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紅塵起伏難逃脫
“哈哈哈哈哈，好久沒有出手了，想不到憋了這麼久的功力，還有這種威力，哈哈哈哈。”溫雲峰站在狂風的最中間，看着漫天呼嘯、規模越來越大的飛沙走石，哈哈大笑，心裏一陣的得意。
這笑聲非但沒有被風聲吹散，反而伴着狂風越飄越遠，傳向了整個方寸……
這笑聲如同將溫雲峰三十年的壓抑與凄涼全部釋放了出來，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英雄豪俠，在向整個江湖說出這心中不曾改變分毫的道義！
三十年屈指光陰怎能損我道義，再從頭不過又是一場天涯浪跡！怎樣的胸懷，怎樣的豪氣才能說出這樣的驚天之語！一場狂風，吹散的不光是這世上的陰霾，還有溫雲峰心中那一直堆積在道義二字上的駭人冤屈！
狂風過後，便是艷陽！
等到狂風帶着風沙遠去，一切都回歸平息后，整個貧民區的房屋已經變得支離破碎，不少人赤裸着上半身站在一片廢墟中，獃獃的仰望天空，向老天訴說著他們遭遇的不公。
一隊隊的城防軍不停的奔波着，過於狂風太過兇猛，所以此刻倒也沒有第一時間找到溫雲峰這裏，反而是不少俠義之士聚集在附近，對一些百姓出手相助，落得滿城的讚譽之聲。
溫雲峰的院落也破碎的不成樣子，磚瓦木料傾倒一地，甚至找不到一絲落腳的地方。
花義死死的抱住一顆古樹，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個白色的內褲，上面還沾染了一些黃色……
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花義正準備說些什麼，可是當他把目光轉向方萬鶴時，卻徹底的愣住了。
溫雲峰嘴角的弧度愈發明顯，無奈的笑道：“這個臭小子……說不定還真是個天才……”
說完這些，溫雲峰便慢慢悠悠的走向眼前的一片廢墟，尋找着一些尚可利用的東西。
而在溫雲峰的身後，方萬鶴靜靜的站在原地，身上的一身道袍雖然沾染了些許風塵，但是此刻卻還是完好無損的，而最讓花義驚訝的是，方萬鶴的表情平淡至極，整個人似乎一直在發獃，從謎影出手開始，直到現在，方萬鶴都沒有變過表情，一直是那樣的平靜，如同在思索些什麼……
“老大……”花義從樹上跳下來，卻發現雙腳發軟，整個人直接坐在了一片廢墟之上。
“別去打擾他。”溫雲峰彎着腰，在一片廢墟中翻找着什麼。
從那佝僂的身姿中看不到半點的豪氣，但是又有誰能想到這樣的身軀中蘊含著多少波瀾壯闊。
兵馬走動，人心慌張，正是月掛當空，本應入夢與那周公一敘之時，整個百花城卻掀起層層喧囂，那一陣駭人的狂風實在是把人嚇怕了，就算百花城再大，方才的威勢也足以把所有人驚醒。
“快點看看有沒有受傷之人，所有人都好好調查這附近，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百花城撒野！”城防軍的腳步聲整齊劃一，統領的呼喝聲也傳遍了大街小巷。
只是一動一靜，僅僅隔着一道歷經滄桑、破舊不堪的圍牆，這院裏院外就好比兩個天地。
這院牆外馬蹄翻飛，煙塵滾滾，院牆內卻是安靜至極。
方萬鶴靜靜的立在原地，對着天空發獃，花義則癱坐在地上，做着深呼吸，似乎遲遲沒有緩過來，整個院落內最吵鬧的，大概便是溫雲峰腳踏廢墟的聲音了。
“江湖易亂不易靜，這動靜之間，能悟得大道，大才。”溫雲峰從廢墟中翻出了一個包袱，裏面裝着不少東西，看着沉甸甸的。
花義聞言，一時間沒明白溫雲峰的意思。
“我走了，這院落就交由你們了，記得把這個交給這個小混蛋。”溫雲峰走過來，把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了花義。
花義一愣，這冊子倒是沒什麼，有些泛黃，很是陳舊，封皮連個名字都沒有，花義真正在意的是溫雲峰要走。
“老前輩，現在已是深夜，外面也是兵馬不斷，您現在走……”花義連忙說道，他現在已經相信溫雲峰是被冤枉的，現在如果出去的話，肯定會受人盤查，到時候……
溫雲峰聞言，搖了搖頭，把包袱背在肩膀上，說道：“我樣貌早就大變，在這百花城活了十年，也算是混了個臉熟，現在出去沒問題，可是如果等到城防軍找上門，那才是會細細盤查，說不定能把我的老底都刨出來，你這個小小混蛋就不用瞎操心了，好好照顧那邊那個大混蛋吧。”
