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捻軍
魯家衡這些年跟隨張洛行和張宗禹轉戰南北,武功自然也精進不少。但是和受了太極高手陳聚五指點后的秦蘭亭比起來還是相差不少,漸漸地魯家衡被秦蘭亭逼的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此時秦蘭亭加緊進招,一刀緊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招招都指向魯家衡的要害部位,恨不得一刀將他劈為兩半。
魯家衡心中慌亂,且戰且退,逐漸退到院子當中,秦蘭亭閃目往父母住的堂屋一看,只見屋內點着蠟燭,母親李氏正抱着秦嘉善的屍首嚎啕大哭。秦蘭亭一看心頭一震,悲從中來,眼中噙着淚水,大叫一聲,將雙刀舞成一團白光,像一頭髮瘋了的老虎向魯家衡發起猛攻。秦蘭亭忽然一招“白虹貫日”,唰的一刀向魯家衡當頭劈來,魯家衡往左一閃,舉起手中的刀往上一架,誰知這一刀竟是虛招,秦蘭亭就着他的刀刃往右一滑,去削魯家衡的手指,魯家衡識得厲害,趕緊往後一躍,將刀撤回。誰知秦蘭亭刀往外繞了個圈,從下方往上一撩,削往他的手臂。魯家衡用刀往外一磕,將秦蘭亭的刀再次盪開,秦蘭亭卻突然使了個“鷂子翻身”,急轉刀刃唰的一刀再次劈向魯家衡的胳膊,這一刀快似閃電,如電光火石一般,魯家衡再也躲閃不及,被秦蘭亭一刀砍個正着,只聽噗的一聲,魯家衡的一條胳膊被秦蘭亭削落在地。
秦蘭亭正欲上前一刀,結果了魯家衡的性命。忽然噹啷一聲,刀被一人架住,那人正是先前對着眾人喊話的人。其他十餘人一見,趕緊將魯家衡拖回護住。魯家衡強忍劇痛,用手一指後院道:“向後院撤。”
這秦家大院乃是一座三進的院子,大門兩邊是高高的圍牆,進去以後有三排房子,每一排房子都有一道門。第一排靠東邊的堂屋乃是秦嘉善和李夫人所住,西邊的堂屋是秦嘉善的書房。二房王麗君住東廂房,由於白聰兒已死,西廂房暫時空了起來。第二排西邊的堂屋乃是秦雪晴的閨房,東邊是秦樂毅所住,東西廂房是他們兄妹的書房。最後一排是一溜五間堂屋,西邊兩間是廚房,東邊三間是家裏的飯廳。東廂房乃是管家秦先培所住,西廂房是小啞巴原來住的地方。
眾人扶着魯家衡且戰且退,當進了第二道門。魯家衡指着西邊的堂屋說:“快,快將屋裏的人劫了,作為人質,否則咱們大家都死無葬身之地。”說著其中兩人跑進屋內將秦雪晴劫了出來。秦雪晴早就聽到了外面的打鬥,只嚇得她渾身發抖,躲在屋裏不敢出來。這時她被兩個捻軍用刀逼着走了出來,只見她衣衫不整,雲鬟凌亂。
那兩人將秦雪晴往前一推,對眾人說:“你們看看這是誰?都給我住手,快給爺爺閃開一條道,把我們的馬牽到大門前。如果誰要不聽,爺爺我一刀將這小妮子的人頭砍下。”
眾人一見秦雪晴被劫,頓時停下打鬥,望着秦蘭亭。秦蘭亭一見大驚,急忙大聲說:“都別動手,按他們說的,把馬給他們牽到大門前,給他們閃開一條道。”回頭又對那捻軍說:“兄弟,今天的事本來也和你沒有關係,這只是我們秦家和魯家的恩怨。我們也不願多傷人命,你們也不要傷害我妹妹。雪晴,不要害怕,大哥會救你的。”
秦雪晴嚇得花容失色,連連驚叫。一眾捻軍押着秦雪晴,扶着魯家衡向大門外走去。
