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大結局
不遠處紙錢燃燒,火舌舔舐,跳躍的火光映照着顧婆子的臉,令她的臉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在黑暗裏,莫名地令人害怕。
“四姑奶奶,或許這就是我強求的報應,熹兒早就死了,當年我就不該強求,這三十年來,想一想,不過是一場空夢。”
“他不是我的熹兒,他終究不是我的熹兒啊……”
寂靜夜裏,顧婆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含混着哭腔,與頭頂竹葉簌簌的聲音混在一起,莫名的令人有些害怕。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她口中之言。
顧喬眸光閃爍、面色驚變,只覺得毛骨悚然。
什麼叫“熹兒早就死了”,什麼叫“三十年來”?
這些年顧睿在朝為官,哪怕已經改名字為顧睿,顧婆子卻還是執着的叫他熹兒。
顧喬原先並不覺得什麼,可現在看來,難道她叫的並不是她這個爹?
顧婆子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巧兒也……我已經分不清了,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四姑奶奶,這是不是就是我的報應?妄圖與天命對抗的報應?”
說著,她崩潰大哭。
陡然間,一股陰風猛地朝她撲來,緊接着她身前正在燃燒的紙錢被吹散到各處,火光被大風一度快吹熄滅,卻在停穩后陡然竄出火舌,然後迅速點燃了周遭乾枯的竹殼和竹葉。
這股邪風很大,吹得顧喬和沈昭都連忙抬袖擋住眼睛。
等到他們再睜眼的時候,四周已經着了火。
“奶奶!”顧喬慌亂的喊道,再也顧不得其他。
轉頭看去,就瞧見顧婆子已經被困在火中。
這火也是奇了,瞬間就能燃得這般大!
再一看,四周都是竹林,這若是燃起來,會順着山坡一直燃到村子裏去。
“你快跑到田那邊去,我去救奶奶!”沈昭當機立斷,連忙講道。
顧喬知道自己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會令沈昭分心,立即喊道:“那你千萬小心!”
“嗯!”
沈昭點頭,隨後立即衝進了火光里。
與此同時,有夜梟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沈昭在召喚嶺山和岐山他們。
顧喬雖然擔心,但聽從沈昭的話先保證自己的安全,立即跑到了不遠處的稻田田埂上,然後就瞧見沈昭已經拉住了顧婆子。
就在兩人一起朝火光外跑出來的時候,顧喬陡然看到,不遠處一隻梅花鹿一躍而過。
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目光,那梅花鹿停了下來,還扭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雙眼睛……
顧喬的心頓時劇烈的跳動起來,緊接着視線微抬,就瞧見梅花鹿的頭上並沒有角。
她腦袋裏頓時“轟”的一下。
“喬兒,帶奶奶走!”沈昭已經來到了她近前,又吩咐道,“去叫村裡人來救火!”
顧喬還有些發愣,被他一推這才回過神來,等再看去,梅花鹿已經不見了蹤影。
“你怎麼了?”沈昭連忙問道。
“沒、沒事。”
“那快離開!”
“你呢?”
“我先撲火,能撲多少算多少!”沈昭連忙對顧喬講道。
眼下火雖然燒了起來,但猶如水中浮萍,尚未形成定勢,還可以撲救一二,若再等到這火連綿成勢,到時候再想撲救就難了。
沈昭從腰間抽出了軟劍,伸手一斬,霎時間劍氣如虹,一根竹子便應聲而倒。
他立即將軟劍插回腰間,然後徒手握起竹子,猛地往火上扑打過去。
竹子頂端長着許多枝葉,在他手中猶如一把巨大的掃帚,瞅見火光便狠狠地扑打,不消片刻,便滅了兩處火。
岐山和嶺山也迅速趕到,而村裡也響起了示警的銅鑼聲。
很快,住在村頭最近的那幾戶人家的男人們便趕了過來。
在大家的同心協力下,一盞茶后,火勢終於撲滅。
為防再次發生火災,大家還在四周尋找火種,拎着水桶到處澆,不放過任何隱患。
就在大家忙活的時候,“轟隆”一聲,四姑祖家的房子突然毫無預兆的坍塌了,霎時間空氣中揚起無數塵土。
眾人驚愣地看着這一幕,心有餘悸。
“這房子久了不住人,就是容易壞,哎。”族老嘆了一口氣,有些感傷。
又有人說道:“塌了也好,不然這偏偏倒到的,我生怕村裏的孩子們來這裏捉迷藏,被砸到傷到。”
“可不是!”
