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厲衍眼光銳利的看着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他這個人,一向就生性暴虐嗜血,即使是因為那個孩子退兵,可是那也因為這個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回想當年容妃生下小皇子之後,他一次都沒有抱過,就連看孩子的次數都不超過三次,這其中還包括孩子夭折的那次。
不是說他鐵石心腸,只是因為那個孩子不是“她”生的,所以即使想疼,也疼愛不起來。
雲離沉默了下來,一時間也沒有說話,想起他這些年為她所做的,心有觸動,甚至也有了一絲希冀,也許……
“皇上,你這兩年開心嗎?”雲離脫聲問道。
“身為一個帝王,最沒權利說的兩個字就是開心!”
從他登上這個位子以後,開心似乎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
也許他曾經是真的感到幸福過,只是這份幸福感在那個女子離開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皇上身邊這兩年裏出現了很多女人,難道就沒有一個是讓你心動的!”
“心動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有那麼多的嬪妃都只是一個替身,他寵愛她們,卻不慣着她們。
他強迫自己和她們調情玩樂,可是心裏面卻越來越空虛,有誰能夠想到他妃嬪無數,但是這兩年來卻不曾寵幸過她們。
他中了毒,中了一種叫做景筱曉的毒。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他是在懲罰自己,雖然嚴懲了阿德,但是又有什麼用呢?死了的人是永遠都回不來了。
記得半年前阿德在天牢裏死的前一天,他們主僕二人還在一起說過話。
他折磨了阿德一年半的時間,可是心裏的洞卻是越來越大,阿德忍受着他的種種酷刑,始終都堅強的不出聲。
他從來不知道,那個膽小肥胖的公公,在他的身上會出現那種堅強的神情。
那是阿德被廢之後,第一次請求見他一面。
他去了,也許對他多少還殘留着一絲往昔的恩情。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向阿德,而是選擇背對着他。
阿德知道皇上的恨,從頭到尾也只是說了一句話:“皇上,如果知道你會這麼痛苦,老奴不會……”
後面的話,阿德沒有說出來,因為說不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沒有人知道厲衍離開天牢的時候,手指顫抖了一下,一種莫名的空虛和寂寞向她排山倒海的壓過來,壓得他都喘不過氣來!
當天夜裏,阿德咬舌自盡了。
厲衍將自己關進房間裏摸着景筱曉的骨灰,一夜無眠!
身邊的人一個個的走了,可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
有時候死了的人是一種幸福,活着的人反倒是一種折磨。
雲離見到失神的皇上,心裏一陣苦澀,良久才道:“皇上現在還願意放我離開嗎?”
厲衍的眼神有了一絲迷離,“朕曾經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你,並護你和孩子一世平安!”
“皇上,這些年你為我和城兒已經做了很多,我們在這裏衣食無憂,城兒也非常快樂,我們真的把這裏當成我們的家,但是我的心裏始終都很明白,我和城兒終有一天會離開這裏的!”
雲離走到窗前,外面的海棠花開的正艷,她的眼睛朦朧起來,眨眼間上面已經掛着一滴晶瑩。
“當年我和景筱曉相識,出手相救她一次,其實裏面有一半的原因是我的私心在作祟,就那麼一次,傾城便記在心裏,當年自願領死,大概就是怕我和孩子會受到什麼傷害,皇上又照顧我們母子這麼多年,夠了!再多下去,我只怕有一天下了黃泉,無顏面對景筱曉!”
一次無意相救,換來景筱曉捨命相護,此生能夠結識景筱曉,是她的福,卻也是景筱曉的禍。
如果有來生,她一定會好好守護那個寂寞的女子……
雲離的話,瞬間便觸動了厲衍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他忽然間喃聲道:“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那夜如果沒有和左大夫喝酒,如果不是心情很糟,失神的多喝了幾杯,阿德就不會有機會下了葯,如果他那夜沒有在麗妃那裏過夜!
如果沒有讓景筱曉看到那麼骯髒的一面,也許一切還有轉機。
可是這也只是也許,她已經喪生在火海里,他親手埋了她的骨骸,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如果她能夠再活過來,他願意拋棄一切來愛她,只要她能活過來…
想到這裏,他忽然間笑了,眼底有了強大的傷痛慢慢凝聚,然後開始蒸發,眼前漸漸朦朧起來,淚水奪眶而出的時候,這個一向冷酷霸道的帝王,忽然用手掩面,無聲的哭了起來。
鶯歌和雲離被震撼在地,在她們的臉上早已是淚水橫流。
鶯歌忽然想起當年知道景筱曉逝世的消息后,把自己獨自一人關在房間裏幾天,她一直都不願意相信這個消息,直到她見到了景筱曉的殘骸。
那時候皇上整天失神落魄的抱着那堆骨頭,像是對待珍寶一樣!她這才相信那個女子是真的去了,她永遠的消失在她們的生活里。
眼前不期然的浮現出當年她還是小君的時候,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對自己說的話:“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子又何嘗不是呢?”
往事歷歷在目,可是去了的人是真的去了,即使偶爾想起,也只能活在她們的記憶里。
鶯歌忽然喃聲說道:“她是一個奇女子,沒有人能夠將她從記憶中磨滅!”她的聲音也很低,宛若是自言自語。
可是雲離聽到了,她雖然在哭,可是卻強自綻放出一朵亮眼的笑花,淡聲笑道:“她永遠都活在我們的心裏!”
