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回顧家村,美好回憶
七月十二這日,顧喬一家便去了顧家村。
梅渙青一家也跟着回了一趟梅家村。
他們回去,一是為了祭祖,二來也方便安頓梅氏,不然梅氏與顧睿早已和離,總不好跟着顧喬他們一起去顧家村。
沈昭早就讓人修繕了屋子,顧婆子睡原來的卧房,沈昭與顧喬睡他那間搭在卧房旁邊的小屋子,至於嶺山等人,他們自帶了帳篷,在原先榨菜鹵池的棚子下搭帳篷便是。
“哎喲,老嫂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呀,這是巧兒和昭兒啊,可俊可漂亮了!”柳氏立即熱絡地喊道,又揮手招呼旁邊的小女孩兒,“念恩,快過來叫姐姐!”
小女兒怯生生的,聽到她呼喊,反而往牆根下鑽。
柳氏的老臉一下子有些掛不住。
顧喬立即笑着講道:“叔祖母,念恩怕生,我看還是算了吧。”
說著,她上前將一個香囊放到了柳氏的手中,“這是我給孩子的一份見禮。”
聽到“怕生”二字,柳氏便知道,顧巧兒只是看在曾經的親戚情分上不拘禮數,但卻並不願意與她家有太多往來。
“哎,那我替念恩謝謝國公夫人。”她立即識趣地講道。
“叔祖母還是叫我巧兒吧。”
“好。”柳氏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
這顧家村,無論是族長一支還是顧學西家,都因為兒孫出息,一大家子都搬了出去,就連當初跟着顧凌他們身後的大個子顧松如今都是釀酒的大師傅,賺了個盆缽滿盈。
而剩下的其他人家,每年種芥菜也收穫不少,日漸富裕。
唯獨他們家,兒子眼高手低、不想着好好乾活,就想着沾顧婆子一家的光,兒媳高氏更是只會去攀比,在顧婆子一家去了肅州后,這日子便落魄下來,如今變成了村中最窮的人家,又在這村尾,若非顧婆子他們今日到,恐怕村中都不會有人願意過來瞧上一眼。
她年紀大了,能管了一家老小的吃喝就不錯了,要說像其他人家一樣穿金戴銀,她實在是無能無力。
就像今日,顧婆子一家好不容易回來了,兒子竟然連來見人都不敢。
顧喬也知道他們家的情況,畢竟這些年都是梅執勇在與他們家對接。
當年這院子託付給柳氏一家看管,起初都還好,後來高氏眼紅他們家經營十里庄賺了大錢,便要顧婆子付銀子才給看守院子。
這件事是沈晚大婚的時候,顧康那個混賬親自找顧婆子談的,連柳氏都被蒙在了鼓裏。
顧婆子想着沈晚大婚,不宜傷了和氣破壞氣氛,便私下掏了十兩銀子,誰曾想這顧康被高氏唆使,第二年又來信要錢。
當時適逢沈晚難產,她和顧婆子以及梅氏要流放肅州。
梅執勇截住了信函,找到了顧喬。
臨別前顧喬放了狠話,這種人家貪婪無厭,她一分錢都不會出。
不但如此,她還親自寫了書信,由梅執勇拿到村裡找到族老,請族老一家代為照看祖屋。
族老因為舉報顧喬年齡的事,心中正愧疚,又豈會不應,立即當著全村人宣佈了這件事。
至此,顧康一家做的醜事便公之於眾,柳氏這才知道兒子和兒媳瞞着自己干下的糊塗事。
但事已至此,她也沒臉再攀上顧婆子家的關係,這些年一直勤勤懇懇種地,也勉強餬口。
至於顧康夫婦,顧康畢竟是年輕人,被村裡人瞧不起,一怒之下便去汝陵縣城裏找小工做,結果沒做出什麼成績不說,還學會了賭博,連家裏原本有的那一點兒老底都霍霍了出去。
高氏一怒之下,更是丟下了女兒與他和離,改嫁給了別村的一個鰥夫。
自從十里庄走上正軌開始盈利后,梅執勇一直在照拂顧家村、梅家村以及開設學堂的羅家村,這些年這幾個村子的村民們不說富得流油,但是也都攢了不少錢,更沒有說誰家還會有孩子讀不上書的,唯獨顧康一家,窮困潦倒,與眾不同。
看到柳氏蒼老的面龐,顧喬不禁嘆息。
果然,娶妻取賢,否則禍害三代。
