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薛家
對於一個剛死裏逃生的凡人來說,大部分都不願意重複回想起慘痛的經歷,那些痛苦的回憶會輕易地一遍又一遍的使他們墮入噩夢墜進深淵。
冉清低着頭,只簡簡單單的扒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在拈花院被關了一段時日,幾乎每日都饑飽不定,早已傷着胃了。
每次一吃東西,腹部便會像刀攪一樣劇痛,最嚴重的一次,甚至直接吐血了,但是不吃東西就會死,死了就沒有辦法再去保護姐姐了,他只能強行忍耐。
他打昏姐姐,替姐姐來到這個地方。
活下去,再堅持一段時間。
或許姐姐就可以得救。
薛鶯鶯即便現在對冉清十分好奇,有很多問題想問,可她照顧到冉清的情緒,就算再好奇也只得忍住。
像拈花院那種地方,不會輕易弄錯冉清的性別,除非是客戶有特殊的要求,可那位太虛宗的仙尊,看起來不像是有特別嗜好的人啊。
聯想到拈花院那整齊的排列在地面上長長的一排玉色食器,忽然之間感覺眼下的吃食似乎沾染了猙獰醜惡的血腥氣,頓感索然無味。
人牲。
她狠狠咀嚼着這字眼。
她在這個世界是個新客,就算是再無知,也意識到那食器是用來作什麼用的了,沒想到這麼殘忍的事情,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了。
她胃部陣陣翻騰,反應比殺掉胖修士的時候還要劇烈。
有的人,殺了便殺了,他該死。
有的事,不該發生,她卻無力阻止。
飯畢。
白秋池去牽馬車。
冉清咬了咬牙,眼裏蓄滿晶瑩的淚水,他朝薛鶯鶯跪下了。
像做錯了事情一般,他知道自己逾越了。
“恩人……”
他垂着頭,聲音沙啞。
“能否求恩人一件事?”
能被恩人這樣的大善人救下來,保住自己的小命便應該知足了。
可人本就複雜善變,一旦得到了溫暖,便忍不住索取更多。
薛鶯鶯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和顫抖的身子,回答道。
“你說。”
冉清抬起頭,露出一張精緻秀麗的面容。
“我有一個姐姐,可否請恩人把姐姐買……下來,讓我們姐弟……”
他失聲了,他看到薛鶯鶯困擾地擰起了眉,他的心臟如被九寒天的冰雪凍住,幾乎要停止了跳動。
“買下來,恐怕不行。”
薛鶯鶯重重嘆了一口氣。
她的所有積蓄,都放在了儲物袋裏,已經被人搶走了,她現在身無分文呢,就算是她想幫忙買來,也有心無力。
他的眼睛瞬間失去了神采。
“可是……”
她的眸眼彎彎,唇角勾起。
“我可以幫你把她搶回來。”
如九天之上的仙樂,冉清第一次聽到這麼動聽的聲音。
他痴痴地看着薛鶯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有的人,是會發光的。
白秋池牽着馬車走過來,恰巧看到了這一幕。
他慣常偽裝的笑容撕裂了,他露出不贊同的目光,用不悅的眼神警告了冉清。
天魔血脈的事情,一而再牽扯進來一個普通的修士,這種行為,未免太過於任性。
兩人的目光交匯。
冉清錯開視線,露出一個得逞的淡笑。
這是他的恩人,救了他命的恩人,願意被他索取更多的恩人。
他不願意她離開,有錯嗎?
他們上了馬車。
白秋池繼續趕路。
薛鶯鶯問道:“你的姐姐現在在哪裏?”
冉清說:“不知道恩人可知道‘青城薛家’?”
青城薛家。
薛鶯鶯調動原主的記憶,發現她印象里對這個青城薛家根本就毫無印象。
她便搖了搖頭,說道:“聞所未聞。”
冉清點了點頭,“不知道便對了。”
“為什麼這麼說?”薛鶯鶯疑惑問道。
冉清目露沉思,似乎在回憶往事,沒有回答薛鶯鶯的問題,反而問道:“恩人是否知道修真界無論是正道魔道,都有大量散修的存在?”
“這是自然。”她點頭。
散修。
顧名思義,不入仙門,沒有同門,沒有師長。
多數散修資質不佳,境界低微,饒是抱團取暖,也不過是風雨中飄搖的小舟,不知哪日就被風浪傾覆。
也有一種散修,是被師門逐出,資質和修為或許是上乘,但品行絕對惡劣不堪,這種人一般是修真界的孤家寡人,不足以為懼。
還有極個別的散修,機緣巧合,自行悟道,不過這種人驚才絕艷,即便一時珠玉蒙塵,一旦有斬頭露角的苗頭,便會很快被吸納到各大門派。
“這個青城薛家,和散修有什麼關係?”薛鶯鶯問道。
像散修這種存在,極不起眼,就像攀援在參天大樹而生長的藤類植物,細長的莖幹和纖薄的綠葉被掩蓋在蔥翠的綠色之下,常常被各方勢力忽略掉。
“青城薛家,他手下召集了大量的散修,近年來用大量的資源供養,同時極盡培養門下的弟子,現在的勢力已經不亞於一個小門派了。”
“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而已。”薛鶯鶯根據記憶,調出散修的相干資料,散修而已,一團散沙不說,就算是有資源,能和正經門派那般集全派之力培養弟子嗎,便忍不住嗤之以鼻。
冉清目露擔憂,他搖了搖頭,“他薛家現在實力明明已經很強了,有兩個化丹中期的存在,就算在修真界,這樣的實力已經不容忽視了,卻偏偏藏頭露尾,這就非常怪異了。”
“化丹中期……”薛鶯鶯聯繫自己最近十年都在邊疆替濮陽嵐賣命,根本就不曾好好修鍊過,一直穩步停留在化丹初期不曾向前踏進一步,便啞聲了。
什麼時候散修也這麼厲害了。
她一時之間有點打怯,隨後說了一頓安慰的話,不過這話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們過去先調查一下情況,查清楚你姐姐現在的位置,然後偷偷過去把她給劫走就行了。”
原本非常霸氣的搶人豪言,現在略遜一籌,已經降級為“偷人”了。
薛鶯鶯把腦袋探出車簾,朝白秋池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問道:“吶,白道友,像您這麼高風亮節器宇軒昂的修士,應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馬車緩緩停下,白秋池回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輕飄飄覷了她一眼。
只見偌大的紅色城門上方,雕刻着兩個古樸的燙金大字。
“青城。”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