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消失的兇手1912(七)
朦朦朧朧的我,周圍的一切在抖動着,路面太陡峭,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着,老年的車子不斷地發出令人厭煩的噪音,噴出黑漆漆一片的廢氣,我看不清前面的路,記憶模模糊糊的,突然無法肯定自己要前往的地方究竟是什麼。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無法集中精神思考,只能大致上感覺到自己坐的位置是副駕駛,出於本能的反應,我問了旁邊正在開車的司機,問他我們究竟要去哪裏,司機似乎很沒禮貌,我問了很多遍,他都沒有回答我。我很生氣,忍不住扭過頭,對着司機的位置剛要破口大罵,這時候車內的環境稍微明亮了一點點,我這才意識到根本沒有人在開車,方向盤是自己在轉動着。顯然車子的顛簸感越來越強烈,眼看車子就要失去控制,我想奪過方向盤,改變它的軌跡路線,沒想到方向盤居然不聽使喚,眼看着前面就是懸崖絕嶺……
車子失去重力,我的身體在往下沉,大腦一片空白……
我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事物……
我從床上彈跳起來,像神經反射那樣,額頭全是汗,呼吸急促,神情不安,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唾沫,不斷地喘息着。房間內一片漆黑,我不知道時間,但我知道已經天亮了,因為有一點點的光線照進了漆黑無比的房間裏,在那微弱的光線里,我分明看到了CRAZY的熟悉身影,她端着一杯白開水,親切地問我:你怎麼了?
我只能僵硬地笑着,內心慌亂無比,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她的臉上逐漸流露出一種傷心失望的神情,我只能下意識地躲開她的凝望,額頭的汗珠還在往下滴,她生氣地跑了出去,我激動地往前傾斜,很快又往後縮,我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追上去。
窗外的光線在逐漸擴大,我那寂寞的房間原本的外貌慢慢地恢復過來。
我下床穿好拖鞋,坐在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空白、潔白無瑕的A4紙,從筆筒里抽出一支鉛筆,思索着該如何將剛剛的夢境以畫畫的形式重現出來,我本能地在稿紙上畫出了一輛老式計程車的模樣,司機駕駛的位置是空白的,不過方向盤的確出現了。
一輛正在駕駛在路上的車,卻沒有人在開車?
這個莫名其妙的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賭氣般將鉛筆丟到一米遠的地方,陷入了頹喪的局面。
此時,手機接到了一條新的短訊,我粗略地瀏覽了短訊的大致上內容。
在開車來的路上,天空莫名其妙地下起了毛毛細雨,繼而演變成淅淅瀝瀝的雨滴,我在控制方向盤的同時,想起了昨晚做的夢,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很想放開雙手,因為我想知道,一輛沒有人駕駛的車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但我最終還是控制住自己了,不然意外一定會發生的。
我要到達的現場是一片老式風格的住宅區域,周邊的房子幾乎已經拆得七七八八,毫無生氣,最深處的樓宇年久失修,隔着一片大草叢,綠油油的一片,參天大樹或許受了工業區的影響,大部分已經慘不忍睹。
正在下的雨,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很小。
在現場負責工作的人員也很稀少,主要現在的時間太早,才剛剛七點多,太陽還沒完全出來,而且是下雨期間,整個地面是濕漉漉的一片,濕氣很重,我的車子停在了大草叢前面不遠的空地處。
現場被警戒線給封鎖住了,鑒證科的同事已經拍完現場的照片,採集完相關的線索,準備要離開,我還在反問自己,難道我真的遲到了?我下了車,雨水無情地打在我的臉上,但我不介意,輕輕地撣了撣肩膀上的雨水,蹲着身子,從警戒線底下遊了過去,正式將工作證件掛在胸口上。
鍾警官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早一步到達兇案現場,只見她插着雙手,抱在胸前,很嚴肅地望着被白布覆蓋著的屍體。我直接走過去,沒有跟她打招呼,蹲了下去,毫不猶豫地掀開了那張白得刺眼的白布,一副很安詳的屍體呈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皺着眉頭,動起手檢查屍體上的器官。
臉部蒼白,嘴唇爆裂,整張臉都在往下垂,兩眼平滑,頸部光溜溜的,雙手平靜地垂放着,留有可怕的長指甲,有一件事值得我注意的是,她褲子與內褲都不見了,腳丫子光溜溜的,伸得很直。我拿起她的手,在那很大一片的指甲內,我似乎看到了皮屑,那是人的皮屑,很固執地躲藏在裏面,等待着人的發現。
我拿着鋏子從死者的指甲縫內挑出那並不起眼的皮屑,放進了膠袋內。
“拿個手電筒給我。”我對着空氣喊了一聲,誰都知道,我在喊鍾警官,可我就是沒有指名道姓,這是我的做事風格。
但她還是很配合地遞了一個微型的手電筒給我,我再對着空氣說:過來掰開死者的下陰。
對於這個要求,如果是一般的女孩,估計都會忍不住內心的好奇詢問為什麼,但是她沒有,她很配合地照做了。我拿着手電筒照了進去死者的下陰,我發現她的陰唇縮成了一團,扭曲得很厲害,另外還有一丁點白色的液體在滲透着陰唇的附近,蠢蠢欲動地想滑進去,我拿了採取精液樣本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將遺留在死者體內的精液提取了出來,放在了一個瓶子內,我望着眼前這個奇怪的物體,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
沉默已久的鐘警官終於開口說話了:這女死者也是在生前曾經遭受過性侵犯?
