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逍遙篇(1)
納蘭家與李家成親當日,新郎新娘同時不見,這可慌張壞了兩家的人,自然,兩家的人難免要給來往的賓客道歉,便是一番點頭哈腰,可好在那些人也都是熟識之人,面上只帶了些訕訕的笑,倒是不曾說什麼。
只這晚上,卻是苦了永念。
一個是妹妹,一個是好友,兩人同時不見,兩家人同時想到的人,便是永念,這不,到了晚上,便開始了三堂會審。
李家的長輩與納蘭家的長輩,坐在上首,可憐的永念,只得站在客廳中央,垂着首,接受詢問,聆聽教誨。
“念兒,樂兒離開的事情你事先可曾曉得?”
永念喏喏,本想說不曉得,可當他抬起首,對上娘親清冷的面容時,心下便沒了多少底氣,既然不能對不起妹妹,也不能惹的娘親不快,這會兒,他便只能裝啞巴,只那心裏,卻是羨慕極了長樂,早知,他便也早早的離開,省的在這裏接受盤問。
離開?
這樣的念頭,從永念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讓他平靜的心一跳,在那平靜的湖面上,掀起了點點漣漪。
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是不是如揚州一般,一年四季景色秀麗?又或者如京城一般,四季分明?那山河是否真的如書中描繪的那般壯闊磅礴?
原本不過一個小小的念頭,這會兒,卻是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成了一個念想,成了一個願望。
上面的幾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話,可是卻再也進不去他的耳中,現下,永念腦海中浮現的便都是外界波瀾壯闊的景象。
少年不識愁滋味!
此刻的一番念想,讓他生出了離開家的衝動,直到多年後,他雖然不曾後悔自己的離開,卻也真正明白,平靜方才是這個世上最大的福氣!
幾人沒能從永念的嘴中問出什麼話來,柳瀲紫見天色不早了,只得送走李家的長輩,回身,卻是已然累極,躺在床上,便睡下,卻不曾注意,這一夜,有一少年,躺在床上,卻是久久難以入眠,待得夜深之時,那少年突然翻身而起,簡單收拾了一下,卻是打算逃逸。
然而,當他出門的時候,卻是瞧見在院中的樹下,站着一人,凌然而立的身子,微微仰着頭,好似在望着天際,只那深沉的面容,卻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永念心中先是一驚,而後平靜了下來。
如若劍當真想要對他做些什麼,現下便不是站在那裏這般簡單了!
沉思了片刻,永念抬腳,行了過去,輕輕喚了一聲:“劍。”許久以來,他從不曾喚他一聲父親,可似乎,這一聲“劍”卻是比那一聲父親來的更加意味綿長,讓人覺得情誼深刻。
納蘭煜彥也不曾側首,依舊望着天際,只那眸色卻是深沉了幾分。
“一定要離開嗎?”淡淡的聲音,不若平日的清冷,似乎還帶着些許的惆悵。
如今的永念,尚且不明白,父親的聲音中,為何會有那種飽嘗滄桑之感,直到多年後,自己已然為人父,方才明白,一直以來,自己都只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之下,卻是不知,這個世間的險惡。
如若這時,他不曾離開,也許,這一輩子,便不會曉得這個世界有多麼複雜!
“嗯。”永念輕輕應了一聲,“我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是嗎?”只道出了這兩字,卻是久久不曾再有后話,直到永念以為,他這是同意了他去的時候,卻是又聞見了那低沉的聲音傳來:“既是如此,我便也不阻止你,只是,切記,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要失去了本心,莫要誤入歧途。”
頓了一下,納蘭煜彥又道了一句:“再有,無論何時,我和你娘親,都會在這裏,等着你們回來。”
一句清清淺淺的話語,在這清冷的夜晚,好似一道溫暖的火焰,溫暖了永念的心。
他的眼中有些許的濕潤,仰起頭,讓那濕潤在眼中化開,流進心底。
“好,你和娘親——”永念哽咽了一下,“保重。”
話音落下,他放下手中的包袱,跪在地上,與面前的人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便又對着柳瀲紫的卧房磕了三個響頭,做完這一些之後,便起身,提起包袱,堅定地朝着外面走去,始終不曾回頭,自然,也不能瞧見,在他的身後,有一雙眼睛,卻是濕潤了。
永念走了,帶着滿滿的情意,離開了這裏,去外面的世界,尋找自己的抱負。
一夕之間,原本熱鬧的小院,便只剩下了柳瀲紫與納蘭煜彥,並上一個幾歲大的旭兒,再者,便是一個小凳子。
夜晚寒涼,納蘭煜彥突然覺得身上襲來了一陣涼意,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瞧着那一片天空,忽然覺得,他或許已經老了。
以後,這一片天空,不再屬於他們,而是屬於那年輕的一輩!
柳瀲紫晚間,下來起夜,伸手一碰,卻覺床畔沒有人,當下心中一驚,披了一件衣衫,便出了屋子。
當院中那一道身影,映入眼帘時,心才安了下來。
她的目光變得柔和,款款移步,行至男子的身邊。
“天晚,夜涼,站在這兒做什麼?”
女子溫柔的音調,在耳畔響起,納蘭煜彥側首,瞧了女子一眼,伸手將女子攬在懷中,這才答道:“睡不着,便出來瞧瞧夜色。”
“在擔心樂兒嗎?”
“有些吧。”
“夫君其實不用擔心,樂兒是個聰慧的人,定然不會有事,而且依我看,他與三兒一起消失,這中間不會沒有緣故。”
聞此,納蘭煜彥瞧了柳瀲紫一眼,眼中帶着笑意。他一直便曉得,自己這個妻子聰慧,今日瞧着,原以為她生氣了,卻不想,她竟是如斯冷靜。
柳瀲紫望了納蘭煜彥一眼,許是看出了他的意思,當即說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生氣也是無法,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心裏還是護着的,或許,當初我那般逼迫她,便是錯了。既然強求不得,那便隨了他們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不瞎操這個心了。”
說著,柳瀲紫嘆息一聲,好似真的不在意一般,面上亦是幾位平靜。
“念兒也走了。”
平地驚起一聲雷!
“什麼!”
聞見女子的驚呼,納蘭煜彥搖搖頭,他的小妻子啊,說是放下了,只是那心裏,卻仍舊放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