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第二十七章 噩耗

兄弟 第二十七章 噩耗

囚犯們逃出生天想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麼?

絕大多數人的第一選擇大概都是最後再看一眼家人,然後遠走高飛。

警察們當然對這點小小的人性瞭然於胸,所以每次都會派人在逃犯家外埋伏,十有八九可以來個守株待兔。

雖然在余夜在帝國官方那裏已經是一個畏罪自殺的死人了,但是他跟大多數逃犯的想法沒什麼不同。

余夜在真正踏上逃亡之前,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眼媽媽和哥哥,並把他們的樣子深深刻在心裏。

如果可能,他更想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着,不要再痛苦。這種情緒在他心裏醞釀著,膨脹着,幾乎要把他胸口漲破。

余夜小心的讓自己被黑暗包圍,他一路從基地廢墟走來,好不容易才在城市邊緣的居民區偷到別人晾曬忘記收回的衣服,把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鞋子換掉。

直到那時,直到他換上普通人的衣服,他才真正覺得自己自由了。

余夜就這樣徒步穿過大半個第五區主城,一路走來,從貧民窟到別墅群,從居民區到商業區,第五區並沒有因為他的消失不見出現任何變化,街道、店鋪,陌生而又熟悉。

二十四小時粥店裏的時鐘顯示現在是凌晨三點,粥店裏還有幾桌客人,他們剛剛散了夜場,正試圖找點東西填補被酒掏空的胃。

余夜遠遠就聞到了從店裏飄出來的香味,那種真正食物的味道讓他倍感親切,余夜如此渴望暢快的大吃一頓,即使只是普通的包點。

憑藉著黑暗的力量,余夜偷了兩籠包子和一碗粥,他沒有走遠,就坐在街道轉彎處的牆角陰影里痛快大吃。

燈火闌珊中,偶爾來往的車輛行人看不到就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之中,有一個年輕人,他身材消瘦,身上胡亂套着幾件並不相稱的衣服,腳上踩着一雙洗的發白的運動鞋,半蹲半坐,正像野獸一樣狼吞虎咽,偶爾抬起頭,露出滿面的淚水。

即使還是夏天,夜晚裏的風卻依然有些涼意,余夜已經靠偷來的東西吃飽喝足,除了滿臉胡茬和雜亂的頭髮,他終於開始擺脫被囚多日的狀態了。

余夜就坐在那裏,他失神的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休息了好一陣,這才開始往家的方向走去。

余夜走在黑暗中,沒有人看得到他,他在帝國官方的記錄上是一個死人,在現實中,也彷彿被整個世界拋棄。

但是余夜已經不在意了,這種獨立於整個世界的孤獨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反而給了他一種安全感。

他知道,自己起碼在這一刻是安全的。

這種忽然輕鬆的心情在離自家小區門外戛然而止,遠處若有若無的警鈴將余夜驚醒。

如果他回去,會不會有近神軍已經在他家外守株待兔,如果家人知道他還活着,他會不會把家人也帶進近神軍和亦神者的危險中。

余夜遲疑了,由四郎曾經當面讀過他的相關資料,近神軍顯然掌握他的家庭情況,如果自己不出現,最糟糕的情況大概就是近神軍以家人為質迫使自己自投羅網,這種事可能會發生,但是也可能不會。

余夜猜想,近神軍隱匿這麼久,不見新聞報端,甚至幾乎聽不到私下傳聞,如果不是特殊情況,近神軍應該不會這麼大張旗鼓做事,他們只會小心的將事情維持在可控範圍內,有數的人員里。

但是如果近神軍得知自己回來過,甚至家裏人知道他還活着,他們一定會懷疑自己可能把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告訴過家裏人,那麼他們會來詢問甚至拷問家人以求自己的下落,然後……

