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天罰（上）
隨安大陸以東，是死一般的寂靜。這片大地被血色風暴侵蝕，加上陸之靈被引出來囚禁當做養料，兩年的時間也沒有恢復多少元氣。
兩道頂天立地的身影屹立在這片沒有生氣的土地上，宛如開天闢地的神祗。一者血衣披身如魔神，一者金甲覆體如戰神。他們實在太大了，整個隨安大陸都能看清楚兩人的戰況。
血衣者氣定神閑，金甲者兇狠進攻，每一次交手都引發了山崩地裂，轟隆隆的悶雷聲不絕於耳，炸響大陸每一個角落。
普通人在此刻顯得如此卑微渺小，只能瑟瑟發抖地躲在角落望着天際的巨人大戰，決定着他們得命運。
空間裂縫在他們周圍不斷地撕裂，又不飛快地自我癒合，在這碎碎合合中隱隱有着崩潰的趨勢，讓人不由為這片天地捏把汗。
忽然，一直處於劣勢的金甲巨人猛然暴起，穿透了血衣人的防禦，給原本絕望的人們帶來了一絲希望。
“可惜了”妖皇先是眼前一亮，隨後惋惜地嘆息一聲，“若是北無冥能再大意點，就真的被屈川傷到了。”
赫連空贊同地頷首，眼神凝重，“只有一招了，他會怎麼做？”
妖皇閉上眼再度嘆息一聲，充滿了無奈和妥協，“出其不意只能來一次，現在北無冥已經收起了輕視的心了。”妖皇停頓了片刻，補充道，“我們做好救下屈川的準備，不能讓他死——”
赫連空也明白這道理，點點頭沉默下來，靜靜地將目光再度投向戰局。
“本座越來越欣賞你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北無冥巍然不動地盤坐在血蓮上，花瓣徐徐地扇動着，帶起一陣陣甜膩的風。
屈川那融化得只剩骨頭的右手輕輕顫抖着，眼神堅毅如常，“我的回答不會改變。”
“好，有骨氣！”北無冥一拍手，神情陰冷下來，“我會給你留給全屍的。”
“少廢話！你利用這種邪法，根基不穩，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聖者！”屈川冷笑着嘲諷，令北無冥的眼神微變，陰惻惻的聲音十分尖銳、分不清男女，“你知道了什麼？”
“呵。”屈川冷笑一聲沒有回答，猙獰的右手抬起在無數人震驚的尖叫着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在北無冥有些錯愕的眼神中挖出了自己的心臟。這顆心臟和屈川的狀態一樣，像流動的岩漿。
屈川像是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眼中閃耀着瘋狂的光芒，“既然你吞噬它，那我就蘊養它！”說完，他將手中跳躍的心臟砸入了不遠處的大地黑洞。
北無冥臉色巨變，“你他么不要命了嗎？！”
屈川扔掉心臟后，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向後踉踉蹌蹌跌了幾步，推山倒玉一般跪在地上，發出轟隆隆的地震之聲。
北無冥臉色難看，眼神變幻不定。屈川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捂着有着一個猙獰大窟窿的心口，勉強抬起頭吃力地嘲笑，“怎麼？想要反悔了？想要動手阻止么？”
北無冥慢慢握緊拳頭，眼神冰冷，“你以為，區區一個陸靈，能夠威脅到本座嗎？”
“不能的話，你為什麼要怕？為什麼想要動手？”屈川嘲諷地望着露出怒色的北無冥，“你不過是個失敗品。”
北無冥的眼睛猛地睜大，像一個惡鬼死死盯着屈川，冷笑連連，“好，好，好！我本座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說完，北無冥重回恢復了平靜，血紅的視線落到了寂靜的黑洞中，凝視着深藏其中無比虛弱的陸靈。
“叮——”一聲奇異的鳴叫響徹天地，黑洞爆發出奇妙的靈光，瞬間直衝雲霄，天地因為這道光柱連成了一體，一條似龍似龍似魚非魚的生靈在光柱中慢慢顯出形狀，修長的身軀緩緩伸展，心臟的位置正有一顆金色的心臟流光溢彩。
它美輪美奐，它有形有似無形，它是隨安大陸蘊養千萬年而形成的最強大生靈。它無法擁有真正的靈智，以守護大陸最後的安全為本能。
但是現在，屈川將心臟獻祭給了它，令它短暫地擁有了靈智，不再是笨笨呆呆的陸靈了。了解前因後果的它憤怒了，抽掉大陸其他領土的能量飛快地恢復了元氣，重新出現在大眾視線中。
