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陰 臉1945(十六)
今夜的天氣似乎在降溫,原來的微風已經轉化成狂風,在一處毫無遮攔的方向不斷地颳起大風,隨處可見的廢棄報紙紛紛被吹了起來,走在大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低着頭一路小跑,攝影師匆匆忙忙地拔着腿往前奔跑,禮儀小姐不顧自己優雅的形象,忘我地追趕在身後。風似乎越來越大,吹得他們的眼睛都快要撐不開了。
我目睹着這一切,回過頭看著鐘警官,只見她雙手擺在身後,作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你老大呢?還沒有出來啊?”
她不以為然地說:心理剖析的演講稿需要時間準備的,你不要將她逼得太緊了,她要邁出這一步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記者招待會是她自己要召開的,她當然會想到最嚴重的後果是怎麼樣的。”
她一眼就看破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建議開記者招待會的人是誰?還在那裏說風涼話?
我支支吾吾,做賊心虛地說: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局着想,難道你們真的甘心讓那傢伙一直在牽着我們的鼻子走?我們要勇於擺脫現狀,有失落就有收穫,懂吧?對了,田青呢?
“我在這裏。”她懶洋洋地走了出來,看上去很疲勞。
“你怎麼了?不舒服?”我關心地問着。
“沒事,可能昨晚顧着弄電腦的系統安全係數,沒有休息好,着涼了。”
“目前情況怎麼樣?”
“挺好的,入侵的黑客已經被新系統給阻攔在外,警局的數據徹底安全了,我們的談話內容不會再被泄露。”
那就好,我安心地說著,看着她驚魂未定的樣子,我用手試探着她額頭的體溫,發現她的額頭燙得很厲害,我驚訝地說:啊?你發高燒了?體溫升了很多!
“或許吧,記者招待會很快就要開始了,我還得安排其餘的事情。”說罷,她又往回走,但她走路的節奏顯然出現緩慢的情況,甚至站都站不穩,我拉着她的手臂,冷冷地說:不用了,你身體不舒服,不適宜執行公務,你請病假吧,吃點葯,回去休息一天。有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她病得迷迷糊糊,語無倫次地說:可是沒有我……你們又怎麼行呢?
我嘴角微微上揚,不太正經地說:怎麼可能?我們是一個團隊,特案組不能缺少任何一個人,但也不會少了任何一個人都不行,所以你回去休息吧,剩餘的工作交給我們就得了。
鍾警官見田青還不肯妥協,連忙說:對對對,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
“那好吧……記者招待會的事就拜託你們了……”她捂着頭痛苦地說著:我先走了……
我的手還在拉着她:你病得糊裏糊塗的,找個人送你回去吧。
她很勉強地笑起來,神氣活現地說:你……可別小看我了,就算是生病了,我還能一瞬間打倒你!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勉強她,只好讓她隨風而去。
人逐漸多了起來,警局一下子變得很熱鬧,我從人群中拚命地掙脫出來,在辦公室里找到了她的蹤影,只見她盯着電腦屏幕,手裏拿着一支筆,壓在白紙上,若有所思地思考着,手裏的筆同時在進行着,華麗的筆跡就這樣出現在白紙上,淡黑色的,還別說,她寫字的感覺總能給人一種錯覺:手寫印刷體。
我趴在電腦前,用着不溫不熱的口吻提醒她:記者招待會的時間快到了,你的心理分析演講稿準備好了么?
“其實差不多了,但還有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我一定要搞清楚,要是不搞清楚,我很難釋懷。”
她說話的語氣很平和,絲毫沒有焦慮的感覺,可以看得出她一點都不緊張,我心滿意足地站着等她,突然想起莫求,然後問她:莫求還沒有回來上班嗎?
“還沒有呢,據說她媽媽的病情很嚴重,她還要在那邊逗留多一段時間。”
“你說,莫求在這個時候有事離開了工作崗位,對我們的形勢是很不理想的。”
她盯着電腦屏幕,苦苦地眯着眼睛說:你也別這樣說,在我們調查的期間,也找了她很多次,她雖然是在休息,但電腦永遠都不離身邊,隨時隨地為我們調查案件細節。
“平時負責我們特案組的人事檔案的是誰?”
“這還用說?肯定是莫求啊!她在編製上雖然是情報員、電腦科技員,有特殊技能崗位津貼,但總的來說,我們特案組的所有檔案都是歸她管理的,包括我們的個人資料,升遷記錄都包含在內。毫不誇張地說,除了我們的父母,她是最了解我們基本情況的人了。”
“我沒有家人。”我很平淡地說著。
“那當我沒說,很抱歉。”
我很不耐煩地挪過她的電腦屏幕:你好了沒有!寫個稿怎麼那麼久……電腦屏幕被轉過來,黑成一團的畫面使我驚愕不已。
“電腦一直是關着的!那你全程在看什麼?!”