不過是一座無主的、破漏的空屋,如今坍塌,村民們並不覺得什麼。
只有老一輩的還記得當初那神神叨叨的四姑祖。
然而記憶終究是會被時光沖淡的,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隨後,沈昭讓嶺山掏出了銀子,一家給了十兩,當作撲救火的辛苦費。
畢竟火災因顧婆子而起,而且大家這大半夜的,又是鬼節,被叫出來救火。
族老自然是推辭了一番,但沈昭說得誠懇,村民們最後還是將銀錢收下了。
等到一切處理妥當,沈昭這才去到了田埂上,就看到顧婆子和顧喬擔憂的臉龐。
兩人因為擔心火勢,所以並沒有回家,而是站在田埂上關注情況。
“沒事了,不用擔心。”沈昭對兩人講道,隨後扭頭看向身後的嶺山和岐山,“你們倆去河裏沖涼吧,弄完了直接去叔祖母家歇着,不用管我們。”
這忙活半天,先前洗的澡註定白洗了。
“是!”兩人應道,隨後如鬼魅一般,瞬間消失在了黑暗裏。
等到嶺山和岐山走後,沈昭這才扶住顧婆子,一家人回了院子,隨後他將院門關緊。
“你先和奶奶在屋檐下坐一會兒,我去燒水。”
家裏的柴火那些,派嶺山修繕房屋的時候就已經齊備,一切都很方便,只是需要他親自動手而已。
瞧見他提着吊桶在井邊打水,來來回回的出入灶房,顧喬眸光微閃,握着顧婆子的手緊了緊,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奶奶,你……為什麼會去祭拜四姑祖呢?”她終是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顧婆子偏頭對上她的目光,有些閃避,隨後僵硬地動了動唇,最終回道:“以往都是在院子裏燒紙,順便就把你四姑祖的那一份燒了,今年去了墳邊,院子裏就不再燒了,我想着你四姑祖無兒無女,沒個人惦記,所以就去祭拜一下她。”
這話聽上去似乎並無破綻,但——
“奶奶,我聽見你燒紙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了。”顧喬戳破道。
顧婆子身體一僵,手也頓時從顧喬的手裏掙脫出來,“你,你都聽見了?”
“所以奶奶,你知道些什麼?你和四姑祖又是什麼關係?你也有秘密瞞着我對不對?”
“我……”顧婆子眼神閃爍,有些害怕。
顧喬朝她伸手,她卻下意識地往後縮去。
這令顧喬陡然意識到,顧婆子這是在害怕她?
“奶奶?你為什麼怕我?”
“喬兒,我把火點好了,你去守着灶火。”沈昭的聲音突然出現。
顧喬有些不解,沈昭卻已經走上前來,將她拉了起來,“聽話,快去。”
觸及沈昭的眼神,顧喬頓時明白過來,沈昭是想讓她避開,他來負責和奶奶談話。
想到沈昭那洞察人心的本領,她終是聽話進了灶房。
沈昭於是在顧婆子身邊落座,顧婆子也陡然輕鬆了些許。
但誰知道沈昭接下來卻講道:“奶奶,她雖然不是原來的巧兒,但她也同你生活了十年,她不會傷害你的,你不用害怕。”
顧婆子身體一僵,頓時仰頭看向沈昭,滿臉震驚。
沈昭對上她驚詫的眸光,回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不過我想你比我更早知道,對不對?”
“你、你在說什麼……”
“奶奶,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是可以無話不談的對不對?”沈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又繼續講道,“人心都是肉長的,雖然我不知道這具體是怎麼回事,可是你看,巧兒她那麼孝順,處處都想着你,想着娘,我倆成婚她也不願意搬到別院,就想陪着你們、承歡膝下,你就是她的奶奶啊。”
最後一句話,讓顧婆子心中一震。
顧婆子的眼裏頓時湧起了淚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去。
“我……我以為可以將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裏的。”她哽咽着講道。
而灶房裏,顧喬拎着火鉗,背靠着灶房牆壁,靜靜地偷聽着兩人的對話。
她奶奶……原來早就知道她不是原來的顧巧兒了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什麼秘密,她奶奶準備瞞一輩子?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顧婆子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一段塵封的記憶也隨之徐徐展開。
“老顧家近幾代人都是一脈單傳,你知道的吧?”
