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五十七章 烏鴉巢穴
穆圖環着手臂,看着偌大的地圖,每個點都被沐恩說中了,只是……
“說出來這些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這些東西早就已經算是公之於眾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從哪裏看到的,畢竟現在隨便打開個報紙鋪天蓋地的都是我們家族的醜聞。而且我也覺得知道了這些並不能幫助我解決當下的困境。所以,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什麼更深入的見解?”
“別急,我還想知道幾個事情。你們可知道邪術師逃竄的方向嗎?”
“很遺憾,我們那時候因為人太少,所以陣型被壓縮的很死,是個固守之勢。而大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敵方來犯的幾名大魔導師身上,那些大魔導邪術師是通過預先準備好的空間魔導器連結上預先烙印好的空間節點逃逸,據說施加那空間浮標的人是個高手,在場的大魔導師中沒有可以追蹤的。”穆圖略帶無奈的說道。
沐恩捋了捋自己的頭髮,指向維克行省的正上方說道:“我剛剛想少了些,他們之所以將貴行省作為報復對象當時一時四鳥才對。畢竟你們行省上面是暗精靈的領地,從戰略意義上來說,攪亂你們比殺光的意義要高出很多。”
“哼,畢竟等着封地的貴族能從帝國南疆神殿排到北方長城。”
“那麼來犯之敵很有可能是往那個方向逃遁了,我猜你們一定已經搜過了省都周邊的市縣了吧?”
“沒錯,包括荒郊野外都沒有放過,但是都沒有收穫。”
聽到這句話,沐恩有點急切的撓了撓頭,他發現對方很有經驗,自己好像也找不到什麼破綻。
一時間,場面冷靜了下來,就像這段時間裏領主府中每天開會的場景。
又過了些時間,穆圖可能沒有耐心了,便招呼了一個文員過來。跟沐恩說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文件,就讓這個文員去取便是,自己還有些事情,要先行一步,期待沐恩的好消息。
沐恩沒有理會他,因為他正聚精會神的看着地圖思考的入神。
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無瑕的事,因為在同一個時間內做出了選擇的時候,就代表着自己其實已經否定了其他所有的選項。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圓滿的,就像某人開口說話,就代表在那個時間他無法不說話了,從純粹的理性上來看,那邊是不完滿的。
“所以我身處的世界不可能完滿純粹,他一定有漏洞我沒有發現。”沐恩不自覺的坐在了沙發上,手邊的金杯中盛着秋日的果茶,風不時的吹進來翻動着桌子上的書頁。
“你這裏有沒有近期的馬車過關記錄?”沐恩突然說道。
“有的,大人。”但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回答的聲音突然換成了一個柔弱的女聲,這猝不及防之下把他嚇了一跳。
他偏頭看過去,那名文書看到他嚇了一跳的樣子也嚇了一跳,兩個人彼此的眼神中都有一縷驚恐和疑惑。
“你是誰?穆圖大人呢?”
文秘有些尷尬,但還是將穆圖走之前所說的話再次複述了一遍給沐恩。沐恩聽完後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並說明了自己剛剛的決定保持不變,然後文書便領命離去了。
半個多月的時間,天曉得通關的馬車有多少量,反正那名看上去很瘦弱的女官搬了足足來回三趟,摞起來有一個半的沐恩那麼高,讓沐恩光是看着高度就有些心發慌。
“再去幫我找一份省都範圍內的失蹤名單——是整個省都,不是單單宴會上的……對了,還有最近出入行省的高級魔導師級別的名單。”
“好的大人。”那個文書顯得有些疲憊,但依然擦了擦汗,小跑着去給沐恩搬材料了。
沐恩再次躺回沙發中,感慨道自己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的貴族都是大腹便便的樣子。
真是令人墮落的舒適。
不過自己並不能放鬆下來享受,他抽出一本書,開始翻看是否有特徵類似於失蹤人員的報告。
名單也有足足小半本的厚度,沐恩哀嘆了一聲,向文書要了些提神的茶水,打算今晚通宵。
通宵?!
