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他突然說道:“雲韻,筆墨伺候,我要給王妃寫信!”
“是。”雲韻以為主子改變心意,欣喜若狂,連忙奔了出去。
容齊失神的看着牆上的畫軸,心猶如被鑿了個洞,空洞洞的,疼的揪心。
“爺,茶涼了,屬下再給你換一杯吧?”耳邊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
他凝眉看去,是她!剛剛沒察覺,跟在身邊的人已經換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淡淡的,他問。
“早就回來了。”
東翼國皇帝遣散了整個後宮,麗妃被哭哭啼啼的送回了娘家,容妃這些年一直都為小皇子吃齋念佛。
離開皇宮后,直接住到了乾明山,只有她無家可歸,因為她不是真正的貴妃娘娘,她的家在這裏,她一心記掛的人也在這裏。
回來這麼長時間了!是主子眼裏沒有她,所以才會一直看不見她。
“回來好,回來好!”
容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失神的看着茶水。
她的心裏一陣苦澀,忍不住說道:“爺既然深愛着她,為什麼不爭取一次?說不定她最後選擇的是你呢?”爺為她做了那麼多,那麼多……
“我不想讓她為難!”她難過,他會比她難過數千倍數萬倍。他不忍心啊!
“她真幸福!”她唇瓣動了動,終於化成一聲輕喃。
她不敢再呆下去,拿着托盤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的男人喚住了她。
“我納你為妾,好不好?封你為貴妃”
她手中的托盤忽然間失手摔倒在地上,上面的杯子,瞬間摔得四分五裂。
“爺是為了她!”
其實不用問,她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只要主子成親,那個女子才會對主子沒有愧疚,她才能心無旁騖的去找尋她的幸福。
主子為了她,竟然能夠做到如此!
身後沒有聲音。
她不抱希望的接着問道:“爺知道屬下的名字嗎?”
她忽然笑了,眼裏卻有眼淚緩緩流出。
身後依然沉寂一片。
果然他不知道啊!
從前不知道她的名字,因為他的眼中沒有她,現在能夠奢望到爺納她為妾,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很難受。
只是納妾,不是娶妻啊!
那個妻子的位置,他早就給了別人了。
就像他的心一樣,給了別人,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忽然間很心痛,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這個讓人心疼的男人。
“是我唐突了,你就當我沒說吧!”
身後的男人沉寂了一會,忽然逸出一聲長嘆。
“爺,我願意!”她笑了。
即使是這樣,她也願意永遠陪着他,最少可以陪着他,跟他一起思念那個人,為那個人哭,為那個人笑。
“謝謝!”身後的男人淡淡的說道。
謝謝?不,是她該謝謝才對。他不知道即使是這樣,也是老天爺給她的恩賜!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裏太過於苦澀,她撿起地上的碎片,緩緩向門外走去,有一道聲音緩緩飄進失神的連景然耳中。
“爺,你太苦了!”
容齊震了一下,眼中的哀傷又蒙上了一層,他聽到自己的心忽然間被摔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外面雪花下的正歡,正濃。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長,很冷啊!
忽然想起一首詩。
《邁陂塘》
問世間,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
老翅兒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
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
千山瑞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蕭鼓。
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
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
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日日思君不見君
袁家堡里,景筱曉和雲離靜靜的坐在屋裏,裏面燃燒着火爐,噼噼啪啪的燃燒着。
旁邊坐着一個黑着臉的俊美男人。
景筱曉無奈的笑了起來。
厲驊愛慘了雲離吧!
雲離自從回去了后,很長一段時間都很無視厲驊的存在,害的厲驊驚慌失措,為了討好自己的女人,更是心一狠,趕走了所有的姬妾,甚至大張旗鼓的迎娶了已經身為人母的雲離。
只為討她的歡心,博她一笑。
這次雲離過來,也是因為聽厲驊說景筱曉還活着,硬是不顧新婚燕爾的丈夫滿腔的怒氣,趕了過來。
兩人見面談話,厲驊便會恨恨的在一旁坐着,似乎怕景筱曉會說他什麼壞話一樣。
這幾天一直如此,景筱曉已經習慣了!
