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涅(下)
這時,又有一群人湧進給可汗敬酒,我和少主隨即出了大帳,呼,深吸一口氣,剛才還不錯,述律皇后沒有當眾給我下馬威,也沒看見那難纏的耶律德光。
“我們也去跳舞吧。”少主邊走邊對我說。
“可……我不會跳。”我無奈的朝他聳聳肩,說道。
“沒關係,就是隨意跳,一會兒就會了,走,來吧。”說著,他已拉起我的手,來到來到廣場中央。
我們也很快加入到歡樂的人群中,跟着他們一起歡快地跳啊,唱啊,其實並沒有什麼規定舞步,大家圍着篝火隨意的跳着,少主今天特別高興,他大聲的笑啊,跳啊,整個人精神煥發,今天的他與往日不同,以前只見過他溫柔、儒雅的一面,從沒發現他也有北方男子的豪邁與爽快。
“我已經向父汗說了,我們明年春天就完婚。”他靠近我,邊跳邊對我着話,周圍嘈雜的人群蓋過了他的聲音,我沒太聽清楚。
“你說什麼?”我大聲問他。
“我們明年就成婚。”他提高噪門在我耳邊喊道。
“啊?”我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願意?”他見我愣愣的模樣,有些不自然反問。
“少主,我……”我一時語塞,心中頓時沒了主意,成婚?我從來沒想過。
“那可汗同意了?”我腦中閃了一下,接着問道。
“父汗是沒意見,但母后不同意,我還得想辦法說服母后。”他眼色暗了下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可以說服母后的。”他又鄭重地對我說道。
“哦。”我點點頭,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木木的,好像他說的事情與我無關一樣。
“我們回帳子吧,我累了。”我對他說道。
“好。”他牽着我的手回到了帳子。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偷瞥他一眼,見他面無表情的向前走,不知心裏在想什麼,但手卻緊緊地攥着我的。
回到帳子,坐定,心裏還是一片陰霾,可汗真是賜婚了怎麼辦,呆在這裏時間越久,放不下的東西就越多,少主,我應該怎樣跟你說呢?轉念一想,或許我走了,真的凌初雪就回來了吧,少主會喜歡真正的凌初雪,應該會的,他第一次見到的不就是凌初雪嗎?上天一定會這樣安排,我不想傷害少主,不想傷害任何人。
對了,耶律德光那個傢伙怎麼沒見着,他可是答應給我那個玉豬龍玩幾天的,嘿嘿,有了那個玉豬龍,我或許就可以……
“想什麼呢?”少主低頭看看我,捏了捏我的手背。
“噢,沒什麼。”我答,已回過神來。
“大哥。”一道渾厚的聲音傳進來。
抬頭一看,是耶律德光站在帳口,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只見他今日同可汗一樣,穿着黑色狐皮披風,金色的賈哈,黑狐皮帽,眼睛炯炯有神,頗有一副王者風範,他這會兒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們看。
“哦,是二弟呀,來,快進來。”少主說著已經站了起來,朝他招招手。
耶律德光眸子一轉,一腳踏了進來,隨手把披風解了下來,交給幫邊的奴婢,他穿件窄袖長袍,袖口束着金帶,冷眼瞥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來人,拿酒。”他叫了一聲。
旁邊立即有人拿了酒杯,倒了滿滿一杯,奉了上來,他伸手接了過來。
“大哥,二弟敬你一杯。”他對着少主說道。
“來,我們兄弟兩人干一杯。”少主也端起了酒杯,對他說道。
“干。”兩個人同時仰起脖,只聽“咕嘟咕嘟”兩個杯子都見了底。
我站在旁邊愣愣地看着,他們倆現在你濃我濃兄弟情誼又有多少真真假假呢,生在帝王家,即使情同手足的兄弟,也會隨着環境的變化而改變,註定是要相互算計、爭鬥……
“上都郡主,來,我也敬你一杯。”耶律德光已將酒杯伸到了我面前。
“啊?”我已從神遊中反應過來,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帶着一絲冷冷的笑意。
這個傢伙,不看我出糗他就難受。誰怕誰,喝就喝,在現代我也是不懼怕喝酒的。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隨即端起了酒杯,剛才在可汗的帳子裏可真是實實在在地喝了一大杯,已有點暈了,這一杯再要下去,估計得讓人背回去了,但也不能在他面前失了氣勢。
“二弟,小雪她不會喝酒,別為難她了,我替她喝。”少主說著,伸手要接過我手中的酒杯。
“大哥,這不合規矩吧,她是她,你是你。”耶律德光轉眼看着少主,說道。
“這有什麼不合規矩,我和小雪就要成婚了,她怎麼著也算你准嫂子,我替她喝沒什麼不妥吧。”少主笑眯眯地對他說道。
“什麼?成婚,什麼時候?”耶律德一愣,提高噪門問道,手中的杯子顫了顫,有酒灑了出來,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慌忙低下頭,不知應該怎麼回答他。
“這是真的?”他又對着少主追問道。
“當然,父汗已經許可……”少主說道。
“沒有,皇後娘娘不同意。”我幾乎脫口而出,想都沒想。
聽到我的話,他們兩個都同時看向我,耶律德光先是一愣,繼而閃過一絲竊喜,少主看着我,沒有說話,剛才笑嘻嘻的表情已找不到蹤影,面色潮紅,目光縹緲,像在看着我,又像不是。
啊,我剛才說了什麼?間接地拒絕了少主嗎?為什麼我在他眼裏看到一絲傷痛,剛才說的話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
三個人都沒說話,也許只過了一秒鐘,也許過了一個世紀,周圍還是寂靜無聲。
“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我打破寂靜,說道。
“我送你回去。”少主即刻對我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我對他笑笑答道。
他沒再堅持,我一個人出了帳子,外面的人群還是歡跳,沒有人注意我的離開,我的心很難受,感覺此刻要落下淚來,但是摸摸眼睛卻乾乾的,什麼也沒有。究竟為什麼我要這樣,我應該在二十一世紀很快樂的生活,不是么?為什麼我要陷入這進退兩難的困境裏?