溫雲峰說完這下，腳下生風，一轉眼便出了大門，留下一個略顯凄涼的背影。
“老前輩，您要去哪！”花義見狀，着急的喊道，這江湖雖大，但以後有緣的話，說不定還會再次相見。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花義由衷的敬佩這位溫雲峰。
“三十年風雨漂泊，本應坐看那紅塵起伏，到頭來，卻終究是流浪人，難逃脫。”
身影模糊，溫雲峰已經走遠，只有那一句“難逃脫”仍舊慢慢的飄蕩在小巷之中，久久不散，令人唏噓。
花義呆愣在原地，他不知道溫雲峰為什麼走的這麼洒脫，他在這裏堅守了十年，心中所念竟能在朝夕之間改變，難道他真的徹底看開了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之前練劍……終究是少了一些自我在裏面……”月光照進這破舊的院落之中，照在方萬鶴的黑髮之間，青色的髮帶隨風而動，起伏之間，有所領悟。
花義一聽這話，頓時回過了神，掙扎着站了起來，來到了方萬鶴身邊。
“老大，你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花義看着一臉思索的方萬鶴，好奇的問道。
方萬鶴聞言，眼神中慢慢的恢復了光彩，也從那玄而又玄的狀態中解脫了出來。
“沒事兒，就是剛才在老前輩的……你能先跟我說說……你的取向嗎？”
“額……取向？什麼意思？”
“就是你有和男人談情說愛的興趣嗎？”
“老大！別開玩笑了！我可是正經人！”
“那……那你能給我解釋解釋你光着出來算怎麼回事兒嗎！”
“……”
好不容易用溫雲峰隨手扔下來的房契送走了過來盤查的城防軍，方萬鶴長舒了一口氣，有時候和這群人打交道比闖蕩江湖還累。
“好了，人都走了，換好衣服了就出來吧。”方萬鶴朝着廢墟後面的陰影處喊道。
話音剛落，花義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只是身上的衣服換成了白雲宗的道袍，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只是花義的身材比方萬鶴要瘦小一些，所以此刻看上去衣服略顯寬鬆，但無大礙。
方萬鶴看了幾眼后，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恩……果然是人靠衣裝啊……”
“嘿嘿嘿，老大是覺得我穿着很帥氣？”花義揮了揮白色的衣袖，臉上有些自得，雖然白雲宗的道袍在別人看來不算什麼，甚至布料也是下乘，但這卻是花義穿過的最好的衣服了。
方萬鶴聞言，露出一個賤賤的笑容，說道：“對啊，你穿着都能好看點，那我這樣的穿着不成江湖美男了？”
一邊說著，方萬鶴一邊想到，怪不得這一路上總感覺有不少女俠對着自己暗送秋波，原來不是自己的錯覺……
花義習慣性的忽略了方萬鶴的無恥言論，從廢墟后繞了過來，站到了方萬鶴的身邊。
兩個穿着一樣道袍的人站在一起，倒真有些兄弟情長，不悔江湖的感覺。
“老大，你知道老前輩為什麼走的這麼突然嗎，感覺他像是今天晚上才想明白什麼問題，然後立刻就走了。”花義問道。
方萬鶴亮了亮手中的名冊，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花義搖了搖頭，雖然是自己從溫雲峰手裏接了過來，但自己沒有看上一眼，因為溫雲峰說這是留給方萬鶴的。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花義有着令人震驚的原則。
方萬鶴直接把書遞給了花義，然後自己便坐到廢墟上，對着月色發獃。
花義看了方萬鶴一眼后，打開冊子一看，瞳孔微縮，一股子冷風直往衣袖裏灌。
這份冊子裏記載的不是別的，正是驚雲宗做過的種種不為人知的惡事！這些惡事有大有小，甚至有一些後面還寫着證據，其中有一兩件事情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
花義相信，這份冊子如果流傳到江湖中，那定然會引起滔天巨浪，每個人都會牽連其中，甚至可能顛覆整個方寸的格局，讓整個江湖陷入一片凄風冷雨！