“嗯。”沈昭點頭。
“當年我嫁給老頭子后,我倆卻一直沒有子嗣,老顧對我很好,但公婆卻……畢竟我不能為他們顧家開枝散葉、延續血脈,所以他們便準備讓老顧納一房小妾。村裡雖然很少有人家納妾,但並非沒有先例,何況顧家是富戶,條件也還允許。我本來都點頭了,但老顧不願,便一直拖着。”
想起當年的事情,想到丈夫的情深義重,顧婆子心裏仍舊熱熱的。
她抬手抹了一把淚,繼續講道:“後來我倆尋醫問葯、求神拜佛,幾乎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卻毫無起色。然後一次偶然的機會,聽說四姑奶奶有秘方、會卜卦,我倆便死馬當活馬醫的去了……”
在顧婆子的敘述中,偷聽的顧喬很快捋清了來龍去脈。
四姑祖當年告訴顧婆子,她和顧盛之間註定沒有孩子,顧家也註定絕戶,這些命定的軌跡,不可更改。
顧婆子和顧盛見她竟能窺見天機,心灰意冷的同時也寄希望於她,便向她尋求破解之法。
於是四姑祖給了顧盛兩截桃樹枝,讓他雕刻成手串,夫妻倆共同佩戴上百日,便能有孕,但日後或許會出現一些變數,也是他們必須要去承擔的,若他們願意承擔這一切變數,這桃木便能歸他們所有。
顧婆子和顧盛求子心切,哪裏顧得了這些條件,當即答應。
果然,三個月後,顧婆子便有了身孕,隨後生下了顧熹。
顧熹的出生也讓顧婆子的公婆不再插手他們夫妻的事情,畢竟顧家一脈單傳已久,他們已經接受了只有一個孫子的事實。
時光飛逝,一眨眼顧家獨子顧熹就到了六歲。
只是不曾想這年冬天,顧熹不慎掉落到了水田裏。
田水冰寒浸骨,小小的孩子怎麼能夠承受住這寒氣?發了兩天高熱后,孩子已然氣若遊絲、命懸一線。
這期間什麼方法都試遍了,愣是藥石無效。
慌亂間,顧婆子又想起了村口那神神秘秘的四姑祖,於是又帶上米面和香燭去求人。
四姑祖告訴她,這就是當年她說的變數,如今變數來了,他們只能接受。
至於是什麼變數,四姑祖也不說,只讓她將桃木手串戴在孩子腕上,孩子便能平安無事。
顧婆子雖然心中忐忑,但一心想要救兒子,當即也顧不得什麼,立即與顧盛商量,於是顧盛將他手上的桃木手串給了顧熹。
一日後,顧熹果然幽幽醒轉,逐漸恢復健康。
顧婆子心中歡喜的同時卻不免隱憂,總會想着四姑祖口中的變數。
漸漸的,她就發現兒子行為詭異、性情更是判若兩人。
當娘的怎麼會認不清自己的兒子?她心裏騰起了一個大膽的、恐怖的猜測,就是這個“顧熹”並非她的兒子!
那段時間,她害怕着、恐慌着,最後生了一場大病。
眾人只當她是照顧顧熹太累病倒了,事實上只有她心裏明白是怎麼回事。
而當顧熹盡孝床前、且讀書一鳴驚人的時候,看到公婆和丈夫眼裏升騰而起的希冀,她便一個勁的開始催眠自己。
或許只是自己被四姑祖嚇着了,又或許四姑祖說的變數就是指性情大變呢?
想到這裏,她的心才稍微定了定。
顧熹的容貌沒變,而認定了他還是自己的兒子后,顧婆子自然是掏心掏肺的對他好。
隨着時日增加,母子重新找到了相處之道,她也因為情感的增厚而自動的忽略了一些細節。
譬如,顧熹骨子裏的自私。
後來,顧熹娶了梅氏,又考上了舉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朝着順利的方向發展,直到——天下大亂,顧盛死亡,顧熹失蹤。
而唯一令她感到慰藉的是,或許是上天垂憐,竟然讓梅氏懷了孕。
再到後來顧巧兒出生,傷痛因為小生命的出現而被逐漸撫平,卻不想到了顧喬十一歲的那一年,屋子漏雨,她着涼受了風寒,竟然與她爹一樣,高熱不退,昏迷不醒。
顧婆子的心再一次慌起來。
不單單是害怕孩子就此丟了性命,顧家絕後,她更有着另外一層隱秘的擔心,那是一種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恐慌和畏懼。
當時家裏困難,整個村子也才剛剛從趙王軍隊的魔爪里逃脫出來,大家連吃飯都成問題,更別提尋醫問葯。
這個時候,她們唯一能夠請到的就只有村裏的四姑祖。
但是即便在這種時候,顧婆子也沒有去找四姑祖,她自己都不說清楚自己在堅持什麼。
可該來的躲不掉。
後來不過月余,顧巧兒明明什麼都沒做,卻突然崩潰大哭,然後再次發燒、昏迷不醒。
顧婆子聽着孩子不斷地喊着她,心中不忍,最終重新找了四姑祖來。
四姑祖在家裏忙活了大半天,最後給出的辦法仍是讓她把桃木手串戴在孩子的手腕上。
“那日,熹兒在牢房裏說他不是我的兒子,還提到了巧兒,雖然他的話被你打斷,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說巧兒也不是我的孫女。這麼些年,我一直自欺欺人,對他和巧兒的異樣都佯裝看不見,也不曾刨根問底,我不過是不想面對這個事實罷了。我老顧家本來就是絕戶的命,是我非要違背上天的安排,所以這樣的結局,也本該由我們來承擔……”顧婆子痛苦的講道。
顧喬在灶房后聽着這番話,整個人呆愣愣的。
她就說她奶奶怎麼一點兒都沒懷疑她,聽到她那些新奇想法的時候,也不會追問她的方法從何處來,原來……她早就有所懷疑,卻不敢深究?