院子裏,雲念曉正在堆着雪人,不顧寒冷,玩的不亦悅乎。
林秀蘭攙扶着袁落塵,也走到了院子裏,看着在雪中奔跑的人兒,寵溺的笑了笑,林秀蘭的手緩緩摸着自己的肚子,那裏也正有一個小生命在慢慢成長。
很快她和夫君也會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察覺到袁落塵輕微的咳嗽了一下,林秀蘭連忙擔憂的將他衣襟拉緊,她的手被袁落塵輕輕握着,凝望着她,慢慢俯下身子,蒼白的唇瓣緩緩落在林秀蘭的紅唇上。
林秀蘭害羞的躲進了他的懷抱里。
他的唇邊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視線飄渺的落在裏面屋內的某人身上,兩人視線撞在一起。
景筱曉微微點頭示意。
袁落塵苦澀的笑了一下,收回視線,對懷中的女人,淡聲說道:“天冷,我們回屋吧!”
“恩。”林秀蘭乖巧的攙扶着他回屋。
她不是沒有感覺到夫君的異常,但是卻選擇視若無睹,夫君大概也知道那個人之於他只是一場夢吧!
夢只能永遠存活在虛幻里,可是一旦放到生活中,便會被打擊的面目全非。
所幸,他們已經有了孩子,正是這個孩子將夫君的心收了回來。
以後他們的日子還很長呢?
景筱曉收回視線,看着雲離,眼神隱含感激:“雲離,謝謝你!”
雲離握着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當初聽聞景筱曉在袁家堡,便想到了袁落塵,那個男人雖然傷及肺腑,當年她診斷活不了太久,但是袁家堡對景筱曉有恩,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於是在厲驊想方設法請求她原諒的時候,不是她心狠,而是她每天都被袁落塵的病困擾,翻遍古書記載,想方設法的為他配置續命的丹藥,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只要袁落塵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再加上她配置出的丹藥,再活個一二十年絕對不成問題。
她悄悄地看了眼黑着臉的男人,忍不住無奈的笑道。
這件事還不敢讓他知道,如果被他知道,她其實早就原諒他了,只是因為製藥,挪不開時間給他,他一定會氣瘋的!
“說話就說話,你們的手幹嘛握那麼緊?”
厲驊看不下去,覺得兩人的手真是礙眼,不,是景筱曉的手太礙眼了!
景筱曉無奈的笑笑,想要抽回手,卻被雲離拉着。
“筱曉,我們別理他!”她瞪了厲驊一眼。
厲驊委屈的抿抿嘴,想說什麼,但在雲離的眼神下,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
罷了,誰讓他怕自己的女人呢?
景筱曉失笑,看着外面的堆雪人的城兒,安靜的笑着。
雲離看着她,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問道:“筱曉,你快樂嗎?”
“恩。”仍然是平靜無波的微笑。
可是看在雲離眼中,卻是一酸,她說道:“可是這樣的日子總歸是不完滿,不是嗎?”
“也許!”景筱曉輕輕的笑了。
“我聽說容齊前段時間納妾了,這事你知道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容齊納妾,幾國轟動,都沒有想到清心寡欲的新任皇帝終於納妾了,大家都忘了三年前容齊已經成親的事情,他們關心的只是現下。
那樣的場面太奢華壯大了,不像是在納妾,反倒像是在昭告世人一樣,那是他的妻子。
雲離心有所動,看了眼眼前沉默不語的女子,心裏開起了一朵憂傷的花朵。
她忽然間很想哭,景筱曉這些年太苦了!
“我知道。”
良久,景筱曉緩緩說道。
半個月前,暗影親自送來了一封信,上面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我不愛你!
她看完之後,忽然哭了起來,淚流滿面,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再來了,他是真的離她而去了。
這一次,她在原地等着,可是他卻成全了她!
