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心魔

08 心魔

這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孩童,膚色白皙,五官精緻,看上去甚是惹人憐愛,可是身上的穿着非常破舊。

明明是臘月時節,天寒地凍,哈氣成霧的時節,他穿着一件單薄的夾襖,夾襖原本的顏色已經分辨不清了,不知道穿了多久,有些地方的線頭已經脫落,有一些草絮從破洞裏飛出。

這夾襖里包裹的竟不是棉絮是稻草,這孩子究竟受了怎樣的對待。

蘇長言覺得莫名的難過,心酸,默默的向著小男孩走去,這九曲十八彎的小道,蘇長言一路行來,居然也頗為順暢,沒有絲毫走岔。

好像是,走過無數遍的樣子。

可是當他走到湖心小亭子的時候,小男孩卻不見了。

蘇長言不知曉此刻自己身處何處,那剛剛所看到的又是什麼景象,只是突然覺得很累,坐在了亭子中間的石凳上,又合上了雙眼。

明明知曉不能閉眼,卻怎麼也睜不開。

再次睜眼的時候,蘇長言又來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屋子裏,高高的房梁,梨花木的傢具,擺滿的古董,一切都透露着富貴二字。

與之不協調的是桌上擺着兩疊明顯泛黃的蔬菜,還有一隻小碗,碗裏是夾生的糙米飯。

沒有筷子,也沒有別的餐具。

這時小男孩又出現了,他拿着一隻破碗,裏面灌着水,只是這水有些渾濁,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孩童是從哪弄來的。

只見他小心翼翼的把碗放在桌上,然後有些艱難的爬上高高的凳子,接着用手扒拉着吃飯,米飯太硬有些難以下咽,他就喝一口水,強行咽下。

蔬菜已經明顯的腐爛變質,小男孩也不懂,在吃了幾口飯後,抓了幾根爛葉吃。

變質的酸澀湧上喉間,小男孩“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然後開始嘔吐,可能本身肚子裏沒有什麼食物,待把剛剛吃的糙米都吐盡之後,又吐了幾口黃水。

小男孩吐完之後有些呆,又哇的哭了出來。

這回有人進來了,蘇長言沒有躲閃,這裏的人果然看不到他。

進來的人明顯是個下人,他嘴裏念叨着:“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鬧什麼,不吃就不吃,你怎麼全吐了,這是浪費糧食,夫人知道了,有你受的。”

接着扔下一塊布,把菜飯都收走了,那對嘔吐物卻留在了地上。

小男孩哭着哭着,肚子又叫了起來。嘔吐物的酸澀味在房間裏發酵,小男孩彷彿聞慣了似的,沒有什麼反應。

蘇長言想拿起抹布,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碰不到,只能像局外人一樣看着這一切。

小男孩哭了半晌終於止住了,蹲在地上默默的清理嘔吐物,動作異常的熟練。然後拿着破碗走了出去,蘇長言緊隨其後。

走着走着又來到了湖邊,只見小男孩掏出破碗在湖裏舀水,舀一碗,就咕咚咕咚的喝掉,舀啊舀,喝了四五碗,肚子都圓鼓鼓的,然後躺在了湖邊的草地上。

蘇長言想上前抱起他,可是依然碰不到。在修長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時,蘇長言感覺手指好像被什麼打濕了,是什麼打濕了自己手指,明明是觸碰不到這裏的東西的。

蘇長言把手抬到眼前,啪嗒,啪嗒,又有幾滴水掉落在手指上。

這,好像是,自己的眼淚。

原來我還有淚水。

蘇長言又一次感到頭疼,他知道場景又要變換了,他這次很淡定的閉上眼睛,因為他迫切的想知道,小男孩究竟怎麼樣了。

再次睜眼的時候,在另一個屋子裏,這裏就溫暖的多,暖暖的地龍燒着,不同於之前那個看似富麗堂皇,實則冰冷異常的屋子,這才是住人的地方。

這回人多了一點,一個滿頭釵翠的紅色身影坐在帘子裏面,那個仍然穿着看不清顏色的夾襖的小男孩跪在帘子外。

旁邊站着許多僕人,有男有女,可是蘇長言全都無法看清他們的臉,他只能看清那個男孩的樣貌。

蘇長言看向帘子的時候,眼睛裏閃爍的是紅色的光。

小男孩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一個下人開口了:“夫人,奴婢親眼看到二少爺打大少爺了。”

紅色的身影沒有發話,那個環佩叮噹的頭顱晃都沒有晃一下。

小男孩開口道:“我沒有,是他要搶我的玉佩。”

周圍的人笑開了,紛紛說道:“你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們大少爺惦念的,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紅色的身影似乎抬起了手,把長長的指蔻取下,然後摸着一個什麼,原來她懷裏還抱着個男孩,那雙手撫摸的是那麼的輕柔,放佛在安慰最珍貴的寶物。

