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羌笛
張重山聽到對手自報“笑痴道人”這四個字,已是提起了十分精神,勿見笑痴道人極慢地躬身行禮,急忙同樣拱手作揖,向著對方同時躬下身子。
張重山原本晚了一步,卻是后發先至,比笑痴道人剛好快了一分的工夫彎下了腰拱出了手。
笑痴身子還未直起,便是猛地一晃。好在夏丘就在旁邊,急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這才沒讓笑痴道人當場坐倒。
夏丘當然知道笑痴那瞬間慘白的臉色是怎麼回事,怒火中燒之下沖張重山怒道:“姓張的,你下手倒狠!”
張重山眼中有流光一閃,卻沒理會夏丘的叫喚。
這笑痴道人是那江湖中號稱天下第一觀的“三才觀”觀主笑貧道人的親弟弟,江湖中也許仍有人不知曉笑痴乃是何人,卻無人不知曾與自己恩師爭奪那天下第一神劍名號的“一劍笑九州”,笑貧道人。
笑痴自小被人與其兄相較,各方面似乎總弱了一籌的他似乎很快便自暴自棄,行事越發狂放無忌,亦正亦邪。不過,雖然笑痴道人在武道一途尤其是劍法上與其兄不可相提並論,卻也不是張重山可以輕視對手的理由。
張重山非常明白,笑痴道人在他所修之劈空掌上下過無數苦功,江湖中凡輕視於此之人沒幾個有好下場。至於為何剛剛對手掌力在最後關頭忽而生變,張重山有些猜測,卻也無心求證。
夏丘與笑貧向來交好,此時見張重山竟然面無表情,根本就沒理會自己的話,大怒之下便要上前動手,卻被笑痴一伸手扯住了袖子。
夏丘本是殺人連眼皮都不會多眨一下的魁匪,卻在被笑痴偶然間救下性命之後引為知己。是以方才笑痴這一扯力道雖然輕無可輕,卻硬是叫夏丘止住了身形。
笑痴道人提了提殘餘內力,略做內視之後這才開口說道:“貧道學藝不精,此間事務只怕已無力插手,還勞夏兄帶我離開,莫誤了眾位大事。”
夏丘原本就是受笑痴之邀才會來到這裏,此時雖是忽然聽他說要走,本性憨直的他既未多問更未說半個不字。身材遠算不得高大的夏丘回手扶起笑痴道人,多一個字都不再出口,轉身這就要走。
而此時原本木然地站在四周的黑衣人中卻忽然閃過一道白光,在笑痴道人的怒叱聲中,那白光一閃即逝,全無防備的夏丘喉間則突然噴出一道血線,鮮紅的血液飛起丈余高度。
一身橫練本事的一方魁匪就此摔倒在地上,雙眼怒睜的夏丘眼中正褪去最後一絲生氣,只是那雙眼皮卻不知是因為巨大的震驚還是不甘,不願就此閉合。
笑痴身子沒了支撐自然只能是一跤坐倒。不過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摔得狼狽,反而身子還沒坐起便已怒罵道:“白電你這混帳東西,竟然殺了我兄弟,你竟敢殺了我兄弟!老道若不是受了內傷,你在我眼裏,連根稻草也不算!混蛋東西!今日老道不死,他日你必死於老道掌下!”
張重山正自奇怪為何笑痴要與自己強拼負傷,然後又突然要離開。而那笑痴道人口中所罵的白電做的一切,讓張重山大概明白到那笑痴道人只怕正是因為多少知道了自己要參與搶奪的東西可能是什麼,才會甘冒大險示弱負傷以求脫身。
難道這事與她有關?正在張重山思考的時候,那道殺了夏丘的白影又一次閃過,這次的目標則是笑痴。
就在笑痴凝神提氣,準備拚死一搏的時候,一道黑影忽然被人從房頂扔下,如同死屍一般,嘭地拍在白電的眼前。跟着又是一道身影落下,卻是落地無聲。來人正是張重山的妻子,當年人稱千手觀音的江湖第一美人江燕秋。
那被笑痴稱作“白電”的男子原本凝視戒備,此刻卻也被突然落在身前的屍體嚇了一跳。
“重山,你沒事吧?”江燕秋看到丈夫的神情,已知今日之事只怕無法善終,更明白眼下會有如此多的好手同時出現在此,這消息必然是有人漏出去的。而那個最可能泄露一切的人選,江燕秋心中自然也是有數。
江燕秋溫柔地拉住張重山的手,掌心所感依然溫暖如初。她展顏笑道:“重山,我會一直伴你左右,無論生死。二十八年前,我這般告訴你,二十八年後,我還是這般心意。”
張重山嬌妻在側,想起兩人當年盟誓,不由得心生感動。他深情地看着雖然年過五十,卻依然美若天仙的妻子,溫柔地笑道:“秋妹說的不錯,我們生死同赴,永不分離。”
張重山說著突然目光電轉,直直地盯着遠處看來有些顫抖的那個蒙面人,冷聲道:“白電火雷,兄弟從不分離,今番卻因為某人跑去我家後院偷襲免不了便要一人地獄一人苟活。不知白兄是不是要跟內人討個公道?”