感覺上一次有膽量說出這麼豪邁的話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可以全力以赴且不會疲倦的感覺居然會這麼美好,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想到了這點,沐恩突然很興奮於自己能有天真的恢復了巔峰的狀態,畢竟他現在的虛假繁榮不管掩飾的多麼好,狄亞勛打磨的有多麼真,終究都是空中樓閣,和自己真正的狀態肯定還是會有差距的。
因為之前的經歷,沐恩養成了清醒兩個小時左右就會小睡一會的習慣,而這種習慣延續到現在,居然讓他擁有了始終保持充沛精力能力。並且因為現在精力更為充沛,往往只需要小憩十分鐘就可以活蹦亂跳。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中,沐恩夜夜挑燈看劍,獨自在穆圖的別院書房中吃睡,除非登東洗浴幾乎從不離開房間半步。
“你還是人嗎,我怎麼感覺你已經三天不眠不休還這麼有精力?”這天,穆圖又來到了書房中,房間內乾淨整潔,可以看得出沐恩在閱讀之餘還有餘力保持周圍環境的舒適。
“沒有啊,其實也是睡了的。對了,你來的正好,我已經有些大致的思路和方向了。”
“哦?說來聽聽?”
“我認為他們是往西南方向去了,那邊有塊屬於臨省的荒蕪之地,很貧瘠所以沒什麼人管理,他們很有可能就藏在那裏。而且我認為他們很可能是小股部隊,剩下的幾名大魔導邪術師應該是利用空間術式逃逸到了北方的‘阿瓦隆倒影’,畢竟他們在高塔的感應中還是太過明顯了,留在如此之深的內陸無疑是找死。”
阿瓦隆倒影就是暗精靈所生活的森林,他們雖然已經腐化了,但還是雅興不減,旁邊的地精之森名字樸實無華,他們卻還心心念念着曾經生活的、代表着無上榮光的地方。
“如果沒有這件事情的發生,我肯定無條件的相信你。但是如果他們沒辦法潛伏的話,我們那晚根本不會這麼狼狽。”穆圖攤開手,似乎是在遺憾沐恩那天昏迷了過去,沒有感受到那種緊張刺激。
“時間肯定不會太長,我查看了前來你們行省參加典禮的五位魔導師,估計他們都已經死亡並且被掉包了。”
“嗯,而且有件事也可以告訴你,他們似乎是接到了什麼秘密指令所以才聯袂來到這裏的,只是具體的是什麼,很抱歉,我也無權知道。”
“聽說裁決者們曾經進城了?他們有什麼線索嗎?”
“把那五個冒牌貨給幹掉了。”
“幾個小隊?”
“兩個小隊就把五個邪術魔導師給幹掉了,烏鴉可真是恐怖。”
“他們就沒留活口問一問?”
“大哥,對方可是邪術師,遇到危險就自爆了好不好啊。”
邪術師在沐恩的眼裏一直是個很奇怪的群體,畢竟為了不朽而離經叛道的人肯定是畏懼死亡的,但是邪術師們在死亡靠近時又會變得比太多人無畏,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調停身體中着兩者之間權重的。
沐恩站起來,將他認為邪術師們可能藏匿的幾個地點都畫了出來,叫穆圖派人去打探一下。
“這次來呢,其實也是要告訴你,因為裁決者方面和高塔協商后決定介入。所以我們這邊基本已經無權插手此事了,畢竟快一個月了也沒什麼成果,年輕的公爵大人都快要發瘋了。”
聽到這句話,沐恩的臉上緩緩的出現了一個問號。
“那我在這裏待了四天是研究了個寂寞?”