我控制不了自己說話的語氣,尖銳地問着。
她像做錯事的孩子那樣,低着頭說:很抱歉,其實我很糾結,到底應不應該走這一步,代價也許很大,沒準要犧牲某些人,我有時候真的在想,要不不要請求外在力量的支援好了,單憑我們的團隊,一定可以破案,然後抓到那個傢伙的。
我攤開雙手,無奈地說:我們的團隊還能有誰?田青發高燒回家休息;莫求的媽媽情況嚴重,她長期缺崗,孤身在外。你又是管理層,身系眾多公務,那就只剩下鍾警官,她能做多少調查工作,兇手的變態程度你有目共睹,蘇音生死未卜,我們目前連兇手的半點信息都掌握不了,警局的入侵系統剛剛才恢復,很多事情應付不過來,封鎖外來力量的援助不是不行,破案時間可能會延長,延長多久?你明知道的,我們不儘早解決這個案子,真的哪裏都別想去,難道你以後與男朋友去旅行,到了一個目的地又再次接到一個冷冰冰的頭顱;又或者接到一雙明亮又血腥的眼球才高興?不要忘記是誰破壞了我們原本很愉快很快樂的假期!就是那個身體心理發育極其不平衡,極度變態的傢伙!他就躲在角落裏操控着這一切,牽着我們的鼻子走,我們還要陪着他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很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我一口氣說完一堆話以後,感覺累透了,重新坐在椅子上,捏着眼眶說:我連唯一可以躲起來一個人生活的空間都沒有了,那是僅剩餘的唯一地方,什麼都沒有了!你知道嗎?我的精神寄託已經全部被摧毀,我還沒有奔潰,還能站在這裏跟你說話已經很堅強了!這種感覺很糟糕,我……我們必須要親手終結這一切!你明白嗎?我們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她撅着嘴,雖然還是很迷惘,但也總算是下定了決心。
謝謝你,法醫!
謝謝你,主管!
我們在一個規模不算很大的辦公室里,相互握着手,兩目對視。
就這樣,黃雁如出現在一個萬眾矚目的場合,在萬人注視的時刻,她優雅地踏上了演講的舞台,很多記者在現場不斷地拍照,閃光燈彼此起伏地閃耀着,嘈雜的聲音不斷地交替着,站在上面的風很大,像刀子那樣刮在她的臉上,但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勇敢地正視着記者,從容不迫地演講着。
“近日,連續有模特職業的女性相繼地遇害,兇手的作案手法極其殘忍,而且富有嘲諷的意味,他選擇女模特作為犯罪的目標,並且以毀壞他人容貌為作案特徵,該犯罪嫌疑人擁有高超的黑客技術,能夠隨時隨地地入侵我們的電腦,盜取我們的日常生活信息,生活在一個陰暗又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不被社會關心不被社會注意的弱勢群體,可能他天生醜陋,沒準是後天的意外釀成的毀容,導致他對美麗性感的模特產生了嫉妒的心態,看不慣她們前呼後擁,看不慣她們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備受矚目。他在日常生活中會表現得比較文靜,比較自卑,喜歡用黑色的外套和帽子將自己隱藏起來,經常混跡於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行色匆匆地行走,顯得很趕時間,其實他是比較害怕與陌生人接觸,如果你在街上不小心碰到他,就算不是他的錯,他也會拚命地向你道歉,然後迅速地逃離你的視線範圍,他在公眾場合沒有殺傷力,就像一個弱者那樣,看上去膽小如鼠,弱不禁風。他幾乎從不照鏡子,或許是因為他那醜陋的外貌使他無時無刻感到自卑,他喜歡一個人待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愛聽貝多芬的音樂,喜歡養小寵物,例如貓貓狗狗,更喜歡用一個鐵籠子困住它們,他很享受那種控制着一切,干預他人自由的行為,那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妙不可言的快感。他說話的方式會很奇怪,聲音發出的頻率不像正常人那樣,給你的感覺像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喜歡在每一句話的尾端加一個象聲詞,他極度迷戀拍攝,每一處令他迷戀的風景都使他樂而忘返,他會很執着地拍下每一處風景,在自己住的地方將所有的照片曬出來,一張一張地懸挂在牆上,這種形式就像小丑出場時被懸挂在高空中的那種滑稽表演那樣,他超愛這種滑稽的風格,超喜歡模仿小丑在舞台上的幽默風姿,以一種極其詼諧的方式演繹着這一切。平時生活中也會穿着小丑的服裝,流浪在大半夜的街頭上,一聲不吭,有可能一直跟在你身後,當你發現他的存在時,已經被他嚇了一跳,但他只會詭異地發出笑聲,閃過一旁,消失在黑夜之中,其後如果你運氣夠差,還會在下一個角落裏遇到他,但他就是不會傷害你。他對普通市民是不具備傷害的特質,但是他手上有槍械,是一名極度危險的人物,沒有人可以確保他真的不會亂來,或者失去控制。
呃……以上就是犯罪嫌疑人的特質,如果他就住在你們的隔壁,其行為怪異吸引了你們的注意,那麼請第一時間聯繫警方,切勿私自與他溝通或者交流,他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還有待查證。
謝謝合作!