夫人沒有開口,只是安慰着她懷裏的男孩,而跪在地上的孩子依然跪在那裏。

“去門口跪兩個時辰,今天的晚飯免了吧。有力氣打架,一定是吃的太多了。”夫人終於開口了。

蘇長言聽到那個聲音的一瞬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涌去,眼睛變得血紅,他突然沖了過去,掀開了帘子,裏面什麼也沒有。

待他往向簾外,瞬間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又有黑色向自己襲來。

夠了,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蘇長言憤怒的向外跑去,跑啊跑,周圍全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但是蘇長言全像是來過一般,熟練的繞過障礙物,來到了湖邊。

只見整個湖面泛着黑色的光芒,空氣里似乎也有黑色的氣息。

也許是被憤怒壓抑住了,這次蘇長言沒有被那可怖的困意所打倒,他死死的睜着眼睛,整個眼睛血紅血紅,頭上的玉冠歪向一邊,斜斜的耷拉在頭上,髮絲散亂飛揚。

整個人不復原本的仙氣,而是籠罩着紅光,血紅血紅,像那妖野不滅的原罪之火。

這時,小男孩又出現了,依然是那件夾襖,他走在小橋上,一如初見那般。

男孩的臉上流着眼淚,被凍的發紅的小臉上有白色的淚水蒸發的痕迹。

孩童一邊哭一邊在橋上走,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來,一隻鞋子也掉了。

小小的腳就這樣露了出來,腳趾頭上竟然全是紅色的凍瘡,有些在結痂,有些已經化膿潰爛。

“娘親……”孩童呼喚着,突然走出了亭子,蘇長言突然覺得心臟被什麼拉扯了一下,看着小男孩一步步往水中走去。

只見那個湖水被一圈圈黑色的霧氣包裹,彷彿所有的黑霾皆是從湖水中散發出來。

“不要,不要!”蘇長言吶喊着,可是喉嚨嘶啞,完全發不出一點點聲響。

孩童一步步的走向湖水,嘴上喃喃着“娘親,娘親。”

蘇長言感覺心臟一陣抽搐,想要出聲呼喚孩童,阻止他,但是張嘴之後卻仍是什麼聲音也發不來,衝過去的手依然只能穿過男孩的身體。

一些奇怪的不知從哪來的話語猛地湧入了自己的頭腦,沖刷着自己的識海。

“呵呵,我得罪了王管家,只能來伺候這個主,真是倒了大霉。”

“說是主子那是抬舉他了,說的好聽是二少爺,其實就是沒人管的野種。”

“聽說他外公是十惡不赦之徒,但是他娘甚是貌美,被老爺看上了。”

“他娘長得妖里妖氣的,難怪年紀輕輕就死了。”

“他也是個煞星,鬼節出生,生出來就害死了自己的娘。”

“野種。”

“妖孽。”

“災星。”

蘇長言的雙目變得血紅,紅的放佛下一瞬間就要滴出鮮血來,俊朗如天人般的面容此刻佈滿陰霾,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與生氣。

他的雙手捂住頭顱,白色的發冠滾落了下來,黑色的墨發瞬間散開,像一隻黑色的大手從後面緊緊地包裹住了蘇長言,他整個人深埋於黑暗,無法自拔,無法呼救。

只能一步一步向前,也向著漆黑的湖心一步一步走去。

“過來吧,我的孩子,娘親等你很久了。”

“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娘親不好,這次娘親不再拋下你一個人了。”

“言兒,我的好孩子,這些年你一個人很累吧。”

蘇長言依稀間看到,湖水的中央,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身上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她的眼神充滿了慈愛,她的聲音像溫柔而又滿是愛憐。

“娘親。”蘇長言忍不住喚道。眼中的血色也漸漸消退,蘇長言張開雙臂繼續一步一步向湖心的人影走去。

“快來,我的孩子。”湖心的身影,不停的呼喚着。

剛開始的時候,蘇長言是有些遲疑的,但是那個身影是那麼的熟悉,與自己的記憶完全的重合。

此刻的自己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想要抓住,想要彌補曾經缺失的東西。

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下,蘇長言沒有注意到,自己開始流淚了,也沒有注意到這淚水竟是紅色的。

他仍然固執的睜着眼睛,一刻都不想錯過那個身影。

“我的好孩子,快來讓娘親看看你,你都長這麼大了。”

一步步的走進,眼前的景象愈加清晰,這熟悉的感覺,這久違的溫暖,好想就這樣拋下一切跟娘親走啊。

這樣想着,蘇長言的步伐更加堅定,只要在走一步就能看清了,只要再一步就能擁抱那個熟悉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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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仙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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