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之子于歸（2）
慕容瑾捏了捏自己有些發酸的肩膀，雖然大部分傷口都是獨一負責清理的，輕手輕腳的將每一片碎布從傷口裏挑出來，又清洗擦藥包紮，全部都是獨一親為。
但處理斷裂傷的時候，卻是慕容瑾親自動手，保持一個姿勢久了，就容易格外的累一些。
“辛苦了！”沈念已經坐了輪椅跟過來，這回看到慕容瑾一臉疲憊，心裏很是心疼，但又知道這是她的愛好，他應該支持！
最後只好將怨氣放在了無二身上，剜了無二一眼，打算日後再算賬。
沈念拉着慕容瑾到小榻上坐着，並動作輕柔的替她捏着肩膀，每一下都帶着溫和的內力，滋潤着她周身的筋脈。
不得不說，這種法子用來消除疲勞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卻極為管用。
慕容瑾現在覺得渾身舒暢多了，她眯上眼，舒服的哼了兩聲，像是睡得很香的貓咪一樣：“手藝越發好了。”
沈念聞言笑笑：“即便是在沒有你的日子裏，我也不敢忘掉所有與你有關的事，更不敢疏忽懈怠，讓你所喜歡的手藝生疏。”
慕容瑾其實是有一些感動的，只是心中怨氣未消，冷哼了一聲：“這話你在以往的時候說過的可不少，我是不敢輕易的相信了。”
沈念停了一下，而後又繼續起來：“你對我有怨，這也是應該的，本就是我的不對。只是千萬別憋在心裏傷了身子。你盡可將氣撒出來，撒在我身上。”
慕容瑾沒有說話，氣氛沉默下來。
還是暮四從外面走了進來，才打破了這份沉默。
“主子，慕容小姐。”暮四垂手請安，而後才繼續說道：“慕容小姐讓屬下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找到蘇亭衣了？”慕容瑾問道。
暮四面露難色，撩袍跪下請罪道：“屬下辦事不力，讓人將蘇亭衣劫走了。”
“可知道是什麼人劫走的？”
“屬下不知。那幾個黑衣人突然出現，且招數奇怪，不似中原慣用的手法……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暮四從未有過一次，像今日這般挫敗，先是在國公府被一個小丫頭給耍了，後有被幾個毫無內力卻招數奇怪的蒙面人給逼的毫無招架之力…
“本世子看你們最近是有些懶骨頭了！”沈念皺眉，呵斥了一句：“自己下去領罰，然後繼續去查！”
“是。”
暮四應了一聲正準備離開，慕容瑾出聲喊道：“等一下！把你查出來的事情，還有那些個黑衣人的樣子和招數說給我。”
慕容瑾心中有所猜測，要說招數不似中原慣用的手法，在前世她倒是知道有一個人身邊的暗衛，招數奇怪且沒有內力，但是辦事效率卻極高，下手也是穩准狠。
這人不是別人，就是馮延庭所效忠的二皇子，只是二皇子如今還在蟄伏，不應該如此……
不對，前世二皇子身邊出現這樣子的暗衛，是在娶了王熙妍之後，那是不是這一批人很有可能，就是王熙妍所訓練出來的呢？
只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是書香門第的伯府小姐，為何會懂得這些？
正想着，就聽暮四說道：“蘇亭衣原本是個孤兒，進了戲班子學戲，因為長的好，身段也不錯所以班主格外喜歡一些，日子過的還算不錯。但也因此遭到了其他人的排斥，後來班主出了意外，戲班子換了新班主，新班主對蘇亭衣生了別的想法……
蘇亭衣寧死不從惹怒了新班主，遭到了冷遇，其他人便開始落井下石，將他趕出了戲班子，剛好被孫波遇見，就帶了回去……孫波那個時候，似乎一直在尋找身段好的男孩子。”
九轉蜿蜒的褐色長廊，旁邊是鬱鬱蔥蔥四季常青的灌木叢，靠近牆邊的位置，還有兩顆挺拔參天的松柏。廊沿下是一叢一叢的野薔薇，小巧嬌艷，雖不如牡丹那般大氣富貴，但也別有一番滋味，就好像此時坐在廊下的女子一般。
瞥了一眼來人，王熙妍語氣淡淡的說：“人帶回來了？尾巴都甩乾淨了么？”
“都處理好了。蘇亭衣是個聰明的，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並沒泄露出什麼有用的事情。”來人頓了頓，然後有些皺眉：“只是孫波臨死前說了一句不該說的，不知道會不會被生疑。”
“那個豬腦子，便是說了也無妨。背後有人？哼，安國公府如今也算是深得皇寵了，想在背後捅刀子的不會少，隨便找一家推上去也就是了。”王熙妍擺弄着自己的指甲，剛用了薔薇調的花汁塗抹過，瑩白中偷着淡粉。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語氣里有些不快的說：“顧如煙那裏如何了？眼看着宮中選醫女的時候就要過了，她還在磨蹭什麼？”
“這幾日，慕容瑾並不在府中。”那人低頭弓腰，有着幾分猶疑：“讓顧如煙為了可以進宮，而和家人斷絕關係，會不會有些……自斷後路？”
“自斷後路？”王熙妍有些不屑的笑了笑：“就是讓她斷了後路，只有這個樣子，她才會不顧一切的往上爬，只有她爬的高了，我們要做的事情才會更方便。”