天空上的雲似乎也感染到了他們的悲傷,停止了流動,靜靜地在上空俯覽着這片大地……
兩年半以前,景筱曉是他們西陵國攝政王的夫人,難怪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就抱的那麼緊,原來因為他們以前就是夫妻,抱在一起也是理所應當的。
他們真是瞎了狗眼……不,是瞎了人眼,才會看不出來這一切。
真是丟人丟大了……
她本就打算來到西陵國后,告訴他們真相,讓他們回去,畢竟此番是否能夠安然脫身還尚不可知,實在不敢讓太多人跟着自己冒險。
“少爺總算是辦了一回好事兒!”江南撇着嘴道。
袁修冷哼一聲,但是顯然也很認同江南的話。
景筱曉淡聲說道:“我之所以把我的身份告訴你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回到之前的地方,我們需要你們!”有的人只怕堅持不了一個寒暑了。
景筱曉無奈的苦笑一聲,他們兩人的性情,她又怎會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才會不忍心。
議事廳轉瞬間便只剩下景筱曉和容齊二人,容齊親自將茶泡好,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的左右搖了搖,瞬間便有一股清香流露出來。
景筱曉唇邊勾起一抹笑意,西陵國攝政王生平閑時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靜靜的坐下來品茶,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
她看着外面在一起撕鬧的袁修和江南,勾起的笑意染上了一絲輕愁。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景筱曉說著在容齊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兩人寂靜的坐着品茶。
“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的身上有一種力量,只要是和你相處一段時間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為你效力,即使賣命也是應當的!”
容齊禁不住的看着景筱曉,眉宇間透着點點笑意。
“只有你覺得我好!”景筱曉無奈的笑着。
容齊輕笑,頓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沉默不語,唯有吹拂茶葉的聲音“嗤嗤”作響。
容齊平靜的看着她,問道:“筱兒,有一件事情,我想問問你!”
景筱曉看到他臉色沉重,不解的說道:“你說!”
“當年我安排進皇宮保護你的人,告訴我厲衍下旨的當晚,你曾去過永和宮,你是不是在裏面見到了什麼?”直覺此事和景筱曉這麼多年做惡夢,逃避他們有關。
“已經過去了!”
景筱曉臉上的笑沉了下來,放下手中的茶杯,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沿着杯沿摩擦着。
容齊一針見血道:“有些事情的確已經過去,可是過去並不代表你已經忘掉!你的心裏還有痛,不是嗎?”
“這不重要!”
景筱曉似乎一下子被人看穿,有些煩躁起來。
看到她這樣,容齊心裏一陣苦澀,“他如此傷你,你還愛着他嗎?”
景筱曉平淡的笑道:“我已經沒有心去愛了,容齊,不是我在逃避你的問題,我這兩年過得很平靜,遠離了情感是非糾葛,反而活的很自在,我對他不管愛不愛,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大家都無事,我的家人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人世間就好了,其他的我不願意多想!”
容齊問道:“鬼后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很難不聽說!”她剛到無雙城不久,就聽到袁家堡的人在議論此事,那時候心裏竟然平淡的起不了一絲波瀾。
接着聽說聖旨是阿德偽造,她當時失神了一會,卻也是看開了。
但是心裏面總歸是有些怨恨的吧!她死了,一個封后禮,一個阿德……
罷了!
她和厲衍從認識以來,感情就建立在一個個的死結上面,直到最後上面的結越來越多,想解都解不開。
兩人之間存在着太多需要磨合的地方,兩年前磨合不了,以後也將不會。
他和她都累了,有着那麼多的身份壓制,想開心也開心不起來。
可是她現在轉身成為了景筱曉,忽然間覺得壓在肩膀上面的包袱擔子都沒有了,她活的很自在,並不想有一天發生什麼改變。
有時候想想,就這麼過一生,其實也未嘗不可!
“發生這一切,並不是他的本意!”
容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本來應該說厲衍的不是,這樣才會讓景筱曉的心再次向他靠攏。
但是景筱曉昨夜的痛苦,他是那麼清晰地看到,他跟着她一起痛。
如果景筱曉放不下過去,她和他就遠遠不會有未來。
景筱曉奇怪的看着他,眼裏閃過一絲心痛,這個男人啊!
“為什麼忽然說起這些?”
容齊嘆聲道:“我很懷念原來的景筱曉!”
“現在的我不好嗎?”景筱曉的眼睛透着一絲朦朧。
“原來的景筱曉,有悲有喜,可是現在的景筱曉太過於平靜了,表面笑,其實你的心裏卻是落了厚厚的霜!”容齊的聲音里含着莫名的心疼。
景筱曉看着他,靜靜的說道:“我以為你不會提及厲衍!”
“因為我知道厲衍始終是你心裏的一道疤!”容齊認真的說道。
景筱曉抿嘴沒有說話。
“此刻被困瀟涵關,包圍他的人就是東翼國飛龍將軍徐子騫,我們這幾日就會跟他們對面衝突,無論你躲避多久,總有和厲衍對峙的一天!”他怕到時候景筱曉如果沒有準備好會受傷!
“我既然決定出面共存亡,其他的自然已經想到了!”景筱曉淡聲說道。
容齊心放鬆,漫不經心的問道:“你預備怎麼做?”
“被困半月有餘,裏面的情況如何,我們都不知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的糧食和水源都被徐子騫下令切斷,再過不久,裏面的人便會悉數自刎!”
“你說什麼?”
容齊幾乎是彈跳起來,似是感到自己的失常,又坐了下來,皺眉問道:“你怎麼知道?”
“當年我曾在清雅齋住過一段時間,你還記得嗎?”
“恩。”他怎會忘記,那時候他原本是要送景筱曉到東翼國的,她執意不肯,無奈之下才把她送進清雅齋。
“那時候,西元雅來那裏找過我,我把兵法給了他,連帶的還附送了三個錦囊,為了就是以後戰事滋生,可以應急。”
容齊吃驚的看着她,難怪西陵國和陵國結盟后,勢如破竹,硬是和東翼國的鐵軍打了兩年,原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