到達大門外,果然見十幾匹戰馬立在那裏。眾人扶着魯家衡上了馬,又將秦雪晴押上戰馬,然後對秦蘭亭說:“你們都別跟着,我們捻軍說話算數,出了太平鎮我們就將這小妮子放了。”秦蘭亭投鼠忌器,見秦雪晴被劫為人質,只有聽人擺佈。
這群捻軍騎着馬急速出了太平鎮,秦蘭亭和眾人趕緊追了上去。但一直追了十幾里,也沒有見到秦雪晴。直到第二天上午,在二十里以外的黃河邊上,有人發現了一具女屍。那女屍渾身赤裸,一絲不掛,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正是那被魯家衡等人劫了的秦雪晴。
原來秦雪晴被劫之後,那群捻軍並沒有將她釋放。由於從開州到曹州要過黃河,於是將她帶到了黃河邊,並將秦雪晴輪姦。秦雪晴自幼深受傳統思想的熏陶,怎能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在被輪姦之後,她一直哭到天明,最後縱身跳入黃河……
秦鐵山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秦蘭亭也淚流滿面,他哽咽着說:“可憐我那妹妹,自幼我就疼愛她,到頭來卻因為我而慘死,雪晴,是我害了你啊。要是我不砍掉那姓魯的胳膊,你也不會遭此奇恥大辱,也不會死的這麼慘。嗚嗚!”秦蘭亭由哽咽轉為嚎啕大哭。秦輊軒雖然沒有目睹當時的場景,但自幼姑姑一直帶着他玩,所以他和秦雪晴的感情也很深,想起姑姑的慘死,秦輊軒也不由得潸然淚下。張西和無言以對,獃獃地看着眾人。
張西和搖頭嘆息道:“真沒想到秦魯兩家的恩仇竟然這麼複雜!”秦輊軒道:“事情還沒有完,後面的事你還不知道,知道了更複雜。”秦蘭亭默默地向張西和點了點頭。
魯家衡在太平鎮殺了秦嘉善回到曹州高樓寨,見到張宗禹。張宗禹一見魯家衡胳膊被砍掉一隻,不由得又驚又怒。急忙命人包紮傷口,張宗禹問起事情的原委,其中一名捻軍頭目簡要述說了一遍。張宗禹不聽則可,一聽勃然大怒。“啪”的一聲將一隻酒碗摔得粉碎:“好啊,一個小小的太平鎮,竟敢斷我叔叔一條胳膊,皮綆,讓弟兄們馬上集合,我親自領兵去踏平太平鎮,殺他娘個雞犬不留。走!”張皮綆應聲傳令去了。
大軍浩浩蕩蕩向著太平鎮前進,中午時分從東明菜園集渡口渡過黃河,來到對岸的開州壩頭渡口。這壩頭距離太平鎮僅僅二十七里,大軍一鼓作氣,不到一個時辰,如黑雲壓城一般鋪天蓋地,漫山遍野地向太平鎮撲來。小小的太平鎮在張宗禹四五萬大軍的鐵蹄下簡直就像泰山前的一枚雞蛋,又如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
太平鎮的老百姓聽說捻軍要來的消息,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秦蘭亭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會惹來捻軍的大部隊,但他臨危不亂,站在鎮中心的避水台上對鄉民們說:“這次事情是因我秦家而起,我秦蘭亭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大家。現在我就去見捻軍,我聽說捻軍也是窮人的隊伍,只殺土豪劣紳,並不欺負老百姓。你們別怕,我現在就去見他們的頭領。將事情的原委給他說清,我想他絕對不會為難大家。”說著隻身一人向太平鎮的寨門外走去,大家在一邊苦苦相勸:“去了就是個死啊,咱們再想想辦法,不能白白送死啊。”秦蘭亭豪氣頓生:“大家還是回去吧,他們要的只是我秦蘭亭一人,我如果跑了,他們就會濫殺無辜,整個太平鎮也保不住。”鄉親們哭聲震天,依舊不放他走。