“說起來，我倒是要感謝一下慕容瑾了，若是顧如煙沒有和家人斷絕關係，我少不得還要多費一番心思，在去想着如何將她逼進絕境了。”
“主子的意思是……”那人有些不解，微微抬起頭，有些皺眉的看着王熙妍。
“人啊，只有陷入了絕境，才會不顧一切。在後宮那樣人吃人的地方，也只有丟了良心，才能爬上高位。”王熙妍眼中透漏着算計的光：“顧如煙生為家奴，樣貌平平，不得家人喜歡的她自然是有恨的，可這樣的人啊，往往會更加的渴望親情。也總會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丫鬟的命卻非要做着小姐的夢，既然如此，我便許她一場飛上枝頭的夢，給她點關愛又如何？”
“你且去告訴她，只要她乖乖聽話，我自然會讓她成為女官，便是嫁進公侯府上也不是不可以。”
“是。”
“景王府那位也得小心提防着，讓他都知道一點慕容瑾的消息，愛情往往會讓人失去理智，也容易成為人的軟肋，只要捏住了慕容瑾，沈念不足為懼。”
“是。”
那人應聲退下，心中依舊很是驚駭，自家主子明明足不出戶，只是聽着他們報上來的消息，就猜出來景世子思慕安國公府的嫡長女，並早早的安排了棋子，去破壞的這段感情。也不知道這都是怎麼做到的。
王熙妍不知道他心中想的什麼，專註的看着遠方，若有所思。
容安院裏，暮四將所查出來的事情說了出來，尤其是那些黑衣人的招數，在慕容瑾的引導之下，可以說複述的一點不差。
然而在暮四心中感慨自己竟然不如一個閨閣女子的時候，慕容瑾卻是陰沉着一張臉。
她如今可以確定，這人是王熙妍無疑了。
“可知道孫波尋找身段好的男孩子做什麼？他背後的人是誰？”慕容瑾有些皺眉的問。
“學習歌舞。孫波背後的人，屬下還沒有查到……”暮四有些難為情，他也覺得最近這段時間有些懶怠了，竟然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查不到……
“你倒也不必一副小媳婦兒的樣子，查不到很正常。”慕容瑾瞥了一眼暮四，毫不留情的打擊道：“不過是說明你們技不如人罷了，知道不足，趕緊的補上也就是了，一副自怨自憐的樣子有什麼用？所有這個功夫，不如好好想一下，有哪些敵人被忽略了。”
“不要以為那些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人，就真的是不具備任何威脅。”慕容瑾最後這一句話說的有點冷。
前世，她不就以為兔子不會咬人？卻不知，即便是兔子，也有蛇蠍心腸的時候。
沈念眯了眯眼，他覺得阿瑾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對這個蘇亭衣他倒是很清楚，是王熙妍一手培養出來。也知道這個男人，前世幫了二皇子大忙……沈念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眯了眯眼，意識到，他可能是輕敵了。
對二皇子，他很了解，是一個有城府有抱負，但也只會耍一些小聰明而已。
前世能夠二皇子和他纏鬥七年，身後必定有一個很好的謀士，並且心智不一般，但是當年大搜二皇子的府邸，他卻並沒有找到這個謀士的下落。
或許，他當年是想錯了對象？
其實二皇子身後站着的並不是什麼謀士，而是一個女人？
不，一個女謀士。
這樣想的話，那麼一切就能夠說的通了。難怪當年二皇子放棄那麼多有母族為助力的世家貴女，選擇了已經家道敗落，依附着安國公府而活的孤女王熙妍。
一個有能力有野心的女謀士，怕是比那些花瓶來的實在，更何況，娶一個孤女，也可以很好的降低人們戒備。
尤其是在當時，皇帝最忌諱的莫過於皇子與大臣聯姻，二皇子當時可謂是深情似海，府中只有王熙妍一個正妃，連通房丫頭都沒有一個。
也正是二皇子這個態度，讓皇帝青眼有加，給了不少的賞賜不說，還得了幾個肥差。
二皇子是個對權利極為迷戀的人，到了手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在送回去的，但是在那段時間裏，他每一次都會將皇帝交代的事情辦好，然後再將手中的權利，以要陪家中嬌妻為由送還回去。
這樣，反倒讓皇帝對他的戒心降了許多，給他越來越多的肥差，最後還讓他領了皇城禁軍的職位。
以往，能夠統帥禁軍的，除了皇帝的直系，便只有太子了。
而那個時候，太子已經立了多年，卻從未碰到任何關於禁軍的職位。
一時之間，易儲的風聲漸起，皇帝對此視而不見，二皇子也是淡然處之，唯獨太子一黨開始慌了。
太子開始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不斷的拉幫結派，最後被查出去謀逆的證據，觸怒龍顏，被廢去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空閑，眾皇子本就有別的想法，有此機會就更是不願意放過了。
而在眾皇子盯着儲君之位的時候，二皇子卻做了一件事。
他為太子平反了！
