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何謂規矩
別樣的光芒閃耀着奪目的光輝,但光芒卻無法傾瀉在這片漆黑的土地上,顯得格格不入。似乎這兩塊土地是完全隔絕的存在,讓停留在此地的一切,被遺棄一般。
當顧醒收回視線,陳浮生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一個莫名的寒意撲面而來,像是一張大網,將兩人籠罩其中。
腳下的土壤依舊鬆軟,走在上面能聽見沙沙聲響,此情此景,讓顧醒不由想到孤嘯山莊的晚冬。在一夜大雪后,漫山遍野奔跑的感覺,多麼無憂無慮。還記得小戚兒,只是不知她此時身在何處,是否真是那位憑空出現的姑娘……
兩人就這般漫無目的地走着,眼前所見皆是漆黑,只能憑藉著手中的火摺子發出的微弱光芒,試探着前方的道路。不知不覺走到灌木林深處,此處黑色落葉堆積了不知歲月,一腳踩下竟是半天拔不出來。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下,艱難前行,不時抬頭仰望,望向不知名的遠山,還有心中的牽挂。被鄉民帶走的童恨竹,不知現在如何,這短暫的分離,無時無刻不在牽動着兩人的心。
此時漆黑灌木林中,除了顧醒兩人外,還有兩撥人馬也先後而至。悲喜雙煞和小姑娘對此處似乎格外熟悉,只是臉上的表情較為凝重,三人默默前行,並未有任何交談。
而看似無人之處,卻藏匿其中的鄉民見三人走來紛紛遠遁,生怕沾染一點外來的氣息。
而最後走入漆黑灌木林的蓬萊仙山仙師們,卻像是陷入迷陣之中,一時間竟是失去了方向。這一群白衣跟此地顯得格格不入,像是誤闖誤撞走進此處,卻是一時半刻無法脫身。
陳浮生在前,顧醒在後,走的卻是極為順當。似乎在那道光的指引下,就是一條正確的道路。兩人並未遭遇任何偷襲或是險境,一時間竟有種錯愕之感。一直縈繞不散的緊張氣氛在此時漸漸褪去,眼前極遠之處似乎也有了一道曙光。
陳浮生調整了呼吸,朝着前方猛衝而去。顧醒也不甘示弱,快步跟上。當兩人終於衝破黑暗,眼前卻是一片讓人不寒而慄的景象。
如果說漆黑灌木林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升騰起的忐忑,此處則是讓人恨不得就此殞命的絕望。眼前並非空無一物,也並非只是一種單調,而是無數鄉民赤身裸體地在被鮮血浸染地土地上拚命廝殺,然後飲血吃肉。
他們每一個人眼中透着無盡的悲傷,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沖向他人,然後以極其殘忍將彼此撕扯成碎肉。那些身軀被砍成兩段的鄉民,用雙手支撐着身體,艱難的在地上爬行,試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將別人的血肉咬在口中。
這詭異且充滿窒息絕望的場景,如一壺開水從頭頂澆下,讓兩人不禁渾身戰慄。
而他們身後的漆黑灌木林中不斷湧出一個個鄉民,當他們脫離了漆黑灌木林后,身體的漆黑逐漸褪去,然後像一名視死如歸的鬥士,沖向註定只有終結的戰場。顧醒看着他們一個個從身邊擦肩而過,看着他們一個個倒下,滿眼悲涼。
陳浮生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出聲提醒,“走吧,眼前便只有這一條路。”話落時已像那群鄉民一樣,跳入那場血雨腥風之中。顧醒有剎那恍神,抬頭望向那座遠山,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着這一切,那麼冷漠,那麼無情。
當顧醒躍入戰場,一切已全然不同。這群鄉民的攻擊是沒有差別的,他們只會選擇身側的人展開,無論男女老幼,在此刻皆是一視同仁。血腥氣息瀰漫在場中,顧醒和陳浮生只能拚命往前奔跑,試着躲避那些從四面八方衝擊而來的拳雨。
但讓兩人驚疑的是,場中鄉民沒有一人哭嚎求饒,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生死有命。在這場沒有規則的廝殺中,活下去就是唯一堅定不移的事。
此刻陳浮生身前被數十人擠滿,他們沒有彼此廝殺,而是選擇集合力量,將眼前最為棘手的麻煩打殺在此地,不讓他再往前一步。陳浮生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顧醒從旁冷聲問道:“他們這是轉了性?”
陳浮生此刻也是一臉凝重,“恐怕此間的規矩並不是那麼簡單!”
