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時光 第九章 鐵匠的過去
餘生被鐵匠半是忽悠半是認真的推進高健的車，順帶一起塞進車裏的，還有剛剛從鐵匠電腦里打印出來的薄薄兩頁紙。
高健是自己開車來的，那是一輛嶄新的高級轎車，車身擦的鋥亮，車內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混合著真皮座椅的味道，十分好聞。
餘生坐在後座，開始還有些拘謹，等高健的車啟動后不久，他卻已經把自己深深陷進柔軟的座椅中了。
感受着身體每一處接觸範圍內的舒適感，餘生不由自主的陷入幻想。
也許在另一個未來，一個父母沒有離婚，余夜沒有死，家庭沒有變故的未來。那個未來的他可能也會像高健一樣事業有成，他會開着豪華汽車，後座上坐着的或許是父母，或許是妻兒。
可惜這種未來，於他再無可能。
高健專心開車，沒有注意餘生的狀態，即使注意到了，他也不準備留給餘生傷感的時間。
“那是老袁給你的資料，就是你座位旁邊的那兩頁，抓緊時間看一下。”高健面色有些難看，老袁答應幫手，自己卻不親自跟來，反而把剛剛一樓咖啡店的服務生硬推過來。
袁鐵玄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高健十年前就沒少領教，十年前的他難以忍受，現在的他也不能接受。
餘生回過神，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鐵匠莫名其妙把他推進高健的車裏，只留下兩頁紙，連句交代的話都沒有多說。
餘生不傻，他看不到高健的表情，卻可以從高健的語氣中聽出對方的不滿。
餘生稍微一尋思就大概猜出高健語氣不對的原因了。餘生又覺得尷尬也有幾分無奈，他心裏肯定是暗暗埋怨鐵匠，嘴上卻不能說出口，只依照高健的吩咐，乖乖低頭看委託。
高健一邊看車，一邊把委託的情況大致介紹給餘生，他當然還是對老袁不滿的，但他幾乎立刻調整好心態。身為帝國最成功的私家偵探之一，他經歷的糟心事奇葩事要多少有多少，隨時調整心態已經是他的基本功。
餘生一邊聽高健講述，一邊手持紙質資料從頭開始認真看下去。
事情本身極為簡單明了，一位富豪的兒子在酒吧中死亡，但是這件結果明確無誤的事情的起因和經過卻令人疑惑。
照片里的屍體似乎是被某個巨人揉成一個肉球的樣子，凄慘恐怖，即使餘生沒有見過多少慘案現場也能看出其中的古怪之處。
怪不得鐵匠會推他跟隨這位高先生一同處理委託，看到手上的兩張照片，餘生心中多少有些瞭然了。
鐵匠一定是懷疑，這種怪異的明顯不屬於正常人認知的死狀，與亦神者有關。
餘生盯着照片上那具屍體的慘狀，陷入沉思。
在餘生沉默的時候，坐在前排的高健卻在偷偷通過車內後視鏡觀察餘生。
老袁說過，這個名叫餘生的年輕人能夠幫到自己，高健其實有所懷疑，他一度認為這是那個傢伙不願意出手隨便找的借口。
但是餘生此時的表現倒是令高健高看一眼。那兩張照片雖說稱不上分毫畢現，但也足夠清晰，這個年輕人看到照片里的屍體竟然面不改色，看來的確與常人有幾分不同。
高健正亂想着，餘生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高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裏？”餘生看看窗外向後退去的路邊景色問。
“案發現場，看看有沒有可以找到的線索。”高健對第六區的路並不熟，時常要注意路邊的指示牌，所以車速完全提不起來。
餘生再次望向窗外，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第六區的商業中心，路上車水馬龍，不過高健的豪華車隔音很好，餘生只能隱約聽到悶悶雜音，好像有一雙輕柔的手捂住他的耳朵正在緩緩撫摸。
高健一直在通過後視鏡觀察餘生，他除了對鐵匠不負責任的態度不滿外，心裏也有一分對身後年輕人的好奇，職業使然，高健試圖通過自己的觀察找到鐵匠推薦餘生的理由，如果真的存在的話。