電視機的屏幕剛剛播放着她的身影,一雙充滿憤怒的雙手狠狠地敲在牆壁上。
“不……不是這樣的……事情才不是這樣的……他才不會這樣……對了……是你們不遵守遊戲規則,違規玩遊戲!接下來你們就要接受自食其果所獲得的懲罰……我要你們悔不當初……”
田青在家裏睡了一整天,昏昏沉沉的,到醒來時已經發現天黑了,肚子空空的,退燒藥又空了,她舔着乾裂的嘴唇,喉嚨劇痛,連說話都說不出口,躡手躡腳地爬下床,穿好鞋子,拖着生病的身軀,病怏怏地離開家裏,用着殘餘的體力去藥店買了兩盒退燒藥,艱難地拖着正在發熱的小腿,異常緩慢地挪回來。
剛剛打開門,她的體力就已經透支,一言不發地倒在沙發里,兩盒葯就這樣丟在茶几上,她想為自己倒一杯開水都異常困難,生病時候都孤獨是最要命的,她不斷地咳嗽着,葯都不吃就扭過一張臉,安穩地陷入睡眠狀態。
此時,從陽台外面突然閃過一個黑影,憑着做警察的警惕,她的戒備狀態一下子恢復過來,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保持戒備地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裏出現?
“我說了……遊戲規則一定要遵守,違反常規就得接受懲罰……”
“什麼遊戲規則,我根本不認識你!”她嘴裏說著,另外一隻手在按着手機號碼,尋求外來支援,她知道,以她目前的體力是制服不了眼前這位來者不善的不速之客的。
“這個遊戲只能由你們幾個去玩,其餘參與進來的人,就算你們違反了規定……”
他慢慢地摘下了面具,她意想不到地喊:怎麼是你?!
抱歉,我想來想去,只有找你作為懲罰的對象!
說罷,他一把刀插進了她的胸口裏,鮮血隨即流出,流淌在鋒利的刀上,她握着刀,眼神中充滿着絕望,他將她推倒在沙發上,她的兩眼逐漸失去了生命的跡象,他還嫌不夠,又往她的身上連續開了兩槍!砰砰砰!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隨即響起,她身上的血跡範圍頓時被擴大,沙發的棉片飄散在空中,隨後落在了地上,她的嘴巴吐着鮮血,身體不斷地抽搐着,接着暈了過去。
我的信息就拜託你傳遞給他們了……
記者招待會已經結束將近六個小時了,每一個新聞節目都相同地播放着她的演講。
原本我想找她談兩句,但記者招待會上,她演講完就不知所蹤。我找了很久,終於在一個雜物房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她的蹤影,只見她神色凝重地拿着電話,不斷地給其他人打電話,只是說了幾句,然後又重新再打過去。
我走過去的時候,她還在嘀嘀咕咕地講着電話,我雙手抱在胸前,耐心地等候着。
過了一會,她終於講完電話,還順便將手機也一起關機了。
我帶着開玩笑的口吻說:怎麼了?最近與男朋友那麼親密啊?上班時間還不忘纏綿?
她一臉陰沉地扶着我的肩膀,幽怨地說: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但你一定要答應我,不能太激動,要保持冷靜。
我原本好好的笑容,就這樣僵硬着,等待着她的下文。
“在半個小時之前,田青在家裏遭受神秘人的襲擊,身負重傷,現在已經送去醫院進行急救,情況不樂觀,醫生說很有可能熬不過今天晚上,他讓我們要有心理準備。”
我的眼睛凝固着,稍微往右移動,捂着嘴巴慢慢地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