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國公的下場(一)
勛國公被押解進京的那日,京里艷陽高照,霍水兒在茶館裏喝茶,原本是準備與季淵去游湖,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季淵身邊的列戰來傳話說當今要見他,一時脫不開身。
霍水兒想要喝完這壺茶就走,忽而聽着下面熱鬧起來了,有叫罵聲,她放下茶盞,靠在窗邊望下去,一眼就看到了囚車裏坐着個披頭散髮,滿臉凄然的男子,長長的鎖鏈隨着囚車的移動發出叮叮噹噹的碰撞聲。
“勛國公。”紫蘇瞧見霍水兒疑惑的表情,上前說道。
霍水兒點點頭,“原來是勛國公。”
那樣頹廢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曾經在朝堂上手握大權,意氣風發的勛國公。
卻說他為何這樣狼狽,現在京城裏普遍的說法是他在前線吃了好些敗仗的緣故。那日紅翎急使從漠北來,一路喊着漠北加急。前線遞上的奏報就是漠北戰事吃緊,將士們中了埋伏,損兵折將無數,作為主帥的勛國公秦度誤判軍情,延誤戰機,聖上當即要捉拿他入京問罪。
負責押解勛國公的將領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身盔甲在陽光下泛着駭然的光,看到他長相的女兒家們都倒吸一口涼氣,那人皮膚黝黑,面上有一道長長的疤,從眉毛一直拉到下巴,看着很是嚇人,霍水兒記得他,以前是季淵的侍衛,後來聽說是從軍了,因為長相可怕,所以他給霍水兒留下的印象很深,看到他,霍水兒確信這件事裏有季淵的手筆在。
不過季淵既然敢讓他的人摻和,未必就沒有聖上的授意在。如果當今心裏還念一絲舊情,也不會讓昔日老臣受到這樣的折辱。
“姑娘,新鮮的綠豆糕。”紅荔獻寶似得將糕點從食盒裏拿出來。
“這盒子倒是精緻。“白玉的質地,雕了茉莉的花樣子,看着也好看。
紅荔捂嘴偷笑,“這是太子殿下送給姑娘的。”
霍水兒最近沒少收季淵送的小玩意兒,倒還真沒留意過這個小盒子,仔細瞧着做工確實很獨特,看着時間還早,“不如我自己去游湖吧。將這糕點放回去吧,剛剛喝茶都快喝飽了,待會兒走幾步也好消消食,去船上再吃吧。”
囚車已經走遠了,幾個書生模樣的人還在討論,一個胖胖的男子說道,“要我說啊,這勛國公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畢竟是勛貴家族,祖上還是有赫赫戰功的,哪能說倒就倒了呢?”
“范兄此言差矣,任憑他是什麼世家大族,大夏開國以來什麼時候打過這麼憋屈仗?”另外一個青年人拱手反駁道,“漠北衛哪一個不是百戰的將士,當初孫將軍以五萬精兵就力克北狄阿魯台部,一直打到了他們大汗的王帳外面。不過短短几年時間,那察哈部還不如當初的阿魯台部呢,我大夏居然在這場戰爭中損失了十萬精兵。真是令人心痛啊。”
“一軍主帥畢竟也不是神嘛,兩軍陣前變化多端,未必就都是勛國公的錯。”
霍水兒聽着他們各執一詞,倒還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來大家都很關心勛國公的結果。”
紫蘇回道,“畢竟勛國公的父親曾經在西南立過許多戰功。”
霍水兒瞭然,出身大族,父親立有戰功,又是官n代,真要辦了勛國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書里是說過了,季淵對勛國公是存了殺心的,勛國公,必死。看來這陣子季淵有得忙了。
大明湖相當熱鬧,湖邊許多沿湖叫賣的攤販,好些孩童沿着湖畔放紙鳶,長長的線在天上左搖右擺,湖面上都是葉子似的船隻,有人在上面聽戲,也有人在上面吟詩作賦,附庸風雅。
“小姐,要坐船不啦?”搖船的不是男子,倒是個婦人,霍水兒覺得少見,便決定坐她的船。
“船家,往湖中心搖着吧。”
“好嘞。”那婦女爽快得應了。
“大娘,我看這大明湖上少有女人搖船吶。”霍水兒主動與那婦人搭話。
那婦人回頭爽直得笑了,眼裏閃過一絲傷感,“我男人死在了漠北戰場上,家裏還有娃兒要贍養,婆婆在家裏耕地,地少,我便出來做點活計,總歸我力氣大,這大明湖上游湖的客人不少,多少也能掙些。”
“官府沒有給撫恤的銀子嗎?”霍水兒疑惑道,將士戰死,家人應該得到了一筆不少的撫恤金才是。
那婦人一邊搖船一邊搖頭,“官府是給了銀兩,可是對我來說還是太少了,我兒子和女兒都年幼,總歸還是要供他們讀書的,我和我男人讀書少,孩子們可不能像我們一樣,既是要供兒子讀書考功名,也沒有讓女兒不讀的道理,不求她考取功名,只願她知書達理做個好姑娘。”
大夏朝要供出一個舉人花銷也是不小的,還要供女兒上學,尋常人家裏女子多數是讀不了書的。怪不得這個婦人覺得官府給的銀子不夠,還要出來做這風吹日晒的活計。
霍水兒覺得古代能有如此開明思想的女子實在少見,即便對方只是個農婦,心底也生出些敬意來,“你的女兒有大姐這樣開明的母親一定很幸福。”
“兒子是我孩子,女兒也是我孩子啊。”那婦人郝然一笑。“我是只能這樣了,她們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霍水兒點點頭,“是這個理。”
紅荔將綠豆糕擺出來,糕點酥軟但是並不油膩,唇齒間還有一些薄荷的清涼。
紫蘇遞上一個小茶盅,“這是用胎菊和山楂沖泡的水,酸酸甜甜的,是姑娘喜歡的味道。”
霍水兒接過來點點頭,“你費心了。”
“紫蘇是真細心。姑娘平時貼身穿的衣服,紫蘇都蒸了好幾遍以保證柔軟服帖。連姑娘練字用的紙,她都熏過安神的香。”紅荔真心的誇讚讓紫蘇紅了臉。
“只要姑娘覺着舒服就好了。”紫蘇不好意思的說。
“我就說最近睡眠怎麼這麼香,原來紫蘇竟想的這麼周到,真是多虧了你。”霍水兒恍然大悟,才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總是夢魘,最近好了許多,她還以為是適應了這個世界的緣故。原來紫蘇這個丫頭一直在細小處想辦法。
紫蘇還是羞澀得笑了笑,她素來安靜,這會兒又不作聲了。
要說季淵送給她的這兩個丫頭,白芷武藝過人,護她左右,時刻不曾懈怠過,紫蘇心細如髮,醫術了得,平日裏為她調理身子,十分用心,她們沒有一處讓霍水兒覺着不好或是逾矩的,唯一心存猶豫的就是,畢竟是季淵的人,日後若是跟季淵分道揚鑣,她們……
害,總歸現在還沒到那步不是,霍水兒想着,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日後心向著誰,還真說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