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天高海闊

次日清晨，太陽還未升起，御駕便已經準備啟程，可一切準備妥當后，景弈成卻遲遲沒有登上御輦，目光眺望向宸佑宮方向，葉菀沒有前來送行，這讓他心中有些難過。

連福順着景弈成的目光覷了一眼，上前勸道，“皇上，大臣們已經到齊了，該出發了。”

景弈成滿懷心事的收回目光，無聲的長長嘆息，他從小到大從未信任過任何人，對所有人都心存戒心，就連對撫育他長大的德妃也如此，儘管葉菀是代替他留守華都，可他心中依然有一絲顧慮。

連福見景弈成不為所動，遂退到一邊不再勸說，他跟着景弈成的年頭最長，可有時也會看不透這位主子的心思，所以少言慎行才最穩妥。

一陣久違的鳥鳴自天空掠過，景弈成抬頭看向飛遠的鳥，認出那是牡丹園中圈養的金翠黃鸝，平時這些鳥都被圈養在籠中，而此時宮中早已人心惶惶，誰還有心思去照顧這些鳥，大概是餓得急了，啄破鳥籠自行出來覓食。

景弈成突然哼聲一笑，那些個籠中的鳥兒，早已習慣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就算獲得自由，也必然活不了多久。

不再多想，景弈成轉身上了御輦，一聲令下，御駕帶領着大臣們從華宮西面的順昌門沉默而出，每個人皆是一臉的垂頭喪氣。

景弈成透過御輦的紗簾，看着身後越來越小的順昌門，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涼，他自從登基以來，從來都是從常幀門的正門進出，而如今竟被叛軍逼到要走順昌門，景弈成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拳，在心中發誓，將來一定要將安定王千刀萬剮。

紫竹軒中，葉菀在軟榻上枯坐一夜，手中拿着藍雪衣的塤，不停用內里試探上面的氣息，可灌入塤中的靈力卻像石沉大海一樣，沒有絲毫回應，一切的跡象都顯示，藍雪衣已經不在人世。

葉菀緊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可卻抑制不住抽泣，鍾念端了湯藥從外面進來，見到這副情景，跪在葉菀面前哭求道，“奴婢求您了，娘娘您不能再這樣了，您身子本就虛弱，再這麼消耗內里會撐不住的。”

葉菀單手掩面，發出悲痛嘶啞的哭聲，自從秋言送來了這隻塤，她每一日都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她既想知道藍雪衣的消息，可又怕最後得到的是一場噩耗，時到今日，情緒已經頻臨崩潰的邊緣。

鍾念也跟着葉菀一起哭泣，語彤看到這一幕也在一邊不停垂淚，葉菀和藍雪衣的相聚和分離，她都一一見證，落得這樣的境地，她心裏不比葉菀好受。

許久后，葉菀歇了哭聲，鍾念看向窗外蒙蒙亮的天，說道，“皇上大概已經要出宮了，娘娘不去送行嗎？今個兒天還未亮，貴妃娘娘就在宮外求見，您為何不見一見她？”

葉菀默默嘆息，她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維繫任何關係，“宮裏的人都走了嗎？”

鍾念點了點頭，可隨即卻又搖頭，道，“敬淑太妃沒有走，還在她自己的寢宮裏，皇上派人去請了一次，可她自己不走，皇上便也再沒管她。”

葉菀微微蹙了下眉，“她不走就不走吧！生無可戀的人也就不怕死了。”

葉菀說著抬眼看向仍在抹淚的語彤，笑着說，“去給我熬碗銀耳羹吧！我有些餓了。”

語彤聽說她餓，立刻福身下去準備，鍾念何等聰慧，立刻便看出葉菀是故意要支開語彤，“娘娘有什麼話要對奴婢說嗎？”

葉菀點了點頭，目光卻依舊望着院中語彤的背影，“當年我若早些將文馨送走，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所以語彤???我不能再耽誤她。”

“娘娘想要送語彤走？可這丫頭一根筋，是斷斷不會離開您的。”鍾念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語彤將葉菀看的比命還重，若要她扔下葉菀獨自離開，她絕不會答應。

葉菀凄然的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她不會甘心離開，所以才要找你商量，我打算送邵敬城和語彤一起走，咱們如今只剩下守城一條路，邵敬城就算在這裏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倒不如成全了他跟們。”

鍾念想了一瞬，點頭說道，“娘娘若下了決定，奴婢稍後就將邵將軍叫來。”

葉菀默默閉上雙眼，倚在軟榻上不再做聲，鍾念知道她這幾日太累了，便悄聲退出寢殿。

夜色正濃，唯有紫竹軒中燈火通明，整座華都如今就像一座死城，在叛軍停歇攻城時，到處是一片死寂，華宮中也僅有紫竹軒一處還亮着燈火。

邵敬城垂頭跪在寢殿中央，語彤則躺在葉菀身邊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一樣，葉菀嘆息道，“邵將軍帶語彤離開吧！你們相互間牽絆了這麼多年，也該去過清靜的日子了。”

邵敬城看了語彤一眼，神色擔憂，“微臣走後華都城要怎麼辦？”

鍾念在一旁說道，“邵將軍不必擔心，將軍原先的職位太后已經交由將軍的副將接替，既然決心要帶語彤隱居，將軍就再不可為俗世擔心，千萬不要辜負了語彤。”

“可語彤醒來后微臣要怎樣向她解釋？語彤她一定不願意離開太後娘娘。”

葉菀輕撫了下語彤的臉頰，眼中滿是憐惜，“哀家這樣做是為了語彤好，將軍若真的疼惜語彤，就千萬再不要讓她回來。”

邵敬城向葉菀俯身叩首，“微臣明白，臣一定不辜負太後娘娘的囑託。”

葉菀不舍的看向語彤，雙眼被淚水打濕，“走吧！不要回頭，離開后就是天高海闊，擇一處安靜的地方安家便是。”

邵敬城上前抱起語彤，轉身出了寢殿，葉菀忍住不去看他們離去的背影，任眼淚洶湧滑落，這一刻她感覺自己被無盡的孤獨淹沒，心逐漸變得冰冷堅硬。

想起前世魂飛魄散前也是這種感覺，葉菀在空曠的寢殿中兀自冷笑，她以為這一生握緊了權利就可不必受前世之苦，可如今才發覺，人只要活在世上，就總會有無盡的苦楚。

她抬眼看向窗外，喃喃道，“雪衣，等我，我會用整座華都城來為你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