不,她知道歸知道,但是她一直處於麻痹自己的狀態。
想不到自己與顧睿的魂穿,竟然還與四姑祖有關?
但是四姑祖已經被洪水沖走多年,這件事神秘又玄乎,她又該去問誰呢?
“百變,你知道村口的那個四姑祖嗎?”顧喬突然想到了桃木手串。
“主人,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百變回道。
“什麼意思?所以我和顧熹的穿越並非巧合,而且與四姑祖有關?”顧喬追問。
“主人,我不能回答。”
又是不能回答,說明它其實是知道的。
而屋外,沈昭和顧婆子的講話還在繼續。
不管心中有多少疑點,顧喬還是覺得現實生活中的人更重要,她立即走了出去。
“奶奶。”站在灶房門口,她看着坐在屋檐下的顧婆子,抿了抿唇,仍舊走上前去。
顧婆子對她的害怕,大抵來源於確定了她並非自己孫女,由此認為她是什麼孤魂野鬼,所以那害怕是對未知事物和鬼神傳說的畏懼。
就好像兩個十分親密的人,突然得知對方非人類的感覺一般。
但此刻有沈昭陪着她,顧喬又還是往昔對她敬愛的模樣,她心裏的防線瞬間完全放下。
“奶奶,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佔據了你孫女的身體。我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但是我接受了她的記憶,我知道之前發生的一切。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將你當作我的親奶奶。”顧喬鄭重的講道,“我雖然不是巧兒,但我依舊是你的孫女。”
顧婆子想到她跟着自己那麼久,什麼秉性她最清楚,當下起身抱住了她,頓時痛哭流涕。
“對不起,奶奶,對不起……”顧喬不住道歉。
她終究是佔據了原主顧巧兒的身體,偷走了顧婆子對原主的愛。
“是奶奶糊塗,是奶奶糊塗啊!”顧婆子也迭聲道歉。
是她當初非要違抗天命,才有了今日的一切,雖然無法解釋這一切的存在,可人心畢竟是肉長的,見顧喬如此孝順,她又如何能夠無動於衷?
只是曾經是稀里糊塗、自欺欺人的與孫女相處,如今卻是清醒地接受了這一切。
“是奶奶的錯……”
“親人”之間遲來的坦誠,或許會帶來知曉真相的那一刻的陣痛,但坦誠過後她們的感情紐帶也會更加牢固。
這一夜,顧喬和顧婆子一起睡在老房子的床上,兩人好似回到了清貧窮困的當年。
這一夜,顧喬給顧婆子說起了她在那個世界上的奶奶,說起了她經歷的桃木手串等一系列怪異的事情。
但她沒有談及顧睿。
她們都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
無疑,無論是她還是顧婆子,對顧睿的感情都是複雜的。
對於顧喬而言,顧睿不僅是大熙朝這具身體的父親,更是她這抹靈魂的父親;而對於顧婆子而言,她從小將顧睿拉扯大,看着他從一個黃毛小孩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她的的確確在他身上貫注了一個母親所有的愛,可最後顧睿辜負了這份愛。
就是不知道顧睿這樣的人是否會有亡魂,在地底下是否會慚愧反省?
這一夜,別樣漫長。
而光明終會到來,終會驅散一切的陰霾。
翌日清晨,族老邀請顧婆子他們去他家做客,與此同時,梅執勇那邊也來邀請他們去梅家村赴宴。
“奶奶,表妹和昭哥呢?”梅執勇在院子裏逡巡了一圈,也沒見着人,不免疑惑。
“他們倆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具體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顧婆子回道。
事實上她是知道的,因為早上沈昭他們出門的時候特意給她說了,他倆去了桃源秘境,讓她幫忙打掩護。
梅執勇也聽說了,那兩人回到顧家村之後,就田間地頭到處亂逛,只當兩人又去哪兒散心了。
“那奶奶,等他們回來,你們一起去我家那邊吃飯!”
“梅家小子,我先來請人的,你怎麼能跟我搶人呢?”族老立即講道。
顧婆子見狀,索性把兩家都給拒絕了,“他二伯,還有執勇,你們都回去吧,那兩個孩子貪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們就在家裏吃就是了。”
族老也不好勉強,這才離開了。
等人走後,顧婆子又對梅執勇講道:“咱們在十里庄天天都擱一塊兒吃飯的,今天就算了,我許久沒回顧家村了,就想安安靜靜的待着,也不想去哪兒。”
“行,奶奶我知道了。”說完梅執勇將提來的竹籃放到了灶房裏,“姑姑特意給您帶了菜式,她就知道您不肯過去。”
顧婆子不免笑了,“她啊,讓她輕鬆自在的玩,別挂念我。”
一想到梅氏,顧婆子這心裏就暖暖的。
要說顧睿唯一做過的一件好事,就是娶了梅氏過門,讓自己多了一個比親女兒還親的女兒!