顧康那人,本就沒有主見,也不夠自律,攤上高氏這麼一個尖酸刻薄、好勝爭強的媳婦,最終的結果就是被攛掇做了一件一件錯事,而他唯一自己做的一個選擇,還將他變成了賭徒。
只能說,這是他們家註定的劫難,神仙也救不了。
只是她能夠冷眼旁觀,顧婆子看了卻不免有些感傷。
所以當柳氏邀請嶺山和岐山去她家落腳歇息的時候,顧婆子在旁邊幫腔:“這帳篷睡着哪裏能有床舒服?再說又不是一晚兩晚的事,還是讓他們去你叔祖母家歇幾宿吧?”
顧喬聞言,嘆了口氣,看向沈昭。
“行,那你們就去叔祖母家歇着。”沈昭開了口。
事實上,柳氏家只有干稻草、爛棉絮,怕是還不如打地鋪!
還好嶺山他們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自帶被褥。
“回頭走的時候,讓嶺山他們塞幾兩碎銀在枕頭底下吧,當年我們家就是金簪當的二兩銀子起家的,那時候我也才比現在的念恩大一歲,何況她們家還有兩個男子漢,若是再立不起來,那也怪不得我們,畢竟只有幫急不幫窮的道理。”顧喬對沈昭講道。
“放心,我會處理好的。”沈昭摸了摸她的頭。
顧喬歪頭避過,然後又去挽住了顧婆子的手,“奶奶,人各有命,我們今日的命也是自己掙來的,他們不去掙,任誰也沒有辦法。”
“奶奶知曉。”這個道理,顧婆子自然知道。
只是她與柳氏前後嫁到了顧家村,看到柳氏過得不如意,同為女人,心中也有些不好受罷了。
一家人正準備進屋休息,族長又帶着村裡人來了。
如今顧睿一家去了帝京,族長之位已經讓給了村中另一德高望重的老人擔任。
“原打算安頓好就去拜訪族老,卻不想族老親自前來,老婆子我有失遠迎了。”顧婆子連忙客氣道。
“哪裏哪裏,大伯娘客氣了。”
隨後,族老帶着村中族人,又給沈昭見了禮,一行人噓寒問暖,對顧喬一家關懷備至。
除了對沈昭身居高位的尊重和畏懼之外,他們的感激之情和親近之意也是真誠的,畢竟是顧喬一家給村裡搭建了穩固的收入渠道,讓這個貧困的小山村變成了富裕的村落。
“只是如今好些人家有了銀錢,都搬到了汝陵城,或是去開店鋪,或是供孩子讀官學,村子倒是富了,卻沒有以前熱鬧了。”說到最後,族老忍不住感慨。
他捋着鬍子,一雙銳利的眸子裏,盛滿了對這個小村莊的不舍。
到了夜晚,顧喬與沈昭攜手走在鄉間田埂上。
風扯着她手中的麻稈火苗,耳邊還有蛙鳴,鼻端更是縈繞着稻花香。
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感慨:“雖然十里庄景色也與這裏差不多,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裏的景緻更美一些。”
“或是心境不一樣。不來還不曾覺得,來了才發現,好像每一條田埂上都留着我們的回憶。”沈昭的眸光也變得柔和而飄忽。
“對啊,以前我到處撿螺螄,夜裏還捉過斑鳩。那時候明明那麼窮,但是一鍋螺螄湯都能令我感覺到滿滿的幸福。”顧喬忍不住感慨,“那時候多麼的單純快樂。”
“人的慾望越多越複雜,能夠感受到快樂就越少,或許是因為我們都長大了。”
“我還記得,那個夏天,你、我、小晚還有表哥、顧凌他們,我們一起舉辦全荷宴,還有小糰子……”說到這裏,顧喬忍不住哽咽,眼裏流露出不舍,“而現在我們卻散落天涯,若是想要重聚,怕是這輩子都很難了。”
沈昭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與她一同看向天上的明月,鄭重講道:“我會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月亮在顧喬朦朧的視線里變得模糊,她鼻頭微酸,忍不住想到曾經的那個月圓之夜。
“我永遠都忘不了你與小糰子並肩作戰的那一幕,我好想它……你說它現在在哪裏?”