正在這時,忽聽外面一聲巨響,接着炮聲四起,喊聲如潮。太平鎮外的捻軍一陣大亂,眾人不知怎麼回事,都驚得面面相覷。突然,本村的團練成員劉漢震急忙忙跑過來大聲說:“官軍來了,官軍來了,打起來了,太平鎮有救啦。”
外面來的正是官軍。原來僧格林沁在山東曹州府被捻軍小將張皮綆斬殺后,同冶皇帝大驚失色,又是害怕,又是心疼。那僧格林沁原是道光皇帝的外甥,和咸豐皇帝是表兄弟,所以論輩分同冶皇帝應該叫他伯父。僧格林沁侍奉三代皇帝,武藝超群,忠心耿耿,如今卻得了個這樣悲慘的下場,怎不叫同冶皇帝痛斷肝腸?他好像失去了一根頂樑柱,頓時沒了主心骨。於是他急令曾國藩調兵剿捻,曾國藩四鎮堵剿,於河南周家口、山東濟寧、江蘇徐州、安徽臨淮關分置四鎮,駐淮軍和湘軍八萬,其中一路由河南總兵勝保帶領,從開封、賈魯河一帶向開州猛撲過來。這勝保曾在河南固始縣的三河尖與捻軍交過手,並將捻軍擊退。
張宗禹聞詢大驚,他曾與勝保交過手,知道勝保的厲害,於是趕緊領兵向河南永城一帶撤退。連日作戰,接連突破了開封、賈魯河防線。朝廷怪曾國藩剿捻不力,於是撤了他的職務,換為他的學生李鴻章接替。
張洛行戰死後,捻軍分為兩部,東捻軍和西捻軍,東捻軍由賴文光率領,西捻軍由張宗禹率領。後來捻軍在張宗禹的帶領下,像一隻撲朔迷離的兔子,忽東忽西。轉戰於河南、安徽、山東、湖北、又進入陝西。同冶六年,這隻兔子最後忽然縱身一躍,一下子又跳到了直隸保定府。保定府乃是京師的南門,追兵窮追不捨。然而張宗禹這隻矯健的兔子,神出鬼沒般地又消失了,數日後大軍忽然又出現在山東,接着又從山東進入安徽,又從安徽飛躍到河南信陽固始縣的三河尖重鎮。這次在三河尖等他的不是勝保,而是“中興三傑”中的二傑李鴻章和左宗棠,在這裏張宗禹被左李大軍團團圍住,他們要對張宗禹來個瓮中捉鱉。
張宗禹這小子也真有能耐,從左李聯軍的夾縫中鑽了出去。等左宗棠、李鴻章明白過來的時候,張宗禹率領大軍已經到達湖北。後來為了救被淮軍主力劉銘傳部包圍的東捻軍,張宗禹再次挺進山東,試圖威脅天津和保定。在山東荏平縣,捻軍遇到連日暴雨,無法馳突。被劉銘傳打得一敗塗地,最後張宗禹帶了隨從十幾人突圍而走,魯家衡也僥倖跟着突圍,在渡過駭河時不知所終,有人說張宗禹和魯家衡兵敗投河而死,也有人說他們當了和尚,還有人說在陝西見過一個獨臂人,很像魯家衡。至此捻軍全部失敗,魯家衡也沒了蹤跡。
說到這裏,秦輊軒停住了話頭:“這就是魯家衡最後的結局,很可能他和張宗禹死在了駭河中。”張西和如釋重負地“哦”了一聲。秦蘭亭又讓秦鐵英給張西和把酒滿上。張西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夾了口菜,將筷子放下問道:“這秦魯恩仇以魯家衡失蹤看似完了,但我尚有一事不明,那當年的小啞巴秦瑞雪和那孩子秦平康到底怎麼樣了?”
秦蘭亭聽了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往桌子上一蹲道:“漢庭,你有所不知,那當年的秦平康並沒有死,他就是那天殺的魯南齋!”
