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倉鼠也有大抱負
既然要去挽回戰爭所帶來的痛苦,沒有周密的計劃是不行的,饒是文諾兩世為人,還是覺得棘手。
上一世文諾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所以即使做了南音真傳大師兄這麼多年,小市民的心理還是經常主導他的心境。
他會因為自己晉陞而洋洋得意,會因為成為南音第一人暗暗竊喜。也因為聖女師妹的青睞飄飄然,更會因為她的修為早已超過自己而失落。
文諾從不否認自己的小人物心理,但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想法,漢中郡田間所見,讓他徹底爆發了從未有過的決心。
即使是個小人物,也要將自己心底里的悸動,用聲嘶力竭的方式吼出來。
聖女出行的計劃被擱置,一行人停在了漢中府城內一個不起眼的酒舍中,其他人先去歇息,只剩懷袖與蔡奉坐在文諾的房中。
茶杯中飄起裊裊水汽,懷袖嫀首枕在交疊的藕臂上,蔡奉手指輕扣桌面,都在思索着某些事。
文諾感激地說道,“老蔡,師妹,謝謝你們能跟我一起胡鬧。”
蔡奉微微一笑,叩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大師兄為何要這麼說,論修為,我是比不過大師兄與聖女殿下。但是我並不冷血,大師兄那一番話,說到我的心坎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願意與大師兄去闖。”
“既然大師兄想做,那就去做吧。”
懷袖總是輕柔地說話,默默站在文諾身後。像她這般的女子,本應該清冷地立於世界之巔,接受世人膜拜與憧憬。
文諾失神片刻,輕咳一聲掩飾剛才的糗態,“我有個計劃,你們幫我參考參考。”
“秦國與趙國的戰爭,是起於一場聯姻失敗,老蔡你在大陸上待得久,接觸的權貴人士多,看的也更清楚。如果現在勸說那個趙國公主嫁到秦國,還有機會挽回嗎?”
說罷目光灼灼地看着蔡奉,蔡奉卻只能報以苦笑。
“大師兄,這確實不失為一種手段。如果這場戰爭還沒打起來,你這個法子肯定可以,但是你也看到了,秦國連西邊的青壯都被抽調到東線,現在又讓公主嫁過去,你覺得秦王會答應嗎?”
文諾默不作聲,蔡奉繼續說道。
“就算是秦王答應了,可你怎麼去說服趙王。說到底,公主退婚只是個由頭,更深層次的,是兩個國家都需要這場戰爭。”
“秦國開國五十年,根基比不上周邊強國,底蘊也差了些,但也有他們的優勢,兵力強勢。要想發展起來,戰爭,是最好的途徑。”
“趙國已經蟄伏太久,他需要向周邊的國家展示一下自己的拳頭。趙王自然是愛他的女兒,但在位的這位趙王,並不滿足與守國文治,他是個很有抱負的君王。他想開疆擴土,做從前先帝都沒能做到的事情。所以,這場戰爭,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在蔡奉的分析下,文諾這才意識到,戰爭並不是他所想的那麼簡單,起因可以滑稽可笑。但是兩個國家的戰爭開始后,更多的考慮參入其中。開戰的原因,反而沒那麼重要。
文諾訕訕回道,“所以,沒什麼辦法了嗎?”
“也不是沒辦法,大師兄,你好歹也代表着南音。你一個人說話分量不夠,那就再帶上一個南音。”
文諾驚愕地看着輕描淡的蔡奉,久久沒能開口。
見到文諾沉默下去,蔡奉也有些疑惑了。
“大師兄,你別說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動用南音的勢力?”
“啊,
恩。”
氣氛瞬間尷尬起來,只剩下兩人的嘬茶聲。
“大師兄,不如我們去把秦王和趙王殺了吧。”
懷袖輕輕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文諾手中的茶杯一松,落到地上,碎成瓷花。他才從震驚中醒過來,可那句“殺了吧”,在他腦海中不斷迴響。他隨手一指,地上的瓷片被一道青氣包裹,卷到木筐內。
懷袖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笑穩重的大師兄失了神。可她對剛才說出的話,一點負擔都沒有,彷彿只是在談論殺兩隻老母雞燉湯一般。
文諾有些哭笑不得,“師妹,那兩位,可是人間帝王!你知道殺他們有多難嗎?”