一個人如果半天不說話,或許是因為他的心情不是那麼好,但鍾警官半天不說話則是性格使然,與心情無關。
我繼續選擇蹲在那裏,持續地檢查死者的屍體:是的,最少從屍體的表面跡象可以這樣判斷,但現場的環境不太像一個女性被侵犯過的地方,至少我找不到掙扎的跡象,可能性只有兩個。
要麼,這裏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犯罪嫌疑人性侵犯了死者以後,將其殺死,然後將屍體運送到這裏拋棄。
要麼,死者是自願與犯罪嫌疑人發生性行為,事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殺害。
當然前者的可能性比後者的要大很多,畢竟後者所發生的概率取決於,除非受害者是一個輕度智障,否則不可能是你情我願的。
她不以為然地說:那就是說,這裏只是拋棄屍體的地方,與殺人現場扯不上任何的關係。
是的,我重新站起來,指着地面上的車胎軌跡說:從這些痕迹就可以判斷出,犯罪嫌疑人是開車棄屍的,車子並沒有停留在這裏多長時間,將屍體隨便一丟就匆匆忙忙地逃離現場,當然這是屬於正常情況。
她隨口地說:是的,鑒證科已經將地面上的車胎摩擦地面痕迹採集了樣本,相信會有驚人的發現。
“希望那真的驚人,而不是驚訝。”
“對了,是誰發現屍體的,屍體被拋棄的地方比較偏僻,一般很少人會發現這裏。”
她指了另外一個方向,我循着她指的位置望過去,發現了一名看上去既寂寞又美好的少婦,穿着單薄的外套,性感又嫩白的雙腿,踩着傢具款的拖鞋,抱着一名有着奇怪眼神奇怪表情的孩子,另外一隻手握着紙杯,全身都在發抖,眼神里儘是恐懼,唯獨那孩子毫無感觸,好像當這裏是家裏那樣,一點都不感到害怕。
對於出現在眼前的美麗少婦,我突然就起了興趣,二話不說地走過去,假公濟私地好心問她:聽說是你發現了屍體。
她摟着孩子的那股勁更強烈了,生怕他會像一條泥鰍那樣滑走,兩眼極度不安地凝望着我說:不,不完全是,實際上是我的兒子發現了不起眼角落裏的屍體,儘管他當時還沒意識到那就是一副已經失去生命的軀殼。
她懷裏的孩子太奇怪了,兩眼總是盯人盯得牢牢的,一副彷彿能把你看穿的樣子,我與他的眼睛互相對望着,不到三秒鐘,我就徹底感覺到一股刺骨的恐懼感,我有想過逃走,但又發現根本逃不了,還好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挽救了我。
“叔叔,你跟你的情人最近鬧了個不愉快。”
“什麼?”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的假期被徹底破壞了,那是因為你的工作帶來的麻煩。”
我不禁猛地往後退,他媽媽開始在呵斥着: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不要盯着別人的眼睛,不要說那麼莫名其妙的話來嚇唬別人!
“沒關係,他說的倒是事實,不過那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略顯抱歉地說:這孩子從小就性格古怪,口不擇言,請你不要見怪。
我毫不在乎地說:沒關係,小孩嘛。對了,他是如何發現屍體的。
他搶先用着稚嫩的童聲說:我當時跟着一團白色的影子走着走着,那團白色影子的移動速度出奇的快,我跟到那個位置時,那團白影已經消失不見,周圍又黑漆漆的,詭異地寂靜,我想媽媽,於是我不由自主地喊了媽媽,接着媽媽就出現了。
她捂着他的嘴巴,露出疲倦不堪的微笑說:別相信這孩子的鬼話。他在半夜裏因為貪玩,自己跑了出去,然後不認識回家的路,只好待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等待我的出現,那所謂的模糊白影根本就不存在,更別提其移動的速度。
我遲疑地說:可是小孩子不是成人,他沒有理由說謊。
一陣風吹過,她的頭髮很紊亂,邊整理着頭髮,邊說:小孩子嘛,就是這樣的,想像力豐富,天馬行空,例如看到了一個公仔,他就會幻想這個公仔會說話,並且喜歡給他講故事,這些是愛幻想的一種表現,也是他的通病,壞習慣。
他仍然在堅持着自己的立場:可是我的確看到了那一團白影!
