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修車
天還沒亮,屋外就傳來母親做早飯的聲音。
為了補貼家用,母親在礦上找了個洗衣服的活,從早忙到晚,一個月二十塊錢,掙得少不說,寒冬臘月的天,在涼水裏洗衣服,對身體也不好,母親也因此落下個風濕的病根,每逢陰天下雨,難受到不行。
林啟風揉揉眼爬了起來,幫着母親做起了早飯。
吃過早飯,天才剛蒙蒙亮,等母親走後,林啟風才推着自行車,走出家門。
自行車又破又舊,騎起來哐當亂響,可在此時的農村,能有輛自行車已經很不錯了,這也是家裏唯一值錢的物件。
林啟風記憶中,這輛自行車還要服役好多年才能光榮退休,結束它的使命,在這之前,它一直是家裏唯一的交通工具。
就這破車,中間還丟過一次,心疼的二哥中午飯都沒吃下,下午想着去舊貨市場再淘一輛,好巧不巧,剛進市場,一眼就看到了自家這輛破車,偷車的人倒也乾脆,認出了正主,拍拍屁股直接走了,二哥也沒追究,這種破車都偷的人,也是慘的不行,逼得緊了,指不定干出啥事呢!
臘月的天,寒風正緊,吹在臉上像刀割一般難受,路面上堆着還沒融化的積雪,林啟風縮着脖子,騎在自行車上艱難前行。
剛到村口礦上,就見一溜的卡車,在礦門口排着隊等着拉煤,一輛接一輛排出老遠,一眼望不見頭。
林啟風騎着車,從卡車旁邊穿過,不緊不慢的騎着。
這速度是他剛才試驗出來的,騎得快了,風沖的很,太冷,騎得慢了又太累,這速度正好。
一陣風吹過,捲起漫天塵土與煤灰,嗆得他灰頭土臉一陣咳嗽,腳下頓時快了許多,哪裏還管他冷與不冷。
縣城離家不算太遠,十幾里地的路,半小時也就到了。
林啟風剛進縣城,一條大河直接映入眼帘,河水從城中穿過,將縣城一分為二,一座大橋將兩岸連接。
河水是由許多眼泉水匯聚而成,冬天也不結冰,現在的污染還不嚴重,河水清澈見底,在省內也是一景。
時間雖然還早,河堤兩岸卻已經熱鬧起來。
賣菜、賣早點的小商販,早就沿着河堤擺好了攤,叫賣開來。
騎車從橋上經過的時候,向河裏瞟了幾眼,就見到幾個老大爺穿着褲衩正在河裏冬泳。
林啟風暗暗咂舌,這寒冬臘月的,也不怕凍壞了身子,褲衩被水泡的發漲,也幸好大爺上了年紀體力跟不上,要不然游得快了褲衩都跟不上老大爺的速度。
林啟風默默地給老大爺投去一個敬佩的目光,騎着車開始在縣城裏亂逛。
此時的縣城還沒有發展起來,總共就那麼幾條街,不一會就把縣城轉了個遍。
灌了半天冷風,卻是一無所獲,林啟風失落的蹲在路邊。
也是他倒霉。
一輛卡車從他面前駛過,排氣管噴出一股黑煙,事發突然,林啟風躲都沒時間躲,被嗆了個正着,張嘴剛想罵,第二輛車就緊接着駛過,銜接的恰到好處,然後是第三輛、第四輛、一直到第七輛,才沒再有車經過。
林啟風黑着臉,也不知是被氣得,還是被尾氣熏得,大概二者都有,張着的嘴都忘了合上,呼吸間,似乎還有尾氣吐出。
最後那輛車晃了兩下,停了下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車上下來,黑黝黝的看着就不好惹,林啟風愣是沒敢將剩下的話說完。
漢子皺着眉頭,打開車前蓋,頓時冒出一股白煙,漢子臉一黑,嘴裏嘟嘟囔囔就罵了起來:“他娘的,上個月剛修過,怎麼又壞了。”
“老洪,怎麼了這是?”。先前經過的車也都停了下來,六個人有前有后前來詢問情況。
“別提了,車又壞了,真晦氣。”老洪罵道。
“你這車上個月不是剛修過嗎?咋地,這東西還跟女的一樣,每個月來那麼一次嗎?”有人調侃道。
“別瞎說,估計是被坑了,修配廠名字還記得不,跟大夥說一下,都長個心眼,以後別再被坑了。”眼看漢子要急,又有人出聲道。
這人名叫韓葉,大概四十多歲,身體結實,相貌普通,看着挺穩重,話說出口,老洪便沒與那人爭吵,倒是有幾分威信。
“咋不記得,等這次回去我就砸了那家黑店。”老洪惡狠狠道。
“行了,把你能耐的,先看看車是哪出了問題,我們自己能修不,要是修不好就得進修配廠,那就麻煩了。”韓葉道。
幾人點點頭,圍在車前,開始檢修起來。
林啟風看着前面不遠處幾人圍着車打轉,自己也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車是黃河JN150,1960年四月試製成功,是新中國第一輛重型卡車,載重量八噸。
說是八噸,可跑運輸的哪有不超載的,碰上不要命的,翻着倍的超,多出來的可都是錢。
“估計是發動機故障,有會修發動機的嗎?”查看一番后,韓葉問道。
幾人搖搖頭,動作整齊劃一,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年頭,能開上卡車的,基本上都會點修車的技術,可修發動機還是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這種情況只能進修配廠了,可那裏態度惡劣不說,什麼時候修好還得看命,運氣好了兩三天,運氣不好拖你個六七天也不是沒有可能。
跑運輸的時間就是金錢,即便兩三天修好,那也太耽誤事,也耽誤賺錢。
那漢子的臉色陰的都能滴下水來。
“看樣子不太像是發動機的問題。”趁他們說話的功夫,林啟風繞到車頭處查看了下,心裏有了判斷,在幾人身後淡淡的道。
“你是?”漢子剛問出口,韓葉接着問道:“你會修車?”
韓葉先前就已經注意到了林啟風,原本只當是個路人,可現在似乎不同了。
仔細打量了一番林啟風,還別說,他雖然看着年紀輕輕,可這灰頭土臉的打扮,一身衣服被油煙熏得老黑,隔着兩三米,都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作為跟卡車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韓葉哪能聞不出來這是柴油的味道。
這麼一瞧,倒是有幾分汽修工的架勢,韓葉暗暗點頭,心裏已經信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