梅執勇也跟着笑了,然後忍不住探頭往井裏看去。
“哎,你做甚,小心些,別掉下去了!”顧婆子連忙喊道。
哪怕梅執勇現如今已經成了大熙朝商界的傳奇人物,可在顧婆子的眼裏,大概還是個孩子。
梅執勇立即講道:“我看看當初和表妹放的七星魚還在不在。”
“在,巧兒前天一來就先去瞅了,那魚長大了許多。主要是這院子裏有土,你叔祖母種着菜,要挑水澆地,這水是活的,魚自然活着。要不是有這塊地,魚興許早就死了,這井啊,也不能用了。”顧婆子不禁感慨。
“還真的活着,哎,鑽石縫裏去了!”梅執勇立即講道。
“你呀,日頭毒着呢,小心曬昏了栽下去,快別看了,何況這魚有什麼好看的?有那功夫,還不如好好聽你爹娘的,趕緊去相看,娶個媳婦兒回家才是正經事。”顧婆子不免勸道。
“奶奶……”梅執勇立即走到了屋檐下,坐到了她旁邊的竹椅上,取過她手中的蒲扇給她扇着涼風,然後講道,“可別提了,我一回梅家村,左一個親戚又一個鄰居,個個都來給我介紹,就算手裏沒人介紹給我,也都紛紛前來關心,我就是不得閑了才趕緊跑到您這裏來躲個清凈,怎麼您也催呢?奶奶,就您最疼我了。”梅執勇甚至連撒嬌都用上了。
顧婆子無奈搖頭,“躲得過初一,難不成還躲得過十五?你自己耽擱就算了,可得為執讓考慮考慮。你這一直不娶親,可別礙着人家執讓。”
“執讓才十五,他着什麼急?”
“他總有着急的那一天,你還能拖幾年?”顧婆子反問。
“我……這不是等緣分嗎?”
“哪有等的,這就跟你行商一個道理,得去談啊。”
聽顧婆子語重心長,梅執勇頓時哭笑不得。
這麼些年,從知曉顧喬喜歡沈昭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勸自己放下。
現如今顧喬已與沈昭完婚,他所有的執念也盡數放下,從今往後,他的確也要尋找自己的緣分去了。
“奶奶,我會去談的,您放心吧。”他笑着回道。
不過提到行商談生意,他腦海里陡然浮現出一道倩影,不禁想到了自己最近遇到的湖田青花瓷的少當家。
*
與此同時,陰風嶺。
沈昭撐着竹排,帶着顧喬朝困龍潭駛去。
“子璋,你有沒有覺得,進了嶺后,這天色陡然變得好暗。”顧喬抬頭仰望,只覺得兩岸夾壁彷彿都要傾塌下來似的,頭頂只留下了一條細縫,天光被林木割據,最後仿若被深色的河水吞噬。
明明進嶺之前烈日灼人、日光大盛,可這裏卻好似另外一個世界。
“或許是這麼些年峭壁上的樹木長得枝葉繁茂的原因。”沈昭回道。
話雖如此,他心裏也隱隱不安,又對顧喬講道,“喬兒,把繩索拿好,挨着我。”
多年前,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單憑划船的技巧都能安然無恙地渡過這陰風嶺,可今日,他在有內力的加持下,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吃力,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拽住他的竹竿,給他阻力似的。
可當他將竹竿抬起時,卻發現上面並未附着任何異物。
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這陰風嶺的景緻一般,給人逼仄壓抑的感受。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陣陰風陡然吹來,刮在峭壁上,發出如凄厲哨聲一般的聲響,與此同時,竹排突然在原地打起了轉,然後水裏陡然出現了漩渦。
“沈昭,小心!”顧喬連忙喊道。
竹排原地打轉,她連忙蹲下身體降低重心,沈昭也跟着蹲下,隨後兩人就目瞪口呆的發現,那漩渦越來越急、越來越大,令人心驚!
而他們的竹排也被漩渦的水流影響,立即順着水勢往下。
“繩子給我!”沈昭立即講道,旋即將繩子往岸上一拋綁住了一棵樹!
這繩子的另一端綁着竹排,就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
“把住了!”沈昭對顧喬喊道,然後手臂使力,立即將竹排從漩渦里拔了出來,順着繩子的方向朝岸邊疾行而去。
“嗚——”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陡然從近乎黑色的水裏猛地沖了出來,而那怪叫聲就是從它嘴裏發出來的。
“嗚!”
這東西一邊嘶吼一邊往天空直直衝去。
原來那個漩渦就是它的嘴!
而隨着它直直拔起,巨大的水流從它的嘴裏噴涌而出,它的身體破河而出,也帶得巨浪四濺。
看着那如鎧甲一般的黑色鱗片,再看那粗壯長直的身軀,顧喬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巨蟒?”
她與沈昭面面相覷,就在下一秒,巨蟒彷彿聽見了她的聲音,騰空的身形陡然止住,尾巴仍在水裏,然後腦袋猛地朝顧喬的方向襲去!