餘生此時的表現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恍然隔世的迷茫，高健似曾相識。
車又開出一段時間，高健心中忽然念起，他終於回想起來，後面年輕人臉上的這種表情，他在刑滿釋放剛剛踏出監獄大門的犯人臉上看到過。
這副表情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普通平凡的年輕人臉上，高健發現自己被勾起一點點好奇。
“你是在一樓的咖啡店工作？”高健問。
“是啊，店員。”餘生把眼睛從窗戶外拔出來，笑，“其實咖啡店不止我一個人，可是其他人今天都偷懶去了，你沒有見到。”
“來這邊多久了？”高健緩緩開過一條減震帶，盡量讓自己表現隨意一些。
餘生想了想，“三個多月，快四個月了吧。”
“看你的樣子，平時很少出門吧。”高健笑笑。
餘生揉揉鼻子，“啊，也有幾次吧。”遊盪者的外出行動當然也算出門了。
“你和老袁……認識很久？”高健隨口問，瞥了餘生一眼。
“他……是我來咖啡店的時候認識的，”餘生又想想，“或者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來了咖啡店工作。”
“時間不長，不過看起來你們的關係很好。”高健說。
餘生笑，“你跟他的關係一定也很親近，我在這裏幾個月，第一次見他有朋友拜訪。”
“是么，這個傢伙倒是不怕孤獨。至於我們的關係么……當然是很近的，”高健的臉上帶着追憶，“我們可是曾經的最佳搭檔。”
“最佳搭檔？”高健的話引起了餘生的好奇心，“他說，你是他曾經的同事。”
“沒錯，準確來說，他算得上我的半個師傅。”高健笑了笑，“我能有今天的成績，離不開他。”
“願聞其詳。”餘生擺出一副老老實實聽故事的模樣，“在店裏，他只說自己滄桑，卻很少詳細講述他的故事。”
“哈哈，每個人都有故事，至於老袁的，細說起來，其實我知道的並不完整。”高健一邊說話，一邊沿着路標緩緩前行，兩不耽誤。
“我和老袁的相識在十三年前，當然那時候的他要比現在年輕帥氣，我知道他有老婆女兒，可是從來也沒有見過。”高健緩緩說，話音就像他的車速一樣不疾不徐。
“老婆和女兒……”餘生回想起陷入方枕戈幻境的鐵匠，那時候的他嘴裏所念的就是她們了。
“那時候的他就像現在一樣，開了一家偵探所，我是他的第一位員工。我們兩個一同努力，加上運氣不錯，偵探所擺平了幾件大委託。我們在業內的名氣越來越大，收費越來越高，員工越來越多，一切都步入正軌蒸蒸日上，我也由第一位員工變成偵探所的第二大合伙人。但是十年前的某一天，這個傢伙卻突然退出合作，留下一張合同，將所有的權力讓度給我，然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我。”高健聲音平靜，但是最後這句話顯然帶着對曾經親密朋友突然不告而別的怒氣。
“十年前……”餘生低聲重複着，那是遊盪者被第一次現身世間的光明之子一舉擊潰的時候。
“就這樣，我一邊尋找老袁，一邊繼續打理偵探所。說起來倒是丟人，我們偵探所號稱四區第一，卻找不到創始人的下落，漸漸的我也有些放棄了。直到老袁消失的三年以後，我收到一條短訊，上面留有這家咖啡店的地址和老袁的一句甚好勿念。”高健的聲音終於有了變化，“呸，誰會念他？雖然知道他在哪了，但我還是生他不告而別的氣，懶得找他，直到今天。”
三年前，鐵匠與店長重組遊盪者，就是這家咖啡店開業的時候。
餘生緩緩點頭。
“至於這些年老袁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當年為什麼會消失，”高健依然看着路，最上卻問，“你有什麼了解嗎小余？”
餘生眨眨眼，過了片刻才說：“我是三個月前和他認識的，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
高健通過後視鏡深深的看了餘生一眼，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