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投機
皇甫景宸拿回自己的錢袋,心情還是挺鬱悶的,這錦州城裏真是民風刁蠻,當街就敢搶人錢袋。不象他們雲州,百姓安居,人心向善。本該把那小賊扭送官衙,不過他急着趕回雲州,不想節外生枝,這才便宜了那小賊。
又是追賊又是尋地兒住,有些餓了,皇甫景宸看着十幾丈遠處那家棲梧樓的招牌名字招搖,決定先填飽肚子,順便在這裏等護衛晏南。
這次到京城住了一個月,他有些想爹娘弟妹了。
才走了四五步,突然身邊微風颯然,接着一個憨厚老實的聲音道:“公子,等……等等,你的錢袋掉了。”
皇甫景宸心中冷笑,冷然掃過去一眼。這種低劣的手段他可不信,他剛拿到手的錢袋……等等,面前這個黑瘦少年剛彎腰撿起的,竟然真是他的錢袋?
那黑瘦少年一雙眼睛單純乾淨,臉上帶着一絲誠懇憨厚的笑意,似乎不善與人交流,臉上還帶着幾分靦腆的羞澀。
這個笑容讓皇甫景宸心生幾分好感,淡漠的臉色稍有緩和。他接過錢袋,打開一看,裏面的東西分文未動。這少年身穿布衣,並不像是有錢人,而他的錢袋裏,碎銀帶銀票,足有五百多兩,難得的是這少年竟然絲毫沒起貪念。
他之前是對錦州諸人有所誤解?固然有小尼姑當街聚堵,但也有這布衣少年拾金不昧!
布衣少年錢袋遞給他后,轉身就走,並沒有半點居功求感謝的意思。
只是轉身之際,一聲尷尬的“咕嚕”聲音響起。
但凡手中有銀子,怎麼會把自己餓到這個程度?但明明沒有銀子,餓到飯也吃不上,竟然還能拾金不昧?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幫我撿回錢袋,我請你吃飯!”
少年回頭,憨厚的臉上有一絲意外,神色掙扎了一下,卻搖頭道:“不不不,不過是舉手之勞,公子不必客氣!”
“咕嚕咕嚕”的聲音更加響了,皇甫景宸道:“一頓飯又算得了什麼,來!”他轉身上樓,身姿卓逸。
黑瘦少年神色之間有些遲疑,大概是實在餓了,乖乖地跟着他上了樓。
皇甫景宸讓小二上了一桌最好的酒席。
剛開始黑瘦少年憨厚的臉上還有一絲拘謹,不過,一杯酒下肚,頓時逸興豪飛:“一壁明月酌年華,萬般心思付流水!世間多有不平事,不如面前酒一杯!”
少年黑瘦的臉好像鍍了一層光暈,那純澈乾淨的目光裏帶着興緻勃勃的豪情,讓皇甫景宸頗為意外,他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布衣少年,沒想到這少年談吐舉止,皆透着雅逸,倒是個有趣的人兒。
皇甫景宸帶着幾分考較和試探,和黑瘦少年聊了些話題,黑瘦少年十分健談,而且言之有物,見識不凡。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瘦少年磊落瀟洒:“夏文錦!你呢?”
“皇……錚!我叫黃錚!”皇甫景宸差點說出真名,不過及時反應過來,改了口。
他沒注意,在他說到“皇”字的時候,夏文錦眼瞳微縮,但他說出黃錚兩個字,她就垂下眼帘,隱藏了那一份幽暗,隨意地笑道:“黃兄,幸會!”
“夏兄,今日你我一見如故,不醉不歸。來,敬你!”
兩杯相碰,皇甫景宸仰頭喝酒,沒有看見黑瘦少年那純良乾淨的眼神深處的一絲黠光、那憨厚臉上的一抹哂笑。
這黑瘦少年,赫然就是那假扮尼姑街頭聚賭的夏文錦。
皇甫景宸難得遇到話語相投意趣相近的人,非常高興,和夏文錦越說越投機,得知夏文錦也是來自外地,還沒有地方住,立刻邀請道:“我在歸林客棧訂了上房,你和我一起住吧?”
