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件大事兒
次日一早，楊氏推說要去娘家借點糧，胡亂吃了幾口飯，便和劉景仁出去了。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如今雖然天已放晴，但是積雪幾乎及膝。牛車是不能行走了，楊氏和劉景仁便走着去了。
當那日楊氏將蓮子賣藥材賺來的錢拿給劉景仁看時，他着實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可是近半吊錢啊，足夠他全家老少喝稀粥維持上一段日子的。
蓮子為打消他的疑慮，只說自己只是知道藥材能賣錢，便採挖了一些，誰知道竟被她找對了。隨後又將那日徐大夫教她辨識藥材的事情說了，至於徐大夫要收她為徒的事，她和楊氏都是一字未提。因為在楊氏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用不着提。
劉景林的狀態剛一好轉，便迫不及待地將他平日裏收集的藤條、麻繩啥的全都找了出來，開始動手編一些精巧用又實用的小物品。
蓮子看着他這樣，突然感覺有些心傷。
他有手藝，心地又好，只是因為眼睛看不見而一直鬱鬱寡歡。如此一來，蓮子更加堅定了要努力賺錢的決心。等到有錢了，她一定要給三叔治眼睛，不管能不能治好，她都會儘力去嘗試。
因為下雪天冷，吃了早飯之後蓮子並沒有和栗子一起外出玩鬧。
三姐栗子最是閑不住，一有機會就會溜出去找一群孩童玩耍，不到吃飯的時間幾乎看不見她的影兒。
而二姐豆子，又沉悶得過分了點兒。她整日裏要麼是悶在屋裏不出來，專心致志地練習女紅，要麼就是乖乖地跟在楊氏後面，幫着做一些活計。因此，蓮子常常能忽略了這個二姐的存在。
蓮子怕冷，在堂屋吃過飯就脫了鞋子又上了炕。穀子和豆子歪在炕沿兒上縫着陳年破舊的衣服，而栗子則屋內屋外的竄來蹦去，時不時地捧一捧雪回來，悄悄地塞進蓮子的脖子，激的蓮子直打哆嗦。
“大姐，咱家有書嗎？”蓮子閑的無聊，特別想找本書消遣消遣。
穀子聞言抬頭笑看向她：“咱家又沒有哥哥弟弟的，哪裏會有那些東西？”說罷又玩笑道，“你要是個男孩子啊，說不定也能去進學哩。”
“聽說學堂蓋好了，我也要去上學。”栗子聽到說讀書的事，忙跑進來嚷道。
一直不做聲的豆子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姑娘家家的讀啥書？多學點活兒才是正經。”
“哼”，栗子不服氣了，“誰說女孩子就不能念書了？”
“你倒是念個給我看看啊。”豆子這次連睫毛都沒抬。
栗子翻了個白眼：“去就去，誰怕誰！”
姐妹四個笑鬧了一會兒，一時間將飢餓也忘卻了。但是蓮子仍想着，下次看看能不能和徐大夫借些書來看看。然而轉瞬一想，徐大夫打算收她為徒，如果她不願意的話，找人家借書會不會不太好？
蓮子正想着，忽聽自家門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這裏的莊戶人樸實，白天從來不閂門，有人來也是直接進入。
她將蓋住窗子的帘子稍微掀開一角，便看見虎子踩雪而來的身影。
“他倒是有精神。”蓮子嘴上嘀咕一聲，隨後就看見在門口探頭的虎子。
“進來吧，在家呢。”蓮子招呼一聲。
虎子嘿嘿笑了兩聲，跺跺腳上的雪，進了屋。
這屋裏沒有生爐子，炕也早已涼透了，其實並不比外面暖和上一些，但是坐在炕上也總還是稍微暖和一些的。
蓮子實在冷得緊，也沒起身，問道：“這大雪天的咋來了？”
“我要上學堂了。”他臉上閃過一絲不快。
“正說著這事兒呢，他也來湊熱鬧來了。”蓮子心想，隨後問道：“這是好事兒啊，咋不開心的樣子？”
穀子聞言也笑道：“是啊，這是好事兒，剛剛栗子還說也要上學堂呢。”
“那讓她替我去吧，反正我是不想去。”虎子焉巴着一張小臉。
蓮子看他這樣兒，不禁莞爾：“你為啥不想去？”
“上了學堂就不能出來玩了，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想去。”他一臉堅決的樣子。
此時栗子突然上前推了他一把：“真沒出息！”
虎子拍拍被她推過的地方，一臉不屑：“你有出息你去啊，丫頭片子。”
栗子沖他哼了一聲，甩身又出去玩雪去了。
虎子在這裏玩了不大一會兒，就被趙氏喊回去了，說是要帶他見先生去。
