者修竹竟似無法承受月光之重，他踉蹌後退，躲避着月光中隱藏的極寒之力。
絕美少女后娥，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擊敗了修竹。
高台下的修行者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
其它幾座高台上，鬼方域都磊依然用一招惡魔之眼輕鬆擊敗對手，太陽域出手的證聖強者也擊敗了幽玄域的對手，只有參商域的紫薇仍與長河域的修行者斗得難分難解。
紫薇又一次奮起星辰長棍，而她的對手，長衫揮舞，雙手間似乎奔流着無數長江大河。
在對手無窮無盡的江河之意衝擊下，紫薇猶如一株飄搖的水草，漂浮於浪花之上，沉浮於洶湧的河底，她每一次奮起長棍，都似要用盡渾身力氣。
河流，雨季的河流在無垠星空上奔騰、咆哮，紫薇的長棍落在水面上，猶如絢爛星辰倒映在憤怒的河水中。
每一棍落，都激起衝天的波浪，而河流，不受星辰長棍的阻隔，依然奔騰在無垠的虛空之中，咆哮在浩瀚的星空之上。
紫薇的神情一變，她眉心的無盡星辰突然綻放出耀眼光芒，時間之光作用於水面上，奔騰不息的河流變成了一道虛無縹緲的星河。
紫薇的身影，飛舞於星辰之中，手中長棍奮起，凝固於時間之內的滔滔江河之意，被她一棍轟滅。
破碎的江河道意化作一陣凜冽的風暴，呼嘯着沖向她的對手，蘊含著時間之力的勁風過體，對手被法術破滅的反噬之力震下了高台。
依靠神識之寶，她又贏下了這一場對決。
應青衣再次出現在姬步雲神府中，她向著禁神谷中指了指，道：“你看，現在這兩座凶山就完全靠原始意志驅使，它們互相吞噬后，就會啟蒙神智，這兩座凶山，應該處於神智臨界點上。”
說完，她居然嘆了口氣，道：“我怎麼總感覺這些凶山想和我建立神識聯繫呢？”
姬步雲嚇了一跳，道：“不會吧，你能和它們聯繫上嗎？”
應青衣道：“我試試。”
姬步雲道：“別，太危險了，那些凶山原始意志強大，如果它侵入了你的神識，那就麻煩了。”
應青衣道：“沒關係，我們保持神識溝通，你同時溝通引龍戒，以防萬一。”
姬步雲只好同意。
應青衣在他神府中閉上眼睛，他溝通引龍戒后，提心弔膽的關注着應青衣。
良久，就在姬步雲猶豫要不要招喚應青衣時，她睜開了眼睛。
應青衣白皙的面容變得接近於蒼白，她道：“我雖然沒能和它們建立神識聯繫，但是我感受到了這兩座凶山的恐懼，他們想要逃避，又無處可避。”
姬步雲道：“你的意思是啟蒙神智的凶山已經讓這些凶山感覺到了恐懼嗎？”
應青衣道：“是的，現在這兩座凶山已經知道恐懼，它們處在神識誕生的臨界點上，相互吞噬后，就會誕生基本的神智。”
姬步雲問道：“你確定嗎？”
應青衣又咬了咬嘴唇，道：“非常確定，沒人比我對這種感覺更加熟悉，我有生以來第一種感覺，就是這種無處不在又無法躲避的恐懼，我拚命修行，就是不想再感受到這種恐懼。”
她低下頭，又道：“這些事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說起過，你一定要為我保密。”
姬步雲點點頭，有些同情的看着應青衣，這個無比霸道堅強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卑微、可憐的過去，她的所作所為也許都是在故意掩飾，掩飾她不安的心理和不為人知的過去。
他突然想，也許就是因為她有着如此不堪回首的過去，她才會討厭一出生就光芒萬丈的冰夷。
兩人同樣都是天生的修行者，一個起步就在山巔，一個則是在黑暗、幽深的谷底。
當終於有一天兩人能夠平等的站在一起時，很難要求從谷底爬出來那人用平常心對待在山巔起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