“啊!”顧喬驚叫出聲。
下一瞬,她的腰間一緊,整個身體就落到了沈昭的懷裏,等再回神過來,兩人就已經被繩子盪到了半空,而他們原先所在的竹排已經被巨蟒堅硬的腦袋直接撞碎。
一擊未中,巨蟒震怒。
“嗚——”
它立即朝顧喬他們的方向張大了嘴巴嘶吼道,緊接着又發出了第二次攻擊。
顧喬面色大變。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腕陡然變得極其滾燙,燙得彷彿要被灼傷甚至融化。
緊接着,手腕上桃木化成的琥珀手串陡然迸射出耀眼的金光。
霎時間,光芒迸射,穿雲裂石!
這刺眼的光芒里,她彷彿看到了一隻騰雲駕霧而來的梅花鹿,下一瞬,金光暴漲,她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到了一個雲深霧繞的地方。
抬頭看去,卻有朦朧日光、更有彩虹架橋。
遠處有仙鶴在河面振翅飛翔,近處有野兔在綠草叢中覓食。
顧喬陡然覺得有些眼熟,然後轉身,就看到了一棵參天的鴿子樹。
她記得這棵鴿子樹!
這是桃源秘境!
可現在這樹下竟然擺着石桌石凳。
一個漂亮妖嬈的妙齡少女正坐在石桌上,明明豆蔻年華,卻偏着一身黑衣,露出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以及瑩白如玉的胳膊,還有那一雙如玉的雙足。
只見她一隻手撐着桌面,身子斜斜后倚,放鬆至極,一隻手把玩着頸邊的那一綹頭髮,雙腿來回晃動,唇角更是噙着玩味的笑意,然後朱唇輕啟,朝顧喬柔聲喊道:“你還愣着做甚?過來啊。”
顧喬眉頭微蹙,總覺得這女子的面容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你想要的答案我都有,過來啊。”少女再次喊道。
顧喬心中雖然驚詫不已,卻還是抬步走了過去。
“敢問……你是何人?”她遲疑地問道。
“何人?巧兒,莫不是連四姑祖都不認得了?”女子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琥珀手串,然後輕笑着看向顧喬。
顧喬抬手,她的手腕上果真空空如也。
而更令她驚駭的是,這少女竟然說她是……
“你、你是四姑祖?”她仔細一看,這少女的模樣,果然與四姑祖有些相似。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妙齡女子的那一張臉陡然變作了倒三角眼的老嫗模樣,不過一瞬,隨着她拂袖,又化作了嬌俏美麗的面龐。
眼前一切太過震撼,顧喬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女子不答反問,隨後腿一抬,翻身就下了石桌。
也就是在她翻身的這一瞬間,那一雙細長白嫩的腿瞬間化作了黑色的蛇尾,與此同時,落地的她的身體也變成了蛇身。
隨後她盤踞着鴿子樹爬了上去,繞過樹枝,最後在顧喬頭頂的樹枝上將頭掉了下來,笑着問道:“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說話間,那張妖嬈美麗的面孔也瞬間變成了蛇頭,猩紅色的蛇信子差點兒吐到顧喬臉上。
顧喬嚇得整個人摔坐下去。
就在她即將跌坐在地的時候,一股清風突然拂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扶了一把似的,瞬間站直了身體。
“龍兒,莫鬧。”一道縹緲的男聲響起。
“臭鹿,你來做甚?”
巨蟒瞬間又化作女子,飄然從樹上飛下,然後衣袖一揮,指尖的綠葉瞬間化作幾道綠光朝顧喬的身後飛去。
顧喬轉身就瞧見綠葉落到河裏,河裏頓時炸起丈高的水柱,一個白衣男子卻踏波飄飄而來。
隨後,男子落到了青色的草地上,他信步而來,說道:“我來提醒你,你已經輸了。”
“誰說我輸了,沈昭那小子不是還沒找到這丫頭嗎?”女子生氣。
“我說這盤棋,你輸了。”說話間,男子手中夾住的那一片綠葉立即朝前揮去。
顧喬這才發現女子方才坐的石桌上還擺着一局棋,而那綠葉瞬間化為一道白光,最後變成白棋落到了棋盤上。
“喏,你輸了。”男子道。
“你!”少女生氣,拂袖就將棋局揮亂。
“輸了就是輸了,你何必不承認呢?”男子輕笑上前。
“我沒輸!”女子反駁,“顧睿最後堅持了自己的選擇,只有權勢,情愛算什麼!”
“所以他輸了,龍兒,你還不明白嗎?”
“我……我沒輸,我要出去、我要修鍊!你不能困住我!”
“好,我放你走。”
說話間,女子手上的琥珀手串陡然飛回了男人手中。
女子頓時擰緊眉頭,憤然地往前奔去,只是才跑了幾米,就定住了腳步,然後指着前面,頓時回頭質問,“他怎麼找到這裏的?臭鹿,你作弊!”