一個人向前走着,也不知是什麼方向,感覺剛才人群的歡鬧聲離我越來越遠,突然,感覺有人走在我身後,不會又是耶律德光吧,可惡,老是演這種把戲,猛得回頭,想要狠狠地教訓他一頓,誰知一回頭卻是雲露站在我身後,她不知什麼時候一直不遠不近地跟着我,手裏拿着我的披風。
“郡主,外面冷,披上吧。”她對我說。
我默默地點頭,她走過來給我披上了披風。
“雲露,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我對她說。
她點點頭,沒再跟上來。
我一個人繼續向前走着,周圍已完全聽不到廣場上的聲音,靜的很,只聽見我自己的腳步“沙沙”地踩在地上。但是沒有感覺害怕,也許人在心情壓抑,鬱悶的時候往往什麼都不怕,巴不得遇到點什麼事情,好對着出出氣。
已經失去了方向,但我還是向前走着。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緣即如風……”隨風隱隱飄來一個聲音。
這麼晚了,還有人在這吟詩,真是好興緻。但人在哪兒,只聽到聲音,沒有看到人影。
呼呼的北風吹在我身上,還有點冷,伸手裹了裹身上的披風。有點冷,也就我這麼傻大冷的天在這兒喝北風,還是回去吧,我心裏想。
“緣即如風,來也是緣,去也是緣……”聲音越來越清晰。
屏住呼吸,仔細聽聽,這些語句怎麼這麼熟悉,像在哪裏聽到過,突然心裏一驚,這不是在古董店,那老闆念的詩句嗎,怎麼會在這裏?
一度以為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急忙順着聲音的來源去尋找。
“緣即如風,來也是……”聲音洪亮。
睜大眼睛向前望去,黑乎乎的,不是很清楚,隱約能見個人影。
終於近了,我使勁睜大眼睛看着前面,心裏的期盼越來越大。
不是那個古董老闆,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僧人,四十多歲,心裏頓時一陣失落,彷彿在奧運會時滿懷期待的坐在電視前看劉翔比賽,但臨出場卻宣佈退賽,滿懷的期盼剎時掉了一地。
那僧人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你……請問你認識我嗎?”我問他,算不算“病急亂投醫”呢,不管了,先問了再說。
“施主,何出此言?”他瞅着我。
“大師,我不知怎樣對你說,可是……可是我不屬於這裏,我要回去,我該怎麼辦?”我對着他語無倫次地說道,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
“古語說“即來之,則安之,”他緩緩地對我說道,“失主,請寬心,不可驕燥。”他看着我。
“可是,我並不屬於這裏,呆的時間越來,糾纏越多,對這裏的人也會有越多的傷害,我不想這樣。”索性一古腦兒全部說出來,心裏還痛快些。
“佛語講,一切皆有緣分,施主莫操心,有因必有果。”他又說道。
“可是我……”我頓時無言以對。
“那……我還能回去嗎?”我依然不死心。
“來也是緣,去也是緣……”他看着我,答非所問。
“大師,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我又問道。
“施主,人心所向,按心行事,不必多慮。”他對着我說。
我心裏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十分低落,委曲極了,為什麼是我?我有什麼錯?
“那為什麼是我呢?”我對着他大聲質問,心裏莫名的壓抑無處發泄,像是終於有個借口可以喊出來。
“施主,剛才我說過,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一切皆是緣。”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平和,並沒有因我的大叫而生氣。
心裏一陣懊悔,知道剛才不應該這樣對人說話的,又不是他的錯。
“對不起。”我答。
“施主,莫傷心,”他對我說,“夜深了,請回吧。”
默默轉身,向大帳的方向走去。
“那,我們還會再見嗎?”我又回頭問他。
“有緣自會見。”他對我說,“請回吧。”
一個人,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帳子,雲露還沒睡,正坐在榻子上打着盹兒,見我回來,立即起來給我更衣,她是說少主來過,問我去哪兒,雲露也不知道,他就走了。
我躺在床榻上,一點睡意也沒有,看着圓圓的屋頂直到東方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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