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處安身
“老爺吩咐了,把這死丫頭給我架去祠堂!”
“嗚嗚,你們敢動我姐姐,我跟你們拼了!”
黎靜珊迷迷糊糊中被這些哭喊聲吵得頭疼欲裂,才睜開眼睛,就被人抓着兩個胳膊架了起來,直接拖着往外走,還有人邊哭邊扯着她的大腿:“你們放下我姐姐!你們要害死她了!”
黎靜珊被拖得踉踉蹌蹌,煩不勝煩,提氣大吼了一聲:“吵死了!”
話出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的像破鑼,根本發不出多大聲音。然而那些人都聽見了,連忙手一松,放開黎靜珊。身邊只有那個抱着她大腿哭,直叫她姐姐的男孩。
黎靜珊扶了扶頭疼欲裂的腦袋,對那男孩道:“給我倒杯水。”
男孩趕緊倒了水遞給她,她接過慢慢地喝着,邊仔細地審視周邊的情況。
自從十幾天前,她一個現代資深地質學家,野外考察時不慎掉落山崖,就此穿越到這個同名女孩的身體,至今還頗不適應。好歹在昏迷的幾天裏,在夢境中把這女孩的記憶經歷了解個遍,才沒有一睜眼就被人當作失心瘋對待。
然而卻更鬱悶了。
人家穿越都是過來當貴族公主的,為什麼自己穿來的這個十四五歲的身軀,竟然帶着一屁股的麻煩債?
既來之,則安之,先解決了眼前麻煩再說吧。比如現在,那幾個人看着就來者不善。
黎靜珊慢慢喝完了杯中水,看着剛才拖拉她的幾個健壯婆子,道:“不用你們拉,我自己去。”說著扶着男孩的肩膀,步伐虛浮地走了出去。
黎靜珊來到祠堂,那裏早聚集一大群人。她看到母親李梓玉正跪在祠堂中央,扯着她二叔黎致軒的袖子哭訴:“二叔,致遠他縱有千般過錯,人死為大,你們不能連他的牌位都不讓進宗祠啊,這不是,這不是……”
這不是要把他們這一支逐出黎家嗎!
糟心,又是為了這事!
黎靜珊摸了摸還纏着紗布的額頭,她頭上這個傷就是幾天前,為了護着父親的牌位不被丟出宗祠,而被這父親的同父異母弟弟、親堂叔用那沉重的楠木牌位砸傷的。
她用力分開人群,正要擠進去,就聽黎志軒冷冷說道:“不是我們容不得大哥,而是他犯了大罪,連皇差的珠寶玉石都敢貪。不但自己死在獄中,還差點連累了咱們黎家和司珍坊。這樣的不忠不孝之人,怎能讓他進宗祠,讓黎家列祖列宗跟着受辱。”說著又要去拿供桌上的牌位。
黎夫人哭得說不出話來,只哀哀地拉扯着黎志軒的衣袖。她身形瘦弱,被黎志軒拉得撲倒在地也不放手。
黎志軒發著狠道:“大嫂,你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說著竟然要抬腳踹向黎夫人。
“二叔!”黎靜珊一聲尖叫,趕緊上前護着黎夫人,“你日前才砸傷侄女,今日又要對大嫂動手。當著眾多鄉里的面,你就這麼著急上演相煎何急的戲碼嗎!”
黎志軒環視了圍觀的眾人一眼,雖然大多數是黎家宗親,但街坊鄰居也有不少,總算放下腳來,卻是冷笑道:“你們本來就是罪人家眷,今日就要逐出黎家,談不上什麼相煎何急。”
黎靜珊站起身,直視着黎志軒道:“二叔此話差矣。且不說我爹是入獄候審時不明不白過的世,有司因此草率定了個畏罪自殺的罪名。”
她目光炯炯,逼視着黎志軒,“況且,黎家司珍坊雖然是我爹主掌,但各位叔伯兄弟都是在裏面有差使的,而且我爹主要負責設計事宜,材料採買另有其人。但偷換首飾材料,以假充真的罪名卻按在我爹頭上。這其中是何道理?侄女倒想問問二叔!”
黎志軒大驚,驚疑地看着眼前這個瘦小的侄女,想不通前幾日只會跟她娘一樣哭哭啼啼、摟着她爹靈位的小女孩,被他一牌位砸到腦袋后,竟然開竅了?又莫不是他大哥黎致遠心有不甘,冤魂不散,要倚靠這個長女來討說法?
這樣一想,心下先怯了幾分,氣勢也弱了下來,“咱們,咱們雖然都是當差,大體上也是你爹在管,咱們哪裏知道怎麼回事。”
他一看黎靜珊只是冷笑,周遭鄰里也顯出不以為然的神色,知道大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只管聽個曲折精彩,哪管事實真相,那黎致遠的名聲早已臭了,那孤兒寡母也硬氣不起來,自己可不能再弄壞了名聲。
黎志軒當機立斷,忙道:“案子是官府衙門斷的,司珍坊也是咱們族內事務,用不着你個丫頭插手。”
黎靜珊冷笑道:“二叔這麼說,是怕這‘族內事務’見不得光嗎?”
“你——!”黎志軒面紅耳赤,正要發作,外面有人報道:“三叔公來啦!”
黎家在臨泉縣是望族,又掌着皇差;而這三叔公是黎家族長,論威望論地位,縣太爺上任初始都要上門拜謁。如今這德高望重的族長一出現,大伙兒都知道此事今日必會有個決斷了。
黎靜珊看着那闊步走來的中年人,此人額闊鼻方,目光炯炯有神,雖鬢邊已有零星白髮,仍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
三叔公在他們面前站定,只看着黎夫人道:“黎李氏,致遠身為我黎家人,死後如宗祠本是應當,但他犯了重罪,這個官府已有定論。如今我身為族長,對此事給你一個說法:他的牌位可以進入宗祠,只是致遠這一支,雖是長房嫡子,其子孫卻不能再執掌司珍坊!你可服氣?”
黎夫人是溫吞懦弱的性子,況且身邊只有孤兒弱女,完全沒個主意,只想保着夫君的靈位不被驅逐,因此忙不迭點頭。黎靜珊拉都沒拉住。
黎志軒鬧這一出的最終目的,就是不讓大哥這一支再執掌司珍坊。如今見黎夫人鬆口,連忙加了一句,“若是不執掌司珍坊,也不能再繼續住在主屋裏,得騰出來給新的掌事人!”
黎家主屋正房確實歷代都是掌事人的居所,只是……
黎夫人囁嚅着道:“夫君生前並沒有置辦房產,如今搬出主屋,咱們孤兒寡母還能去哪裏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