下一瞬,男人如一陣白霧,瞬間轉移到女子面前,“你輸了。”
隨後他堵住了女子的唇。
“臭鹿,你滾開。”女子將他推開。
白衣男子卻糾纏上去,然後輕笑道:“這一次,你去哪裏,我到哪裏。”
“你這隻臭鹿,你作弊,你……”
下一瞬,兩人雙雙跌入了碧波中,再不見蹤跡。
顧喬看得目瞪口呆,緊接着耳邊就響起了白衣男子縹緲的聲音,“手串我收回了,你的心愿,我會為你達成。”
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瞧見不遠處沈昭朝她飛奔而來。
她立即抬步朝沈昭奔去。
*
“喬兒?喬兒!”
耳邊響起了沈昭焦急的聲響。
“喬兒?”
顧喬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沈昭焦急的面龐。
“喬兒?”
“沈昭?”顧喬頓時面色一變,隨後牢牢地抱住了沈昭。
聽着他的心跳聲,感覺到他的溫熱,她這才覺得渾身暖了起來。
過了許久,她才張望着這四周景色,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是哪兒?”
“這是陰風嶺入口,我們本來說好了要進嶺的,結果我去整理繩索和竹排,一回頭你就暈倒了,嚇死我了。”
“我……我們還沒進嶺?”
“對啊,我們本來說好了要去找血靈芝的,看來今天是不成了。你醒了就好,我們回家,明日我再單獨前來。”沈昭講道。
“看來剛才當真是一場夢。”顧喬不禁低聲講道。
隨後她忍不住抬手,然後赫然發現,她手腕上的琥珀手串竟然消失不見了!
什麼!
下一瞬,腦海里頓時湧入了巨大的信息量。
緊接着她整個人就再次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顧喬是在自家床上。
沈昭看到她醒來,頓時鬆了口氣,連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你身體可有哪裏不適?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沈昭着急地問道。
顧喬搖了搖頭,然後連忙講道:“沈昭,我看見巨蟒了,就是那條——”
“你夢到巨蟒了?夢到蛇是好事啊!這胎肯定是個男孩兒!”田氏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她一臉歡喜難抑,緊接着立即沖屋外喊道,“梅姑、伯母,巧兒醒了!”
而顧喬整個人都被她嘴裏的“這一胎”驚呆了,頓時愣愣地看向沈昭。
沈昭抱緊了她,寵溺地講道:“傻瓜,你懷孕了。都怪我大意了,都沒發現。”
“我……懷孕了?”顧喬自己都驚呆了。
“哪裏是你大意了,她這才一個多月,若不是換了幾個大夫把脈,我們都不敢信。”梅氏笑着端了一盅湯進來,一張臉上滿是喜悅。
可不是,她就要當外祖母了!
田氏則恨不得與梅氏和剛進門的顧婆子說起了她剛才聽到的顧喬說的話。
“這丫頭說夢到蛇了,這夢到蛇,肚子裏鐵定是小子無疑了!”她家的情況,她更喜歡小孫女,但顧喬嫁給沈昭,畢竟是去別人家做媳婦,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能有個男丁傍身。
這就是她最淳樸的想法。
顧婆子和梅氏哭笑不得,立即講道:“什麼都好,平平安安就好。”
至於當事人顧喬,整個人愣愣的,過了半晌才抬手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這兒竟然有了一個小生命,是……她和沈昭的孩子?
想到這裏,她瞬間熱淚盈眶,連忙抱住了沈昭,將頭埋進了他懷裏,忍不住講道:“沈昭,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沈昭,是我們的孩子。”
“傻丫頭,辛苦你了。”沈昭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頭頂,只覺得一顆心漲得滿滿的。
“好了好了,快點兒把湯喝了,你這昏迷了大半天,可把我們都嚇壞了。”梅氏連忙講道。
顧喬抬頭看向屋外,這才發現天色都黑了。
想到什麼,她立即開心地講道:“還有兩日,這真是我最好的生辰禮了!”
“傻丫頭。”霎時間,大家都開心的笑了起來。
等到大家都散去了,顧喬鑽進沈昭的懷裏,這才將她今日夢見的一切都說了。
“什麼,蛇心草就在我們手上?”沈昭震驚了。
“對啊,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們最後一次去桃源秘境,你挖了一株人蔘,除此之外,我們就只取了一些三七,最後我們離開的時候,一隻梅花鹿送給了我們一朵靈芝。”
沈昭頓時想了起來,然後講道:“在你的嫁妝里!”