懷袖歪着頭,反問道,“很難嗎?”
“不,不難嗎?”
文諾都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了,他扭頭看向蔡奉,他沒有震驚,在思索着。
喂,你別說你也在想殺兩位人間帝王的可能性啊!
“不難啊,殺兩個人,就可以將禍患平息,拯救千萬蒼生,為什麼不呢?況且以前也不是沒殺過。”
恍惚間文諾想起來,南音還真殺過不少帝王,最近的文諾知道的,二長老就殺過一位。
所以文諾這才明白,自己是有多麼小市民心態。也難為他了,當年遊歷找的都是荒山野嶺,對人間權勢避之唯恐不及。
說白了就是小人物心態作祟。
最終沒能討論出個結果,文諾決定出去走走。
懷袖留在酒舍,她的粉絲基數太大,若是光明正大出現在漢中府城內,怕是要把這寬闊的街道堵個水泄不通。
一個人漫步在河提,柳絮飄落在他身上。
文諾明白,他心裏開始膽怯了。
在大雪山上的時候,自己像是只窩裏橫的倉鼠,誰都能欺負,誰都要讓他。
可當他走到大陸的時候,他還是那隻倉鼠,膽怯地抱着自己的堅果。然而之前在大雪山上被他欺負的傢伙,一個個都露出獠牙和龐大的身軀,成了盤踞山頭的巨龍。
於是還是倉鼠的文諾,開始瑟瑟發抖。
老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太天真。
仔細一想,懷袖說出那句殺了吧的時候,就像是前世影視作品中所看到的魔女。
講道理,聖女難道不應該悲天憫人地拯救每一個人嗎?
這種殺伐果斷的做派,怎麼像那種魔教中人的做法啊。
可是她說的沒錯,殺兩人,拯救千萬人,本就是一種聖道。
坐在河堤上發獃,清澈的河水潺潺流過,不時有柳絮落在河中,回起一璇兒,又被水流帶走。
他無聊地抬手,只聽一聲轟鳴,平靜的河水瞬間翻覆,宛如飛瀑一般掛在半空,而乾涸的河道中,失去水流護佑的魚兒在河道中奮力掙扎。
隨後一指輕顫,飛瀑入河道,水流瞬間洶湧,捲起白沫,河底的淤泥被衝散,清澈的河水渾濁起來。
魚兒卻如獲新生,遊動在渾濁的河水中。
文諾站起身來,原本的獃滯化為堅定,他走回酒舍中。
蔡奉剛夾起一塊蹄髈,肥美誘人,門忽然被人一腳踢開,手一抖,肥油糊了一臉。只見文諾三兩步走進來,站在蔡奉面前。
“一國百姓,如一河游魚。一國如一水,帝王乃是水源,哪怕河水渾濁,魚兒尚可喘息,若是河水翻覆,一魚難以復存。蔡奉,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想知道關於秦國與趙國的事,越詳細越好。”
蔡奉哭笑不得,筷子硬生生將蹄髈夾斷。
“大師兄,門沒鎖啊,你推開就是了,那麼嚇人幹嘛呢!”
文諾這才低頭看蔡奉,只見那張俊秀的臉上,左邊一片油漬,右邊一塊醬斑,被夾斷的肥肉散落在桌上。
“嘿嘿,一時激動難以自禁。”
蔡奉嘆了口氣,放下筷子,從懷中摸出手絹,擦拭自己臉上的污漬。
“豬油可以讓皮膚變好,真的,別擦了。”
“大師兄,我不怪你。”
“嘿。。。嘿嘿。”
文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蔡奉幽怨的眼神,像極了被富家公子欺負了不敢吭聲的小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