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學書

第2章 學書

穿過充斥藥味的廚房后就是柴房了。

青黛就輕駕熟地找到柴堆里小小空隙,抱膝坐下。

她不是沒有辦法說理,只是這家裏根本就沒人會聽她的。

倆年前母親辭世,她最後一點依靠也被澆滅,以前有母親在,青蔻就算再陷害討厭她,她也能反擊回去。因為有人信她、護她。

後來母親沒了,她說再多,也沒人會聽,她也就怕說了,不說了。

青元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和青蔻一樣千嬌百寵的,他能和父親大娘一起去看元宵燈火。他病了,家裏急着給他開藥,哄着慣着喂他吃藥。

而青蔻是大娘的心頭肉,大娘捧在手心裏還怕化了,她還有一個對她很好的表哥。

這些都是青黛艷羨不來的。

以前青黛還和母親哭訴,說父親總對自己淡淡的。她那時還只是以為嫡庶有別,大娘又厲害得緊。母親過世后,她聽見大娘在和父親爭吵,問父親為何要養一個沒有血緣的野丫頭。

她躲在牆根聽了會,哭了半宿,再不敢任性小意,提任何要求。

她那時才五歲,本就是女孩家撒嬌賣寵的時歲。可她卻懵懵懂懂地曉得,母親沒了,自己切不可這樣做。

青黛肚中不爭氣地叫了幾聲,背上被李氏用柳條抽打的印記火辣辣的疼。她實在飢餓,晌午就被李氏罰跪在院中,沒進過食。

而裏屋邊,柳和秋擱下筷子。沉聲道:“蔻兒也大了,是時候學點字了。”

李氏摸索着青蔻,到:“我也在教她些女工,女娃兒,學些女工也就罷了。”

“不認得幾個字,做睜眼瞎么?你一生為她着想,怎麼就今日糊塗了?”柳和秋有些不悅。

今日他與舊友碰面,提及兒女,聽到對方那一雙兒女在今年右篁的學林會上小有名氣。

而自己的孩子九歲還沒教認字,着實慚愧。雖然他沒有什麼靠子女得什麼榮譽的想法,但認得幾個字卻是無害處的。

李氏在育兒這一方面一向很聽柳和秋的話。比起家裏面的兩位姐妹,她過的雖然不算寬裕,但着實幸福。柳和秋為人謙和,對她也是不錯的。若不是當年橫插了一位音妙,她不知道活的有多快意。

“我覺得也可以帶青黛去習幾個字。”柳和秋別來目光,不去看李氏震驚憤怒的眼神。

李氏被這句話攪得說不出話,半天才咬牙:“不許。”

又補上一句話來標明她並非小肚雞腸:“不是我不讓她去,家裏總要一個孩子幫我打理。”她說的是實話,青黛的確能幫上很多忙,她是真的看青黛如眼中刺,青黛越大越脫出她娘的樣子,一樣的楚楚可人,讓李氏看了牙癢。

柳和秋起身:“無妨,明日崔媽媽就來了,她幫襯你自然要比青黛這個孩子要強。”語氣中竟有了商討的意味:“這也是音妙的最後心愿。”

說罷,就打算掀簾出去。

可這無疑是對李氏火上澆油,七年前,他帶回來了一個女人。她便受了好些冷落,好容易忍了五年,音妙死了,她也盼着熬出頭了。音妙留下的倆個小雜種還要讓她受氣!

“柳三!”李氏突的站起,倒把倚在她身邊的青蔻嚇了一跳,被撞地倒在了地上,嚎哭了起來。

“你倒是會替別的男人養孩子,自己家什麼樣也不看看!”李氏哆嗦着罵道:“她就是個狐狸精,她死了還不放過我們母女倆。天理昭昭啊,虧的她沒活着,不然該怎麼作賤折騰我們母女倆!還有沒有理了,做小的敢欺壓我這大的,要她臨死前說聲要她的女兒做那宮裏的娘娘,那柳三你豈不是命都要給她了?”

婦人的叫罵和孩童的哭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刺耳。鄉下的隔音差,一點聲音動靜都能傳開,說話間,院外門扉那就冒出了幾個攢動的人頭。

柳和秋水平最討厭別人給他沒臉,李氏這破鑼嗓子一樣的吵叫,讓他又羞又怒,於是冷笑賭氣道:“就是蔻兒不念,我都要青黛去念!”說罷摔帘子離開了。

青黛默默在柴房聽了許久,本打算蜷縮着睡覺的,卻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細聽了一下,是柳和秋的。

“明日你起來,吃了早飯就和我一同去右篁的書坊。”柳和秋遞給她一個饅頭嘆氣道:“回房睡吧。”

青黛愣了神,外面落日已經拋下最後一點光芒,青蔻的哭喊聲交織在耳邊,讓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她漂浮着覺得不真實,就這樣一直漂浮到了第二日去學堂。

學堂里的女孩兒不多,能有餘錢供女孩兒認字的,柳庄的也沒多少。也就是家裏的父親認得幾個字,有些清高的,把女孩送來識幾個字。

青蔻鼻眼都紅紅的,也不搭理青黛,高昂着頭走到學堂里。

教他們的不是柳和秋,是一位年歲較高的史夫子,這着實讓青黛鬆了口氣。

這邊教的是女孩兒,隔屋的柳和秋教的是男娃娃。

史夫子總把玩着一把盈盈撅着小嘴的綠玉茶壺,不苟言笑。

他年歲大了,總是慢踱着腳步,搖頭晃腦地念着文章。但他讀的那些文章不是給他們這群女娃娃聽的,倒有些考取功名的意味。

青蔻她們聽不懂,在夫子後面偷偷地笑。還搖頭晃腦地學夫子看不見路,老邁龍鐘的樣子。

“噗嗤”

有人偷偷笑出了聲,史夫子確是不聾。忽地轉身,怒目圓睜道:“何人?”

學堂里一下子靜下來,女娃娃們都低着頭。圍着青蔻那一幫子人更是大氣不敢出。史夫子掏出戒尺,一一掃視着低着頭的女娃娃。敲敲青蔻前面王員外的孫女王妙姿,喝道:“可是你?”

不巧就是她。

王妙姿抖着身子,小聲囁嚅:“我......”

夫子“啪”地一聲把戒尺打在她的書桌上:“速答!”聲音之響把那女孩兒一下子嚇地細細地哭出來,眼淚像斷了的線。

她養在祖父祖母面前,祖父對她尤為嚴格,若是讓祖父知道了今日她取笑夫子,還挨了夫子的打,定是要揭了她的皮。思及此處,更是泣不成聲,一個勁地只能囁嚅出:“我......”

空氣里凝結着一種恐慌的氣氛。

“是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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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窗小月照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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