“老前輩說他這十年寸步未進，但是在我看來，他絲毫沒有鬆懈，辛辛苦苦搜集到的這些東西，都在證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驚雲宗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陰謀！”方萬鶴說道。
花義滿臉震驚的翻着冊子，說道：“既然這樣，老前輩為什麼不把這個冊子拿出來，到時候整個江湖都會支持他！”
方萬鶴聞言，嘴角一揚，笑道：“花義，我雖然懂得可能沒你多，但是這方面，我卻能告訴你，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先不說有沒有人信他，就算有人信他，憑現在這個冊子裏的東西，根本砸不動驚雲宗，對於這個江湖第一宗門，只要不能根除，那便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便是前功盡棄！”方萬鶴隨手撿起旁邊的一塊碎磚，開始在地上寫寫畫畫。
花義好奇的湊了過來，只看見了兩行大字。
風捲殘雲十年舊，老去新來破首宗。
“破首宗！”花義看到這最後三個字，頓時感覺渾身一顫，一股震撼瀰漫全身，那藏於骨子裏的熱血竟隱隱有被喚醒的趨勢。
扔掉碎磚，方萬鶴站起身來，看着空中的明月，笑道：“老前輩之所以突然決定離去，可能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找到合適的傳人了，也可能是他累了，江湖雖大，但總有再見的時候，如果實在疑惑，到時候問一問他吧。”
“那這個冊子……”花義把冊子遞給方萬鶴，有些不解的說道。
“這個冊子……是前輩留下來時刻警醒我的吧，如果可以，前輩估計也希望我能向世人揭穿驚雲宗的陰謀，只是憑現在這些證據根本不夠……”方萬鶴說到這裏，轉過頭看了花義一眼，露出了一絲賤笑。
“我說花兒啊……”
一聽這個，花義臉色煞白，整個人瑟瑟發抖，如同修鍊了江湖上最快的身法一般，閃電般鑽到了廢墟後面，抱着頭大喊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方萬鶴見狀，撇了撇嘴，心裏想着以後要多注意磨練磨練花義的心理素質，而就是這個不經意的念頭，讓花義體會到了，什麼叫地獄式的生活。
……
經歷了一晚上的折騰，整個百花城慢慢的恢復了平靜，很多城防軍帶着滿身的疲憊回到了軍營，二話不說就躺下睡覺。
原本紫氣東來之時，百花城應該已經開始喧鬧，但此刻直到日上三竿，百花城也沒有多大動靜。
方萬鶴和花義倒是起的很早，拿到了房契，他們就相當於替溫雲峰保管這間院落，所以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
修門！
“老大，讓你昨天別整那麼狠！你看看，現在又要我們修！”
“哎呦呵，怪我咯？要不是我整的狠，咱們還能經歷這種事兒？你得誇你老大有先見之明。”
“……”
好不容易把門板安上，方萬鶴和花義坐在門口，開始思索江湖道義……
“今天吃什麼……”
或許這個江湖道義可以再進一步……
“分文沒有的情況下……吃什麼……”
想了半天，在虎視眈眈的看到三位過路的幼童手裏還冒着熱氣的包子后，方萬鶴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小妹妹，你看哥哥帥不帥，哥哥這裏有糖……”
在一群孩童的哭鬧中，方萬鶴不甘不願的被花義強行拽了回來，江湖上的豪俠千千萬，方萬鶴的臉皮也戳不爛！
“咱們就先去報名的地方吧，至於吃的，一邊走一邊想辦法。”方萬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和身後的木劍，有些無奈的說道。
花義點了點頭，雖然腹中無物有些難受，但是能早點報上名，就代表着能早點擁有一份職業，到時候也就能賺錢了，不會再像這兩日這樣狼狽交迫。
二人慢慢悠悠的朝着百花城最中心的職業考試報名處走去，兩席白色的道袍微微揚起一層黃塵，暖陽照耀下，前路看似平坦，卻不知這江湖之大，坦途又有幾處，路上之人又是否真的無阻。
風捲殘雲十年舊，老去新來破首宗。
破舊院落中的十個字依舊清晰，縱使黃沙沉浮無數次，此情此意，絕難消。而隱約間，似乎能看到江湖上的某一處，溫雲峰開心的為人做着按摩，時不時的轉頭望向百花城，雙目之中，光彩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