話音未落,那群鄉民已如群狼般撲了上來,但似乎人人都想搶先,反倒讓顧醒和陳浮生有了喘息之機。此刻沒了童恨竹在身旁,顧醒反倒能放開手腳,從身後抽出銀槍,一記橫掃便將數十鄉民擊飛。
顧醒手上不停,將長槍拖回,反身刺出,又將三人洞穿。陳浮生身法鬼魅,遊走在鄉民之間,幾個呼吸就結果了數人性命。一批批倒下后,又一批鄉民涌了上來。
顧醒和陳浮生拚命廝殺,不斷沖入鄉民之中,已是有些疲乏。雖然那群鄉民無法對他們有任何傷害,但如此往複的衝擊,也讓他們疲於應對。
陳浮生此時貼靠在顧醒身後,不斷砍殺着從四面八方趕來的鄉民,然後急急說道:“看見西北方向的缺口沒有,速速往那處突圍。”
顧醒此時已沒有思考的時間,只能用手中的銀槍拚命揮舞,從眼前清理出一條血肉模糊的通道。陳浮生貼在顧醒身後,以半蹲的姿勢左右開弓,保持着和顧醒的同樣的節奏。
短暫的時間中,那些相互殘殺的鄉民竟是被這邊的戰局吸引,紛紛朝着此處望來,眼中滿是澎湃的怒意。
顧醒握着銀槍的雙手已然發麻,伴隨着一陣陣肌肉的抽搐,開始瓦解意志。身後的陳浮生並不好過,但顧醒面前的鄉民卻如同一隻只拚命掙扎的螞蟻,在向不公的命運抗爭。
這是一場無法計算輸贏的拼殺,這是一場終究會陷入絕望的悲壯。但這一幕幕念想不過是顧醒的悲天憫人,在其餘鄉民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場弱肉強食的屠殺。只不過周圍沒有觀眾,也沒有任何規則,有的只是艱難的活下去。
顧醒停下了腳步,用雙眼丈量着生與死的距離,一遍又一遍。陳浮生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只是漠然開口問了一句,“你要硬上嗎?”
顧醒沉聲回答,“是!拼盡全力去挽救自己。此刻唯有自己,哪還顧得上其他……”
“陳浮生聞言朗聲大笑,“如此,正合我意!”
說著便抽身而起,將內勁灌注於四肢向著周圍拚命奔跑,顧醒少了陳浮生的依仗,並未孤立無援,反而更加毫無顧忌。兩人看似各自為戰,但卻互有策應,目標都是向著那唯一的出路,不斷邁進。
一寸,兩寸,鮮血在眼前濺落,如一朵朵綻放的血花。一丈,兩丈,艱難的前行,只是為了簡單的願望。命運在這一刻並沒有眷顧任何人,顧醒、陳浮生乃是這千萬鄉民,都不過是這場廝殺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只不過,顧醒和陳浮生身懷內勁武功,還保留着曾經的記憶。而其餘人則是全然無畏,只受本能驅使。已來不及回看,還有多少鄉民從漆黑灌木林中脫影而出,融入到這場鮮血與汗水的浪潮中去。
終於,那處用血肉鑄就的長路通向的彼岸出現在眼前,這短短不過白米的距離,卻似乎用了一個漫長的時間來渡過。只是一路前行的掙扎和痛苦,悲愴和絕望,只寫在了顧醒和陳浮生臉上,其餘人不過是這場廝殺中的過客,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命運使然,當顧醒的手即將觸摸到邊緣的時候,從鄉民之中衝出了一名“與眾不同”的人。此人與那些血肉模糊的鄉民不同,全身上下並無半點異樣,眼神清澈,目標明確,朝着陳浮生和顧醒就沖了過來。
沿途還將其餘膽敢靠近的鄉民逐一絞殺,手段極其殘忍。陳浮生快速與顧醒靠攏,急聲道:“此人便是這裏的規矩。”
“什麼?規矩?”
顧醒急呼出聲,來人已高高躍起重重落下,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大坑。那人雙手耍了個刀花,用一種令人作嘔的聲音說道:“這裏,我就是規矩!”說著將手中兩把匕首同時朝着顧醒和陳浮生扔去。
顧醒踮起銀槍將匕首擋回,陳浮生翻身躲過,兩人左右包夾,眼見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這裏看來不只有生死,還有“規矩”。只是這“規矩”並非咬文嚼字的指指點點,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規矩”,往往就是用來打破的。
顧醒和陳浮生不退反進,朝着來及疾沖而去,所有鄉民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三人身上,竟是一時忘記了彼此廝殺。當三人碰撞在一起,一股巨大的力道朝着四周擴大,將一切都阻擋在外,盪起陣陣煙塵。
待煙塵散盡,眾人眼前已無三人蹤影,只見兩條人影正追着一名白色人影狂奔,那出場極其瀟洒,語氣極度張狂的“規矩”,已像一條喪家之犬,被顧醒和陳浮生追殺。
人群之中陷入一片騷亂,顧醒心中一沉,一場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