若是換常人的想法，定然是要落井下石，他卻反其道而行，為太子平反，而幕後黑手，正是風頭最盛的三皇子。
太子蒙冤被洗，恢復了太子之位，但得到大臣擁護的卻是二皇子。
以至於，太子在朝堂之上位置，反倒尷尬起來，更是屢次和二皇子對立，被指不知感恩。
二皇子卻始終都是一副：“太子是皇長兄，我該讓着他的。”
二皇子這般的態度，讓他在日後，太子二次被廢的時候，成了朝臣最為擁護之人。
可觀二皇子本性，哪裏是這種計謀深遠之人？
“你仔細去查一查定安伯府的嫡女王熙妍，近日可有什麼異樣，事無巨細，都要查出來回我！若是再有錯漏，你就自裁謝罪吧！”沈念板著臉吩咐，後面的話說的極重。
沈念倒不是遷怒暮四，而是在氣自己，前世他與二皇子一黨周旋了近七年，他打算替阿瑾報了仇，然後再去光明正大的迎娶她。
但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場報仇之路持續了七年之久，等到他終於處理好這一切的時候，他的阿瑾已經和他陰陽兩隔。
他知道王熙妍放火燒佛堂，還是在二皇子府被抄家的時候，無二看着王熙妍一臉嘲諷，又有些得意的樣子，就忍不住的問了一句：“你現在不過是階下囚而已，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王熙妍卻哈哈大笑起來：“我的確是成為了階下囚，可是想要判我的死刑，怎麼也要等着秋後問斬吧。”
“就算是有如何？左不過讓你再苟活個兩三月罷了。”無二不懂他的得意，究竟從何而來，十分不屑。
王熙妍卻笑說：“別說是兩三月了，便只是三兩天也足夠了。至少在我的死之前，能看到他痛苦，就足夠了！”
王熙妍有些挑釁的看着沈念：“沈念，你不是將慕容瑾視為心頭所愛嗎？”
沈念沒有說話，但是在他的心裏面有一種很是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王熙妍說了下一句話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幾乎是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到了慕容瑾所在的小佛堂。
一路上，王熙妍說的話都徘徊在他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她說：“你心心念念愛着的人，其實並沒有死。我想憑着你的能力應該也知道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也知道他現在的下落在哪裏？
但是你以為救出他娘親姑姑，就足夠了嗎？你以為派一個人過去照顧她就可以了嗎？你知不知道在她去佛堂之前，曾經親眼看着他父兄，在藥物的作用之下，互相進入對方的身體？然後又看着他們之間互相殘殺，最後雙雙氣絕身亡於她面前。
你以為，經歷了這樣子事情的她，真的還願意苟活在這世上嗎？你應該想不到吧，在你前來抄府之前，我還特意去看了我這位好姐姐。
你們都以為你們做的天衣無縫了，以為誰都不知道，你派了一個貼身的媽媽去照顧她，所以在我去看她的時候，她還特意弄出了一副狼狽的樣子，不過就是想讓我放鬆對她興趣，成全她讓她一死百了。
作為她的好妹妹，我自然是要成全她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只不過可惜了她到死都不會知道，在外面，還有一個人，為了她不顧一切的復仇。
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很強勁的對手！我自認為來自千年之後，對付你們這些迂腐的古人應該是綽綽有餘，卻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一個你！
不過，能夠死在你手裏，我也就不算有什麼遺憾了，更何況，黃泉路上還有，你最心愛的人為我引路呢。
如果你現在趕過去的話，或許能夠在我那位好姐姐，化成灰之前，見到她最後一面。”
“你真是一個毒婦！阿瑾究竟哪一點對你不好？”沈念厲聲質問，強行的，用內力撐着身體，讓自己站了起來。
“是啊，她究竟哪一點對我不好呢？但凡是我想要的，她幾乎都會找來給我，但是唯獨一樣她沒有給我！”
王熙妍有些自嘲的一笑：“明明我已經是二皇子妃，只差一步之遙，我就可以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可是，偏偏在我生命中闖進了一個你。”
“沈念，你為什麼不愛我？難道就因為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嗎？可是你心心念念那個慕容瑾，不也一樣早就嫁錯他婦，你為什麼還這樣子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