當年他倆得了一株人蔘和一朵靈芝,顧喬還特意說了,沈昭兄妹倆一人一份,後來沈晚生產的時候,那株人蔘就派上了用場救了命。
至於那朵血靈芝,沈昭並未將它當作聘禮,而是給了顧喬當嫁妝,所以現在靈芝還在十里庄的房間裏。
這麼貴重的嫁妝,自然是跟着她一起搬到了十里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昭忍不住問道。
一來是問血靈芝的事,二來也是問桃木手串的事。
顧喬隨後才給他細細說了她的夢境,以及她昏迷之前頭腦里接收到的信息。
她時常夢見的那隻梅花鹿就是她夢境中遇到的白衣男子,而那條黑色巨蟒,就是那個妖嬈的妙齡少女,也就是她的四姑祖。
巨蟒和梅花鹿是兩個族群,在妖界也算是頗有交情,兩族互有往來,所以名為龍兒的巨蟒公主與梅花鹿的少主也算是青梅竹馬。
後來兩族卻為了突然現世的寶物鬥了個你死我活,結下血海深仇。
龍兒勤勉修鍊,一心報仇雪恨,卻不想梅花鹿少主對她情根深種。
梅花鹿少主修為精進、更勝一籌,他特意為龍兒打造了桃源秘境,隨後在戰鬥中將她引到那裏,然後用不惜取下鹿角將她困住,同時也困住了自己。
龍兒不甘心,雖也有動情,卻並不信他深情,畢竟兩族曾為了利益就此翻臉,於是兩人定下了賭約。
龍兒故意選擇了顧睿作為賭約兌現人,他只為了利益,所以對青梅竹馬冷心無情。
梅花鹿少主發現巨蟒特意挑選了顧睿這種人後,就明白了上了當,立即與她談條件,所以又將顧睿的女兒,也就是顧喬也選了進來,並給她也選了一個青梅竹馬。
這兩對青梅竹馬最後的結局,代表了龍兒和梅花鹿各自的選擇。
最後,梅花鹿小勝。
“這其實根本不是輸贏的問題,從那個龍兒答應賭約的那天開始,她就已經輸了。”沈昭忍不住講道。
“可她終是害了我娘!”顧喬生氣。
“娘現在未必不比從前快活。從私心來講,我卻得感謝她將你帶到了我身邊。”沈昭不禁抱緊了她。
說起這個,顧喬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子璋,那個白衣男子告訴我,夢境亦現實,現實亦夢境,我不太懂。”顧喬擰眉講道,“他說,我本就是顧巧兒,我爹本就是顧熹,我就懵了。”
“或許是,兩世的你們,其實都是你們。”
顧喬一臉茫然,然後忍不住講道:“我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個夢,是我找不到解釋,所以潛意識裏自己編造的一段夢。”
“你別想了,總之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而且你現在還有孕在身,可不能憂慮。”
“好。”
顧喬雖然心中仍有萬千疑問,卻還是決定聽沈昭的。
有些事本來就是無法解釋的,她何必苦苦追尋答案。
時光一晃,便是三月後。
小皇帝的病症在蛇心草入葯后,已經明顯好轉。
因為沈昭獻葯,小皇帝對沈昭更是感激,賞賜跟不要錢似的從帝京城送來。
沈昭寵辱不驚,特意寫了奏摺,只道他如今不過是閑雲野鶴,無需黃白之物。
小皇帝之後也不再亂送東西,只是偶爾得到新奇的玩意兒,就會想到沈昭,這份殊榮,也是當朝獨一份了。
再說十里庄,深秋梨結得正好,顧喬的胎已坐穩,就同沈昭上山摘梨。
走到一半,顧喬想到他們的隔壁鄰居,不免提議:“不如我們上香爐山去看看,這香爐山上的香爐寺聽說香火慘淡,也是可憐。”
尤其是與十里庄一對比,簡直不要太慘。
沈昭見她興緻勃勃,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反正若是她走不動了,他還準備了滑竿。
兩人遂一起朝香爐寺走去。
梅執勇不放心,在聽人說了后,急忙跟了上去。
等到了寺中,既然都來了,顧喬不免拜了拜。
但這香爐寺是姻緣寺,她與沈昭本就是好姻緣,根本無需再求,誰知道拜完后,那主持竟然對她說道:“恭喜施主,覓到一樁好姻緣。”
“你別胡說。”顧喬訝異不已。
主持的手指向了旁邊的梅執勇。
沈昭的臉頓時黑了,隨後那主持卻講道:“你的孩子和他的孩子,天定姻緣。”
“我?”梅執勇頓時忍不住笑了,“主持,我這媳婦都不知道在哪裏,你卻說到了我們的孩子,還真是……”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他說話的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大殿門前走過。
那窈窕的麗影,還有那側顏,像極了那個人……
一晃,十八年就過去了。
當梅執勇的大女兒與沈昭的大兒子訂婚的時候,兩家人一起去了香爐寺中還願,此時香爐寺又恢復了曾經的香火鼎盛。
“但我聽說,好像又算不準了。”梅菁菁扭頭看向身旁高大俊朗的男子。
男子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輕聲講道:“你相信姻緣是天命,它就是天命;你若信它是人為,便可人為。”
“那我們是天命還是人為呢?大表哥?”
男子笑了笑,“不管天命還是人為,你都逃不掉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