余夜不敢再想下去,心裏的猶豫來回搏鬥着,他現在要做的事首先應該是不把家人牽扯到危險里。

不對,他突然想到,近神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活。

實驗基地突然遭受襲擊,包括由四郎在內的近神軍所有人都只顧得抵禦突如其來的敵人。

從余夜醒來到基地坍塌,看到他的衛兵幾乎已經被襲擊者殺光,他離開時近神軍跟襲擊者的戰鬥也應該遠沒有結束,更不可能分出精神提前安排在家門口等他。

余夜心裏不斷有聲音在鼓勵他:回去吧,這可能是他今生最後一次看到家人的機會,哪怕只遠遠看上媽媽和哥哥一眼,然後就要逃亡。

他想給自己找到理由。

余夜有那麼一刻幾乎就要說服自己,但是緊接着,他想到面具人。

那個不明身份的神秘人,他知道自己活着,近神軍擊退襲擊者后也一定會開始尋找自己下落。

余夜退縮了,余夜不敢確定近神軍會用多少時間找到他,但是即使只是一個可能,他也絕不允許自己再一次把危險帶到家人身邊。他要逃走,離家人越遠越好。

但是在逃亡之前,余夜還可以徹底解決一件事。

李家。

余夜不知道李總督住在哪裏,但是他知道政府家屬樓的位置。

余夜在黑暗的保護下繞過保安,潛入小區。

通過黑暗的感知,余夜一點一點掃過每一棟住宅樓的每一間房間,直到天光微亮,感知變得越來越模糊,他也沒有找到李總督,但走運的是,他並非一無所獲。

韓秘書住在政府家屬樓,他新婚不久,娶的是第五區小有名氣的富豪之女,郎才女貌也好,權錢交易也罷,韓秘書未來之光明總歸是不變的。

其實韓秘書原本不需要住在這棟歷史悠久的住宅樓,岳父和妻子名下豪宅數套,如果他願意隨時可以搬進去。

但是韓秘書自認要做好領導的一號秘書,首先要做的就是低調。

天光微亮,韓夫人還在睡夢中時,韓秘書就已經早早起床。

他泡一杯茶,來到書房,開燈,開始伏案疾書,替李總督潤色下周一場活動的發言稿。

當余夜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時,韓秘書着實嚇了一跳。

“別動。”陌生的聲音極輕極小,卻突如其來,打破了屋裏的靜謐。

韓秘書當然不敢動,更不敢轉頭,他可以感受到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破衣物,正點在肌膚上。

韓秘書有自我保護的意識,他早就聽人說過,劫匪殺人往往都是因為被受害者看到了模樣,下手滅口。

韓秘書自問年輕有為,男人一世追求的財色權都已經把握在手,自然比普通人更珍惜自己的命,況且敢來政府家屬樓里劫財,對方不是瘋了,就是悍匪。

想到這點,韓秘書更不敢露出半點可能引起誤會的情緒。

“錢在書房柜子裏,珠寶、卡、現金都有,全部給你,我絕不報警。”韓秘書強裝鎮定,牙齒卻在打顫。

“你當然不會報警,”看着身前這位全身壓抑不住顫抖的大人物的背影,余夜冷笑,“你報警要怎麼解釋這些現金和珠寶。”

聽到對方在暗示自己受賄,韓秘書條件反射似得為自身清白分辨:“那些東西乾乾淨淨,都是我老婆的,她……”韓秘書猛然想到什麼,話音戛然而止。

“你老婆?”晨光熹微,余夜靠黑暗所感知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了,不過他還是可以感受到有人在主卧里沉睡,“主卧里?”

韓秘書咬着牙,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對方開始只是想劫財,現在經過自己這麼一提醒,怕不是又要劫色了。

他心思起伏,猶豫許久,最後一咬牙,終於還是忍痛說:“這位……只要不傷害我,做別的……也隨便你……我絕對不會報警。”

余夜愣了愣,過了好一會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他先是啞然失笑,而後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噁心。

“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命,更不要你老婆,”余夜沉聲說,黑暗凝成的尖刀又向前遞了遞,韓秘書的後背一僵,“我要李總督的住址。”

“李總督的住址?”韓秘書猶豫片刻,“李總督就住在小區里,他在後面那棟樓呢,三樓,就在三樓。”

余夜笑了。

韓秘書忽然覺得自己的嘴被什麼東西纏上了,還沒等弄明白,腳上傳來一股尖銳劇痛,這股劇痛從腳上一直向上爬去,直衝頭頂的每一根髮絲。

韓秘書身體猛的繃緊,卻發不出聲音,只知道有什麼東西穿透了他的腳掌。他看不到對方的人影,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的,只知道自己腳上的劇痛真的是難以承受。

“不要騙我,我知道他不在這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找上你?”余夜輕聲說,“我會讓你說話,但是希望你不要再說廢話,聽懂了么?”