“小康!閉嘴!”
我立在那裏不知所措,此時天空停止了放雨,太陽在微微地爬起來,黑夜逐漸被驅散。
“你認識死者嗎?”
她不假思索地說:沒有見過她,應該不認識吧,更何況……她死得很奇怪。
我貌似聽出了她的話中含義,故意裝傻地說:何以見得呢?
“屍體雖然是我兒子發現的,但我有留意過屍體的表面特徵,一點傷口都沒有,連出血的地方都找不到,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伸直了腰對她說:謝謝你的意見。
鍾警官走過來說:你先帶他回去吧,日後我會安排同事去你家裏給你錄一份口供。
該女人萬分感激地點了點頭,迫不及待地帶着年幼的小孩離開了現場,我實在是被她吸引住了,眼睛一直跟着她的背影移動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仍然意猶未盡,抿着嘴巴,心情複雜。
鍾警官的一句話立刻將我從美好的幻想中拉了回來:蘇櫻的確很有女人味,身材外貌同樣出眾,只可惜她的丈夫早逝,一個小女人還要帶着一個性格古怪,說話口吻像巫師的兒子。可惜了,恐怕她的先天條件再怎麼好,也不會有男人願意娶她。
我望着她剛剛消失的最後一個位置,痴痴地說:那可說不定,如此尤物,總有人願意包容她的一切。
她狠狠地踩着我的腳說:只有你們這種見色起意的臭男人才會導致一個美好家庭的分裂。
我像看着怪物那樣看着她:你居然用分裂兩個字來形容離異的家庭?
她無所畏懼,挺起胸膛地說:是又怎麼樣?
“沒事,對了死者的身份信息都掌握了吧?”
她晃了晃腦袋說:抱歉,死者身上連錢包都找不到,興許她是非法入境都說不定呢。
我撅着嘴巴嘀咕着:你的想像力還真豐富。
她盯着我說: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我立刻轉移話題:要不我們聊點其他的。
說這話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抬上車,由黑車運送,揚長而去,灰塵滾滾,雨似乎又再次萌生,點點滴滴地落在我雜亂無比的頭髮上,眼梢處的水滴給我感覺良好,她像足一個不良少女那樣,抖動着雙腿,腮部咀嚼着口香糖,我甚至連她何時將口香糖塞進去的都不知道。
“好像,聊點其他的,但只能聊與案件有關的,其他一律免談。”
我聳了聳肩說:我們除了公事,私事似乎毫無共鳴之處。
“首先,犯罪嫌疑人為何要在這附近一帶丟棄屍首呢?”這是提問式,顯然是我向她提問。
她托着下巴,尋思着說:嗯……這一點我也很困惑。犯罪嫌疑人棄屍的選擇地點似乎過於奇怪。一般人丟棄屍首主要是為了延遲屍體被發現的時間,時間拖得越久,有些不利的證據就會消失得越快,所以他們一般丟棄屍體會選擇在荒山野嶺的地段,或者是很少有人經過的地方,例如填糞區,垃圾場,又或者是荒廢的土地諸如此類的。但他這一回拋棄屍體偏偏選擇在一片舊區,即將要拆遷了不說,附近明明還有住戶,有住戶的地方必然會很容易導致屍體暴露的,他還開着自己的車親臨現場,然後丟棄屍體,這樣就與避免屍體儘早被發現的做法背道而馳,甚至起了反效果。這逆向思維邏輯不會無緣無故萌生的,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接著說下去:退一步假設,他將屍體丟棄在這個地段,湊巧的是,每個多久屍體就被發現了,究竟他有預知能力,知道丟在那個位置一定會有人發現,抑或者他的目的就是要讓那個小孩發現屍體呢?我怎麼覺得,讓小孩發現屍體是犯罪嫌疑人的其中一個預謀。
她像吃了一隻蒼蠅那樣感到噁心:太可怕了吧?處心積慮刻意安排那麼多事情,目的就是為了讓小孩發現屍體?
我自言自語地說:不然,他看到了那一團白茫茫、模糊不清的影子怎麼會是偶然呢?
她點了點頭說:“我肯定蘇櫻也看到了相同的影子,她只是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而已。”
蘇櫻,多麼美好的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