夏文錦憨厚一笑,帶着幾分羞澀:“歸林客棧是錦州城最好的客棧,在下囊中羞澀,怎好叨擾?”
皇甫景宸豪爽地道:“你我一見如故,正是意猶未盡,談什麼銀錢?就這麼說定了。”這小兄弟是個妙人兒,不說話的時候憨厚純良,說話時談吐雅緻,胸有錦繡,這麼有趣的人兒,當然要結交。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皇甫景宸在自己房間旁給夏文錦開了一間上房。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皇甫景宸睜開眼睛,有些發懵,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我想幹什麼?
他猛地搖了搖頭,整個房間裏,除了他寢時穿的中衣,再就是客棧的桌椅之外,乾淨得跟狗啃過似的。他的行李,衣服,錢袋,什麼都不見了。
他回過神,第一時間就是去看隔壁上房,房門虛掩,哪裏還有人?
“夏文錦!”怒髮衝冠的皇甫景宸咬牙切齒地叫出這個名字,一腳踹在門邊上,門砰的一聲震得嗡嗡響。
好心收留變成引狼入室,氣到要吐血有木有?
因為身無分文,只穿着一件中衣被趕出客棧的皇甫景宸想給護衛晏南傳訊也無從傳出,再說,他丟不起這個人。
這是他長到十七歲,吃的最大的虧,這口氣他咽不下。
那個看似憨厚實則奸y毒的少年,他一定不能就這麼放過。這些年父親延請名師大儒,他的本事也不是白學的,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這人挖出來。
提着一包沉甸甸的銀兩和一疊銀票,夏文錦走出六親不認步伐。這個叫黃錚的傢伙害她半天魚都白釣了,還連句抱歉都不說,怎能不讓他出點血?再說,棲梧樓里的一番交談,得知那傢伙出身富貴,養尊處優,她動起手來就更沒有心理負擔,這是劫富濟貧!
她街頭釣魚原本只是想幫那凈閑尼姑一把。
凈閑幼時被人拋在山裏,被尼姑庵老庵主撿去撫養長大,那尼姑庵的尼姑們長到十六歲,每年都要外出化緣回報庵堂,少則三個月,多則一年。
凈閑下山半年多,雖沒化到多少財物,倒也無驚無險完成庵主交與的任務。回山途中,她在路邊撿到一個剛出生的棄嬰,見那嬰兒可憐,又想到自己身世,她將其抱回庵堂。
然而,卻被新庵主一眾以為是她做了傷風敗俗的事,在外面生下的私y生女。
凈閑解釋沒用,反被趕出庵堂,她不忍棄那嬰兒於不顧,和那小嬰兒相依為命,小嬰兒一直體弱多病,身患頑疾。而凈閑一個尼姑帶個孩子,受盡冷眼和嗤笑,三餐不繼,居無定所,一路流落到錦州。
十天前,夏文錦被一群滿臉橫肉,虯髯怒目,樣貌兇悍的人攆得雞飛狗跳,素不相識自身難保的凈閑帶着出家人的善念掩護了她,還把她帶到暫住的地方收留,夏文錦得知凈閑的遭遇和困境之後,當時就決定搭把手。
但她當時連夜奔逃的時候什麼也沒帶,也不比凈閑好多少。
現在劫了富,有了錢,她買了個宅子,又買了個鋪子,添置了一些東西,讓凈閑和孩子搬了進去。有地方住,有鋪子買賣以謀生,就不用居無定所,食不裹腹了。
至於那孩子的病,這十多天裏,夏文錦一直在給她治療,又留下了後續方子,再連吃一年,定能除根。忙完這一切,就只剩下一百零七兩了。她給自己留下七兩,餘下的全留給凈閑,估摸着追她的那些人該找到這兒來了,此地不可久留。
她卻不知道,這劫富事件,惹惱了某位富貴子弟,他當了手上的玉扳指,這才有錢買了衣服。皇甫大公子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那讓他這麼狼狽的人就尤其可恨。他非抓住那臭小子挫骨揚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