其實如果他來接她,她會……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這一生她欠一個叫容齊的男人太多太多了……
她忽然想起,山清關離別時,他堅持讓她喚自己“夫君”,她當時沉重的叫了一聲又一聲,原來那時候就已經註定了離別。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都說厲衍死了,你相信嗎?”雲離眼含熱淚,輕聲問道。
“不,他沒死!”景筱曉忽然堅定如鐵的說道。
雲離驚詫於景筱曉的堅定,即使她也不相信那個帝王會那麼死去,但是都沒有證據,不是嗎?
“因為容齊成親了!”景筱曉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有兩行淚緩緩從她乾涸的眼眶裏滑落。
雲離一震,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她的眼眶驀然一熱,眼前模糊一片,接着身子被一股力道帶到一個熟悉的懷抱里,她緊緊地抱着厲驊。
她腦子裏嗡嗡直響,嘴裏喃喃的哽咽道:“真傻,都是一群傻子!”為什麼那麼傻?
因為厲衍還活着,所以容齊才會那麼放開景筱曉的手。
因為不想讓景筱曉有愧疚,所以他才會納妾,並大張旗鼓的昭告世人。
他是在斷了自己的念想,還是在告訴景筱曉,他很幸福……
所以她也要過得幸福!
“不哭了。”厲驊心疼的抱着雲離,看着無聲哭泣的白衣女子,眼角劃過一絲苦澀。
似是受不了這種氛圍般,他將目光轉向外面嬉鬧的兒子身上,但在接觸到緩緩向兒子走近的男人時,身體怔了一下,眼裏有了一絲朦朧。
懷中的雲離,察覺到了夫君的僵硬,緩緩抬起頭來,順着夫君的眼神,緩緩向外面望去。
她的神情也是一怔,眼淚緩緩流下。
人生若之初相見
小人兒在院子裏,高興的欣賞着自己做的雪人,興奮地咯咯直笑,想要回屋告訴爹娘出來看看,卻不料積雪太厚,他腳下一滑,小小的身子向後倒去。
他嚇的連忙用手遮着眼睛,卻覺得整個身子吊在了半空,他覺得奇怪,鬆開手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緩緩看了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看不打緊,竟然是自己曾經見過的漂亮叔叔,當下不由得歡喜的說道:“漂亮叔叔,你怎麼在這裏啊?”
“漂亮叔叔,你怎麼長鬍子了?”
“漂亮叔叔,你怎麼不說話了?”
男人的嘴角抽搐着,拚命忍着想要掐死他的衝動,怎麼有這麼聒噪的小孩。
“漂亮叔叔,這樣吊著很難受!”
男人驚醒了一般,把他放下來。
“漂亮叔叔——”
“閉嘴!”
“漂亮叔叔——”
“閉嘴!”
“這位爺,敢問小兒是不是得罪了你?”厲驊摟着妻子緩緩走了出來,口氣很惡劣。
“啊!沒有,你們怎麼會在這裏?”男人見到他們有些驚呀。
“我們來見見故人!”厲驊彎腰抱孩子,一手摟着妻子的腰道:“走吧!回房間了!”
“好。”雲離笑了,溫柔的偎進丈夫的懷抱里,眼睛不經意的看了眼屋裏的女子。
幸福的笑了!圓滿了吧!
“漂亮叔叔!”小男孩離得很遠,輕輕的喊道。
“恩。”很敷衍的回答。
“告訴你哦!”
“恩。”依然是不痛不癢的回答。
“裏面屋子裏的人是我的乾娘,她的名字叫景筱曉哦!”聲音越來越遠。
男人一震,看向燃燒着火爐的暖室,火光漸隱處,一個熟悉的纖影緩緩走了出來。
潔白的衣裳,粹白輕紗。赤黑髮絲輕盈飛揚,妖媚窈嬈,優雅脫俗。
男人無法剋制住身體的顫抖,眼裏有淚花浮動。
是景筱曉,凝望着他,彷彿經歷了幾個世紀。
男人從大雪裏,飛掠過來,如一羽蝶,又如一瓣落花,輕飄飄地,帶着幾許飄逸和優雅,以極曼妙的姿態飛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