“狼的壽命有十來二十年,它現在定然帶着它的狼子狼孫們在山裏逍遙,就像我們一樣,終於可以放下所有,自在無憂。而且它還有母狼陪着呢,對不對?”
聽到這話,顧喬心中微熱,終是受到了安慰,不再那麼感傷。
“你也要陪着我。”她忍不住抓緊了沈昭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然後仰頭看向他。
“傻瓜,當然。”沈昭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兩人隨後才慢悠悠地散步回了家。
來到院牆前,顧喬忍不住指着爬滿了院牆的葡萄講道:“你看這葡萄,都長成老藤了。”
“時間真的好快,你看田埂上的這株桃樹,也都這麼大了。”
“可不是,十里庄的桃樹都那般高了,何況這先種的。”顧喬笑道。
兩人感慨着家裏的變化,等到了卧房門口,顧喬看到已經褪色到幾乎變成了白色的、已經殘破的紙,更是忍不住笑道:“看你寫的春聯,都變成什麼樣了?這可是定國公的墨寶啊!”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當初的春聯,從那殘破的紙只能看到一個“風”和一個“一”字,其他的全部剝落了,又或者殘缺不全。
“這麼些年了,要說留得長久,還是數糧倉木板上的那個字。”顧婆子也跟着笑道。
她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腳邊點着艾絨,不斷地搖動着蒲扇,完全一個納涼的農村老婆子。
若不是這兩年人確實老了怕冷了,否則她都想約柳氏下河游兩圈。
“還在啊?”顧喬驚訝,立即拉着沈昭去看。
只見糧倉的倉門上,原先的那個八字和每一塊木板上用墨汁標記的順序都還在。
“還真的在。”沈昭笑道。
“當初收糧,可累死我了。”顧喬也滿眼笑意。
隨後腦海里浮現出秋天搶收以及沈昭在這院子裏幫她們家收黃豆的畫面。
“我記得那是你第一次背我,你那麼瘦,但是沒想到真的把我背到了屋檐下。”顧喬突然出聲講道。
沈昭也隨着她的聲音陷入了回憶。
當時他們用腳踩黃豆,誰知道她的腳突然卡在了黃豆的枝丫里去了,後來就受了傷。
想到這裏,他不禁揉了揉她的腦袋,“辛苦了。”
“辛苦什麼,我已經完全忘記了被豆秸划傷是什麼感覺了,卻還記得你背我的場景。怪不得古人說好了傷疤忘了痛呢。”她開心地笑了笑。
記憶還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她忘記了疼痛,卻永遠記得他的關心和溫柔。
而這院子,這方寸天地,到處都是這些回憶。
點點滴滴,構成了她的青春,這些苦難的、奮鬥的、美好的回憶,最終造就了今日的她。
“行了,早點兒睡吧,明日咱們還得去山上祭拜你祖父他們。”顧婆子講道,收了蒲扇,然後起身。
“好的。”顧喬立即乖乖應道。
兩人白日趕了一天的路,也確實累了,立即洗漱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