韓秘書點頭的速度令人讚歎。

余夜撤回纏繞在韓秘書嘴邊的黑暗,韓秘書像一隻受傷的小狗般發出低低的嗚咽聲,他捂住自己的腳,腳上血流不止,臉上眼淚汪汪。

“不要叫,不然驚醒了卧室里的人,我也沒辦法留活口了。”余夜警告。

韓秘書立刻咬住自己的嘴唇,瘋狂搖頭,示意自己不會亂叫。

“再說一遍,李總督現在在哪?”余夜低聲問,沒有半分憐憫。

“龍鳴小區,龍鳴小區,”韓秘書幾乎要哭出來了,“8號別墅,那是他夫人名下的地產,他平時都住總督府,但是自從兒子死了以後他每天都回去陪夫人。”

“沒有說謊?”余夜冷笑。

“絕對沒有,”韓秘書驚慌失措起來,他可不想讓人在腳上再開一個洞了,“我發誓。”

余夜默默點頭,他也覺得差不多了,面前這個所謂的大人物實際上不過是只老鼠,稍微一嚇就蹦着高吱吱亂叫。

“你轉過頭。”余夜要看着韓秘書的眼睛確認。

“別別……”韓秘書幾乎就要跪下哀求了,“我知道規矩,看到臉就要滅口,我不報警,求求你走吧。”

“我說了,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一個準確的信息。”

看着這位位高權重的五區總督府第一秘書,余夜幾乎快要笑出聲來,這種醜態反而讓他心裏原有的怒氣平息太多。

余夜決定一會打暈韓秘書,免得他通風報信。

“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李總督在哪?”

韓秘書百般不願的轉過身,他的手腳還因為疼痛微微抽搐,但是當他看清余夜的面孔時,抽搐瞬間蔓延到全身。

“余……余夜……”韓秘書癱軟在地上,“……你還活着……你來報仇了?”

“我當然還活着,”余夜對韓秘書的態度有些驚訝,轉念就釋然了:任憑誰看到一個死人站在自己面前都會驚倒。

余夜冷笑一聲,“我就是回來報仇的!”

“老公……你在幹嘛……”

余夜和韓秘書的精力集中在彼此身上,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韓秘書的妻子起床了。她被書房的燈光和聲響吸引過來,還有點迷糊,正倚着門框,半夢半醒看着兩個人。

“你去找李總督他們,都是他們指使的!”韓秘書卻像沒看到自己嬌妻一樣,他哀嚎着,努力掙扎着向後退去,想離余夜遠一些,卻只是讓自己更貼緊書桌。

“是總督夫人讓我找人開車撞死柳月君的!是總督讓人做的交通事故鑒定!跟我沒有關係,不是我!”

余夜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一柄鐵鎚猛的擊中,毫不留情,毫無保留,然後又是一下,又是一下,錘斷他的肋骨,錘扁他的胸口,錘碎他的心臟,錘爛他的血肉。

余夜的眼睛漸漸變了顏色,黑白交錯替換,大片大片的黑暗從每個陰影處滲出,像流動的水銀一般填滿整間屋子,幾乎把初升的陽光都遮蓋住。

書房裏又回歸黑夜,只剩下慘淡的燈光如燭火般搖曳。

余夜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平靜,卻像是遠在天邊傳來的空靈之音。

“你說什麼?”余夜說著,兩根由黑暗凝成的銳刺從黑暗裏飛出,穿透韓秘書的兩側肩膀,徑直將他釘在書桌上。

韓秘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卻只呼出半口氣就被堵了回去,只剩下痛哭流涕,。

韓秘書的妻子被徹底驚醒了,她尖叫一聲,掉頭想跑,卻被黑暗捆綁着直接拖了進屋裏,如同蜘蛛網上的飛蛾。

余夜看看無力掙扎着的女人,黑暗困住她的四肢,撐開了她的嘴,讓她只剩下呼吸的權力。他轉向韓秘書。

“說清楚。”余夜說,黑眼白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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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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