“我也不想,被革職也是今早的事情啊,我剛吃完早餐就接到消息,然後就來找你了。”
然後穆圖懷疑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麼話,因為沐恩的表情開始逐漸變得不善良了起來。
“現在都快要十點了,你才吃完早餐?!”沐恩感覺很抓狂,他努力剋制下自己想要罵人的衝動,只丟下了一句“怪不得你們沒有成果”就離開書房找地方睡覺去了。
半小時后,沐恩又從床上爬起來,他得趕在裁決者大開殺戒之前向高塔那邊呈交份書信。
裁決者這個組織一直以來給民間的印象都是帶着恐怖色彩的,哪怕對於貴族都是如此。
因為他們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維持秩序消滅敵對勢力,所以往往手下是不留活口的。雖然這次的任務和情況特殊,但是沐恩不覺得他們這群彷彿已經麻木人性的傢伙會仔細辨別人質,估計到時候就直接看衣服,達不到標準的就直接給他剮了,並且還會美其名為防止背叛。
我真是信你個鬼。
另一邊,看上去西蒙的求饒效果不大,雖然他沒有被怎麼為難,並且那個看起來挺正常的,叫巴頓的邪術師還會每天來看他,甚至親口給他喂飯,並且“恩准”他每天可以游半小時到一小時不等的自由活動時間——意思就是讓他可以從架子上下來溜達溜達。
最離譜的是他甚至可以走出牢門,這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就這麼走出邪術師的營地估計對方都不會管自己。
“媽的,我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不行,我堂堂西蒙必須要像個辦法讓他們把我重視起來。”西蒙一拳重重的打在石頭牆壁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只是話雖這麼說,他在接下來的幾天中甚至跟這些脾氣詭異的邪術師打成了一片,看這樣子,跟別人說他沒投敵估計也沒人信了。
在這個“歡樂愉快”的過程中,甚至有“熱心鄰里”主動想要教他腐化力量,但是好歹被一頓扯皮拒絕了。
但也是在這個過程中,西蒙逐漸的記下了這個位於地下宛如迷宮般據點的所有道路,也看見了幾個軟骨頭的貴族選擇投靠了邪術師,而那些叛逃者甚至還諂媚的向其他邪術師出謀劃策,讓他們決定到底該怎麼這麼剩下的人。
這讓西蒙感到作嘔。
“大人啊,您該不會是放棄了我吧……”西蒙望向遠方,在心裏默念,“不過不來也好,畢竟此地是‘杜姆戈壁’啊……”
不多時,沐恩收到了高塔的回函,高塔方面拒絕了他希望可以讓裁決者撤出的請求,但是認為他可以幫助裁決者給他們提供線索,然後以此作為交換。
沐恩讀完信,感覺事情比較難辦。
看那群冷麵天王也不像是會理他一個小屁孩的樣子。
但是不管怎麼說,人還是要想辦法救一下的。
在準備前往裁決者們的臨時總部前,穆圖託人給沐恩捎來了個小禮物,這個小指的是那件禮物的體積而不是價值。恰恰相反,那件禮物可以稱得上是價值不菲了。
禮物是一方小櫝,裏面放着枚可以說是碩大的晶石。
這種寶石在大路上有個通用的名字,叫“落星”。並非是真正從天上掉下來的流星,而是類似於源石之類的東西。只是它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本身並沒有也不會生成魔力,但是可以作為儲備魔力的道具將魔力灌輸其中。
這種礦石是晶瑩透徹的,並且對於魔力有很高的的親和性,只需要稍加煉製就可以令其變成優秀的儲備能源。
並且這種礦石的產量其實不低,雖然對於普通人家來說依然是天價,但是在上流社會的眼中其單價也可以算是中規中矩了,因為其本身類似於寶石的質地,可以用來做首飾掛件,也可以某些精密儀器的切割材料所以受到了廣泛的喜愛和追捧。
並且幾乎所有的大法陣,驅動的動力源泉都是這個,也是主要的成本來源。
一塊這樣足有鵝蛋大小的落星,基本上可以說價值幾塊水晶圓盤了。
話說回來,這個東西也可以算是水晶圓盤的升級版本,畢竟效果功能是一樣的,只不過儲量和中間損耗的比例會有不少差別。
而且作為能源核心,落星一旦真的作為落星從空中掉落下來並用某種辦法把它引爆,威力也真的不容小覷。只是古往今來會這樣做的人真的很少。
畢竟一堵高牆,炸了它容易,防止別人炸了它卻很難。有不少的文人總有些“高強妄想症”,用很幼稚的思想去與高牆對立。所謂的“當雞蛋撞向高牆,我總是站在雞蛋的一邊。”卻不想想這枚爛蛋為什麼要去撞高牆,是被誰驅策。
高牆總是立在那裏並不動搖,它當然會阻止裏面的人不能出去,但更重要的是阻止外面醜惡的東西進來。
有什麼事你不能走門?