張重山惱那白電方才出手,更惱此人竟然安排其弟往後院偷襲,是以話中帶刺。
此刻白電心中驚懼遠大於悲痛,根本無心分辨張重山話里意思。他很清楚自己雖然速度更快,但論及真正身手實力,弟弟火雷卻着實高自己一籌。哪知火雷此番前去後院想占些便宜,看看能不能拿到張重山家人為質,沒曾想卻被這江燕秋擒殺身亡。
“想不到,千手觀音實力不減當年,看來我兄弟死的並不冤枉。”白電剎那腥紅的雙眼盯着江燕秋,說出的話好似帶着絲絲寒氣,讓他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退開了幾步。
江燕秋此時站在丈夫身旁,眼裏早沒了旁人,對於白電的話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看着張重山柔聲道:“重山,楓兒和梅兒無恙,管家帶他們玩去了。”江燕秋知道自己夫妻二人已沒有隱瞞身份的必要,但說話話間卻還是隱去了師兄的真實姓名。
那位師兄,提其名則江湖震,實不為過。
張重山點點頭,伸手摟緊了妻子,轉而望向黑衣人群:“看諸位這陣勢,今日我夫妻二人只怕不能善終。既然如此不妨有話直說。”
白電正要開口,一個身材窈窕的黑衣人卻忽然走上兩步嬌笑道:“張大俠,我們來此本無爭鬥之意,只要你交出那東西的下落,我等自會離去,而且絕不會再來擾你們一家人的生活。”
張重山在發覺這一眾黑衣人來到的時候,便已猜到了他們的目的,此時聽到對方所言不由得失笑道:“我還道你們能編出什麼樣的謊話,沒想到是這種根本沒用的承諾。”
張重山說著右手大袖一拂,勁風如狂風卷出,將身前三丈的積雪盡數吹散,連帶着地上石磚也被生生刮下一層細粉。他看着一眾黑衣人說道:“今日不論我知不知道那什麼東西的下落,想來諸位都沒有放過我們的意思,不如就此一戰,看看各自造化!”
張重山話音方落,江燕秋已電閃而出,素手成掌,直劈白電頭頂。
白電向來自視輕功無敵,此次前來更是有和號稱“踏空步”的張重山一較長短的意思,卻沒想江燕秋這一擊之速卻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意料。白電大驚之下向後疾退,同時手中長劍一刺點三星,拼上了看家本事只求逼退江燕秋。
江燕秋見白電身形一動,便知其後招。她在白電長劍刺出時身形一頓,玉指曲彈連發,將十根手指上所套精鐵指甲激射而出。
眼見江燕秋身形微頓,站在白電身後的兩名黑衣人一左一右,都抱着佔便宜的心態猛撲上來,一使大力鷹爪功,一使熟銅八角錘,各逞陰損招數,均是力求一招斃敵。
張重山看在眼中,腳下卻未動分毫,似乎根本不擔心自己的妻子。他只是靜靜地盯着其他的人,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江燕秋乃是江湖三大門之首的詭兵門門主的養女,當年不過十四歲時已號稱“千手觀音”。其手上招數變化之快,自是有過人之處,加之這幾十年來與張重山結髮同修,功力上更是爐火純青。
江燕秋眼見兩側敵人襲到,心下冷笑一聲,右手袖中突然無數細鱗彈出,轉瞬間覆蓋全手形成了一層鎧甲。鱗甲初成,江燕秋抬手便在砸到的銅錘上順勢一撥;左手則四指輪彈,將數枚鐵蓮子一一彈出,直指那鷹爪掌心穴道。
間不容髮地閃過兩人攻擊,江燕秋身子還沒扭正,便已感覺到利器破空的氣流直擊自己小腹,剛剛借力撥開銅錘的右手順着力道恰好在腰間環帶上一按,身子跟着猛然扭正,數十片精銅柳葉鏢便從帶扣中飛出,直衝着偷襲而來的白電面門飛去。
白電明白自己這一劍若是刺實定可重傷江燕秋,但那幾片銅柳葉勢必也會貫進自己的腦中,拿命換人之傷可不是什麼划算的買賣。於是白電身子向左一擰,收劍的同時閃開了柳葉鏢。
江燕秋眨眼間解了三次危難,手下更是絲毫不停,雙足沾地的瞬間便又復竄出,如同快箭般從鷹爪與銅錘間穿過,同時反手連抖了數下手腕,射出數支袖箭。
使鷹爪的眼看袖箭快得嚇人,乾脆放棄了偷襲滾在一邊。而那使銅錘的原本也想依樣畫葫蘆也閃開,哪知自己這才想轉身,一股憑空而至的巨大壓力地讓他根本無法動彈。雖然只是瞬間的停滯,便已有三隻袖箭生生釘進了使銅錘的黑衣人的腰眼、京門、環跳三穴且入肉極深。
那使銅錘的人一聲痛呼之後,連一雙銅錘也拿捏不住,撒手的同時翻身便倒。這時白電身形方才擰轉身子避開了柳葉鏢,抬眼間卻發現兩個幫手一退一傷,而江燕秋人卻已到了眼前。
白電大驚之下,將手中長劍舞成一團白光,試圖逼退江燕秋。哪曾想江燕秋不閃不避,揮手間漫天銀光撒出,倒讓白電的劍花成了擺設。白電怒罵一聲,卻也不得不抽身疾退,以免被釘成篩子。
江燕秋一招得勢,後續千變萬化的暗器便層出不窮,別說沒人願意幫白電,連想佔便宜的,此時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白電三退之後,已被漫天暗器籠罩了身形,眼看百餘根六寸多長的倒齒碎骨釘就要觸及皮肉,一陣悠揚的笛聲卻剎那間控制了白電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