蓮子突然想起來蘇可言，他好像也是來此進學的，現在應該也忙着上學的事兒吧。這麼想着，蓮子突然覺得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不過也是，他家高門大戶的，哪裏那麼容易就見得着？
轉而一想，劉先生將學堂辦在了劉家莊，連蘇可言這樣人家的子弟都來上學了，想必今後還會有更多求學的學子前來。劉家莊看來要熱鬧起來了，這同時也意味着，巨大的商機啊。這對於劉家莊的長遠發展來說，也算是一件大事吧。
蓮子前世是研究農業的，對於經商的種種從不過多關注，沒想到來到這裏之後，竟然漸漸也擁有了商業頭腦。
因為雪天路滑，楊氏和劉景仁走得慢，等到回來的時候，天色早已擦黑。
楊氏先讓劉景仁提着小半口袋粟米和一大袋紅薯干去了堂屋，自己則快速閃身進了自家屋門。
四個女孩兒見她回來了，忙喊娘。
楊氏在炕邊坐了，解開兩層衣服，從懷中取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紙包。
一層又一層地揭開包在外面的紙，四個散發著香氣的梅花餅現了出來。
這香氣對於成天吃不飽飯的孩子來說，可是個巨大的衝擊。蓮子姐妹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
上次在集市上的時候，蓮子就想吃這種餅，當時楊氏也答應了，只是後來走得匆忙，便忘記了。如今看來，楊氏是記在心上的。
楊氏將餅子分了，正好四個，一人一個。
栗子急忙咬了一大口，嘴裏嗚嗚道：“好香，好香。”
楊氏忙捂住了她的嘴，往門口看了眼，見沒人，才低聲道：“小點聲，快吃。”
穀子咬了一小口，遞到楊氏嘴邊：“娘，你也吃。”
楊氏搖了搖頭：“你吃吧，孩子吃的東西，娘才不吃。”
蓮子知道楊氏和劉景仁肯定捨不得吃，於是只吃了小半塊，將剩下的餅子趁楊氏不注意，小心包好，藏了起來。
梅花餅雖然不大，但是對於一連餓了好幾個月肚子的孩子來說，也算是吃了頓飽飯了。
劉景仁將買回的口糧交給沈氏，只說是楊氏從娘家好不容易借的。
沈氏雖然仍是冷冷的面色，只嗯了一聲，但是忙去灶間熱了晚飯，讓劉景仁和楊氏吃了。
等到爹娘回來，蓮子將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餅拿出來，非讓楊氏和劉景仁吃，起初他們說啥也不吃，但是耐不住四個女兒的軟磨硬泡，又怕弄出動靜被別人知道，便把這半個餅子吃了。
這一夜全家人都睡了個好覺，沒有再被餓醒。蓮子不禁感嘆：“能吃飽飯真好啊！有錢真好啊！”
有了楊氏和劉景仁帶來的糧食，一大家子人暫時算是能勉強度日。但是他們明白，如果官府的救濟糧再不發，那這個殘冬將會很難想像。
眼瞅着已到臘月中旬，要是在往年，這時候早已經開始準備過年的一些物什。但是今年災荒，家裏啥都沒有，就算是想要準備，也沒得準備。除此之外，蓮子還在憂心一件事情，劉景林的活計是越做越多，他雖然從沒問過楊氏到底啥時候可以賣出去，但是蓮子心裏卻一直在為如何圓當初的謊而苦惱。
如今殘雪仍然沒化，要想去鎮上找買家，那也要等雪化凈了，爹娘同意帶她出去才行。況且她最近因為大雪沒有上山採藥，幸虧早先採了不少，雪後天氣也還算好，因此早已炮製完成，也該帶到鎮上賣掉了。
離上次買口糧過了七八天，家裏的糧食再一次見了底，如今連花生殼都快要吃完了。至於草根樹皮，也遭到了瘋搶。
就連周通禮家的日子也不好過起來，昨兒趙氏見蓮子面黃肌瘦的樣子，不禁一陣心疼。她有心幫襯，但是一來自家的糧食也幾乎告罄，二來虎子剛剛上了學堂，也多虧了劉先生通透，說大家日子艱難，束脩先欠着就行，要不他們也該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離年底越來越近了，但是蓮子一家人絲毫沒有因為要過年而有一絲興奮。現在糧價高得離譜，蓮子賣藥材的錢早已所剩無幾，她有心想把新制好的藥材再去賣了，但是前幾日楊氏聽說路上來了打劫的，說啥也不允許她再出門。
一大早天就陰沉沉的，看樣子像下雪，但是都這個樣子好幾天了，就是死活下不下來。
蓮子起床自己穿好衣裳，洗漱完了剛要去堂屋吃飯，突然聽到一陣嘈雜。
她早已餓得沒心情去關注這陣嘈雜，索性不予理會，仍然進屋去吃早飯。倒是愛湊熱鬧的栗子，忙幾口喝下了自己碗裏的粥，急急忙忙地跑出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