張西和不聽則可,聽了以後大吃一驚:“啊?原來這魯南齋就是當年的小平康。這到底怎麼回事?還有那當年的小啞巴到底怎麼樣了?”
秦蘭亭嘆了口氣說:“這些事情他們年輕的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只知道魯南齋就是當年的秦平康,還是我來說吧!不過有些事我也弄不太清,還請你多多原諒。”
當年小啞巴秦瑞雪抱了兩歲的秦平康連夜跑出“塔院”,他抱着孩子慌慌張張跑到太平鎮西頭的魯家衡家。魯家衡的父親名叫魯元盛,魯家衡十歲時母親去世,魯元盛就孤身一人過日子。那天夜裏,魯家衡從“塔院”跑出來之後匆匆忙忙回了趟家。他一見到他爹就跪下了:“爹,孩兒不孝,給您惹了大禍。那秦嘉善的小妾白聰兒和孩兒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在嫁給秦嘉善的前幾天我倆就私定終身,並且白聰兒還懷了我的孩子。那秦平康就是咱們老魯家的根,這次孩兒闖下大禍,被那老傢伙秦嘉善識破,白聰兒肯定少不了一頓毒打。如果秦嘉善將她休了,你就託人到開州“大德堂”曹洪泰那給孩兒送個信兒,孩兒回來要帶着白聰兒和您遠走高飛,然後再想辦法將孩子奪回來。反正這太平鎮咱是不能再待了。”
魯元盛一聽魯家衡偷了東家的小妾,氣得連連跺腳:“咱們老魯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秦家待咱不薄,你……你怎麼能做出這種辱沒祖宗的齷齪事來?走,我跟着你去到秦家,你給人家跪下,任打任罵都別動,興許人家還能饒了你。你這一走我可怎麼辦那?”魯家衡一聽急了:“爹,死活我是不能回去。我不但偷了他的小妾,還偷了他家的祖傳藥方,憑着這兩個方子我不愁沒有飯吃。我要是回去,秦嘉善不得把我千刀萬剮了才怪。”
剛說到這裏,忽聽外面傳來一陣狗叫,接着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魯家衡一聽大驚:“爹,秦家帶人來了,恕孩兒不孝,我要逃命去了。”說完又磕了個頭,一轉身翻牆而去,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
魯元盛戰戰兢兢硬着頭皮來開門,進來的卻是一個抱着孩子的小孩兒。藉著燈光一看才知道是小啞巴秦瑞雪,那孩子正是魯家衡和白聰兒所生的秦平康。小啞巴進來就比比劃劃地向魯元盛說什麼,魯元盛已經知道了一切。連忙止住秦瑞雪,表示自己什麼都知道了。魯元盛思索片刻,做出來一個大膽的決定:帶着小啞巴和秦平康離開太平鎮,遠走高飛。畢竟這孩子是老魯家唯一的血脈,留下來不定會有什麼結果。於是魯元盛將家中多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和小啞巴連夜逃往歸德府的一個遠房親戚家。
到了歸德府親戚家之後,魯元盛靠着打鐵的手藝在歸德府的南門外開了個打鐵鋪,小啞巴秦瑞雪也跟着魯元盛學打鐵。那孩子秦平康年紀還小,兩個男人又照顧不了他,因此魯元盛一狠心將他送給了鄰省安徽的一個姓劉的客商。那客商是安徽蒙城人,名叫劉海鴻,經常來往於河南和安徽之間,有一次在魯元盛的鐵匠鋪買了把刀。一見魯元盛鍛刀的手藝精湛,於是出手大方,一下子給了五十兩銀子。後來和魯元盛談起自己尚無子嗣,魯元盛心中一動,就提出將孩子送給他來養。那姓劉的客商一聽正求之不得,於是又給了魯元盛一百兩銀子準備將孩子接走。魯元盛不放心,跟着那姓劉的客商去了安徽蒙城他家看了情況才將孩子送與他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