磅礴浩大的氣息令人顫慄，也帶給這個世界的原始居民莫名的安全感，甚至有不少人望着出現在光柱中的生靈落淚叩拜。
它在光柱中緩緩抬起頭，腦袋偏向了屈川和北無冥的方向。明明沒有眼睛，二人卻都感覺到它是確實在看這裏。
“嚀——”奇妙的大陸之靈發出了一聲悅耳的聲音，隨後舒展修長曼妙的身體，游出了光柱。它的速度看着不快，遊動之間十分優雅，在天空中震撼人心。但是眨眼之間，它就來到了屈川和北無冥面前。
它與給予了自己短暫靈智的男人對視片刻，屈川彷彿從中讀出了什麼，有點神情恍惚。
“嗚——”它發出了低沉的聲音，像是哀鳴，像是哀痛，隨後便義無反顧地撞進了屈川的身體。
“啊——”屈川預料不到這個發展，瞪大眼睛猛地揚起身體，胸膛直面天空。
於是人們震撼地看到了，似龍似魚的修長生靈鑽進了金甲巨人的心口，像是進入了一個無底洞，永遠也塞不滿。
光芒自心口的窟窿爆發，越來越刺目，直到最後的尾巴也溜了進去，那個窟窿也被填滿了。屈川慢慢地停止了吶喊，渾身散發著奇異的神光，這種光找不到任何詞語形容，不是陽光，不是火光，非金非白非銀，又無比的璀璨。
若一定要找一個比喻，那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蕩漾的光。
沐浴在這神光中，屈川的氣息節節攀升，身體在抖動中慢慢地站起來，雖然閉着眼睛，帶給北無冥的壓力卻空前強大。
北無冥臉色陰沉不定，一雙血眸紅光吞吐不定，殺意毫不遮掩。等屈川徹底站起來，北無冥伸出手輕輕鼓掌，聲音清脆響徹天地，“好一個互相犧牲的戲碼，真是讓本座感動。”
屈川睜開眼，眼神沒有了那份堅毅和決絕，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他的眼睛都散發著這樣的神光，已經不再是人的氣息了。這一刻，他與大陸之靈融為一體，他就是大陸之靈。
“魔冥皇，你殘忍無道，為了一己私慾造就滿手鮮血，甚至連本族都不放過，該誅。”
“呵呵，之前都攔不住本座，現在在這說冠冕堂皇的大話有什麼用！”北無冥猛地一抬手，“來，本座倒要看看，這最後一招，你要如何傷到本座。”
屈川微微一勾唇，抬起雙手高舉頭頂，手捧蒼穹，口中輕輕說著說什麼。北無冥感到一陣不安，眯起眼睛，終於開始佈置防禦。
“轟轟轟——”九重天上，忽然電閃雷鳴，整個隨安大陸都被濃厚的烏雲覆蓋，幾乎要壓到地面。粗大的雷霆在雲間跳躍奔騰，已經隱約有了龍的形狀。
這副景象嚇壞了大陸的生靈，一個個本能地躲進遮蔽之地，不敢在待在外面。
“今日，我代替法則，降罰於你！”屈川絲毫不畏懼漫天的雷電，站的筆直，手猛地探入烏雲，抓住了一條雷霆。
“刺啦刺啦——”無數雷霆發現了屈川，爭先恐後地撲了過來。屈川的頭髮都被電的倒豎起來，身上冒起青煙。他本就是最導電的金元素之體，這麼龐然大物一個杵在天地間，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所有的雷霆。
“嗤嗤嗤——”雷霆彙集在屈川的雙手，將屈川的兩條胳膊都渲染成了銀色，或紫或紅或金的電花不斷閃爍，雷電跳躍在屈川全身，調皮地到處流淌。
“瘋子.”北無冥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語，雷霆向來是天罰的象徵，是法則才能動用的力量。其毀滅力無論是在原本的魔族世界還是現在的隨安大陸，都是排在第一位，從來沒有人能夠掌控。
現在的屈川渾身都被電得抽搐，可是竟然接納了這麼多雷霆，北無冥堅信，他就算有大陸之靈的支撐，也堅持不了多久。
屈川泛着神光的身體都開始變得焦黑，卻頑強地堅持着吸收雷霆，看起來越來越凄慘。
“我看不下去了.”赫連空有些不忍地別過臉。
“屈院長的大義，我自愧不如。”妖皇嘆息一聲，“我想，此戰無論輸贏，他都有資格永留隨安大陸的歷史中——”
直到天空的烏雲開始潰散，雲間閃爍的雷霆也消散的七七八八，而屈川此刻，則化作了雷霆巨人，滿身的電力時不時地爆炸。
北無冥已經拿出了最強的防禦，一臉憤怒地盯着屈川，他現在算是明白了，屈川壓根就沒想過傷到他，他這副模樣，明明是要跟自己同歸於盡！
血蓮花瓣將其籠罩其中，血鏈在外圍捆得老老實實，形成了一層一層牢不可破的防禦。
但是真的牢不可破嗎？
北無冥這一刻，確實有點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