也不知道那些人用落星炸掉高牆之後,能重建出什麼斷壁殘垣來。
沐恩也只是突然想到了這些,況且這套理論也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而是師兄安舍爾在曾經教書的時候總愛夾帶私貨的結果。
因為師兄跳躍性的思維,所以沐恩小時候常常覺得自己跟不上安舍爾的腦迴路,搞得後來感覺自己也有點同質化了。不過長大了一點親眼看過親身經歷過一些事情后,就會很佩服師兄那時候彷彿在講着故事就將很多不同視角的道理說給了自己,讓自己在很多面臨選擇的時候不會躊躇。
就比如他想要救自己的朋友一樣。
“為什麼要兼愛所有人?人本就有喜惡,便固有親疏。”
所以對我而言,朋友當然是要比很多其他人更重要的存在。你若是傷害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去傷害你。
烏鴉的“巢穴”被設置在了城外一個已經廢棄了很多年的教堂中,教堂其實不大,但是可以看得見許多身着黑衣的人往來不停。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像機器般行進與交流,他們是這個偌大帝國最陰狠的煞氣。
沐恩走到那裏,遠遠地離教堂還有半公里的距離就被人攔了下來,並且對方絲毫不在意展示自己的迴路水平作為威懾。不過時,沐恩的感知中就可以察覺到圍攏在身邊隱蔽的氣息越來越多。
只是沐恩卻不怯場,將高塔的憑書取出,那名裁決者檢查過之後神色出現了些變化,他似乎不敢相信高塔方面居然會允許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來參與行動。
這不是添亂嗎?
但是裁決者最講求的就是紀律性,只要身披黑鴉長袍,他們就只會按照規章行事,無論面前是何人。
所以那名裁決者讓開了半步並吹響了口哨,說實話之前都沒有讓沐恩很緊張,但是這聲口哨響起的時候確實讓他嚇了一跳。
因為裁決者的暗語是絕對保密的,就連高塔的藏書庫中也沒有哪怕半頁紙解析一個暗語的發音。並且這種暗語即便在毫無意外情況的時候也會每三十年就進行一次變化,可以說外人想聽懂事不太可能的。
換句話說,是放是殺在沐恩聽起來都是一樣的。
“不用擔心。”那名裁決者看到沐恩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便出聲安撫,只是那聲音怎麼聽怎麼冷漠,只會讓沐恩感覺更加緊張。
有人從陰影中掠出,接替了那個護送沐恩進入巢穴的裁決者的警戒位置,兩人全程沒有絲毫交流。
沐恩在對方的帶領下慢慢的靠近巢穴,期間那個人曾多次用處不同的哨音,應該是傳遞給各個不同暗哨的,這讓沐恩不禁感嘆雖然這幫人不受待見,但實實在在的是鐵血勁旅。
推開教堂虛掩的大門,沐恩看到了一個他感受不到絲毫氣息的人站在神像前。
那人感受到陽光,轉過身來,一雙滄桑的眼睛彷彿看穿了沐恩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