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生前世
朦朧的夜空，幾許微弱的星光明暗交替，散落着點點星輝依附在古老的城牆之上，泛起歲月的痕迹，略顯滄桑。
衣衫破舊的少年，靜立於此，遙望着視線盡頭那茫茫無盡的黑色森林，俊秀的臉龐上浮現着無奈與茫然。
一陣清風襲來，拂過少年單薄的身軀，掀起那幾縷有些殘破的衣角，帶起瑟瑟聲響。
不自覺的，少年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只是他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眼底的追憶之色變得越發濃郁。
“幽夜，幽夜，你果然在這裏，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一道清脆歡愉的女孩聲音突兀地打破了夜色的寂靜。
扭過頭，見到那攀上城牆的嬌小身影，少年微微一笑，似乎一下子恢復了些他這個年紀應有的氣態。
“小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讓你別來這裏的嗎？這是哪裏來的？”目光掃過女孩揚在手中的米糕，少年變幻着臉色，微怒道。
臨近身前，小姑娘完全忽視了少年的佯怒，握着米糕的小手向前遞出，微微歪着腦袋，笑吟吟道：“我肚子餓，餓着餓着就醒了，醒來見不到你，這不就出來找你啦，這是路過林家糕鋪，我見他家門還沒有關，偷偷溜進去找到的……。”
見少年臉色越發的陰沉，女孩瞅了眼自己手中的米糕，突然感覺很委屈，眼中的晶瑩不自覺的打轉起來，旋即大聲道：“我餓了嘛！我，我，只…咬了一口，就想留着給你了，到處找不到你，想你可能到這裏來了，我這才來找你的……。”說到最後，女孩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看着眼前冰涼發硬的米糕，那缺的一角，相對完整的米糕來說實在有些微不足道，但那明顯啃咬過的痕迹卻是讓少年吞下了再想要說出口的話語。
少年沒有接米糕，而是轉身繼續望向那片遙遠的黑森林，輕聲道：“你吃吧，我不餓，這裏不安全，以後別來了。”
女孩輕咬嘴唇，緩緩縮回手，瞧着手中的米糕有些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雙手一把將米糕背到身後，眼不見為凈。
眨巴着靈動的眸子盯着眼前並不寬闊的背影，這一刻，小姑娘的世界漸漸變得寧靜而踏實。
……
三年前，就在遠處的那片近乎無邊際的森林裏，女孩正面臨著生死一線。
巨大的黑熊人立而起，猩紅的獠牙上沾染着瘮人的鮮血，那恐怖壯碩的身影將一個驚慌失神的女童籠罩。
周圍一片狼藉，折枝斷樹橫七豎八的倒下一圈，開闊了一大塊空地，不遠處的地面上還趴着一具殘破的男屍，血淋淋的甚是恐怖。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森林上空突然烏雲驟起，轉瞬之間雲層旋轉雷聲轟鳴。
黑熊聞聲抬首，見到這番景象，碩大的眼瞳中竟是露出一絲人性化的恐懼之色。
天空中雷雲劇烈翻滾，若隱若現的刺目雷光閃爍不休，緊接着，一股恐怖的天地之威籠罩下來。
轟隆隆！！
空間驟然大亮，一道宛若井口粗的閃電從翻滾地雲層中迅疾劈下，觸目心驚的雷電瞬間將巨熊籠罩。
在那恐怖迅捷的雷電之下，巨熊連思考的反應都沒有，龐大的身軀頃刻間屍骨無存，一攤黑色粉末之物就此隨風消散。
女童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遮住她幼小身軀的陰影消失后，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一絲不掛的倒插在地上。
對，就是插在地上，幾乎半個上半身都插進了土裏，生死不知。
……
在這之前，另一時空。
一輛救護車在眾多圍觀的視線中揚長而去，事故現場只留下數名交警和一輛引擎蓋都因碰撞而嚴重變形的肇事車輛。
“哎呀，那個大點的男孩真是可憐！”
“誰說不是呢，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估計是不行了，你們看那地上流了好多血。”
“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真是苦命，好像是為了救那個年紀小的孩子才被車撞的！”
“唉……可惜了，多半是么得救了。”
“……”
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大多都是為那先前捨生取義的男孩子感到惋惜。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人群上空，有着一道虛化的身影，正一臉驚詫，目送着遠去的救護車，內心卻像是被無數的馬兒奔騰踏過。
聽着耳邊的議論紛紛，虛化的身影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怔怔的輕聲道：“我這是掛了？”
……
三小時前……
“幽夜哥，今天逃課的事，老張已經報到教導處去了，李老頭這回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一個肥嘟嘟的少年笑眯眯的說道，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可一點也不像即將受到學校處分而該有的覺悟。
幽夜雙腿交叉靠着牆，一手抱胸，一手從褲兜里帥氣的抽了支煙出來，無比嫻熟地叼在嘴上，動作一氣呵成。
啪！～
打火機的聲音緊隨其後，卻是另一名戴着一隻耳環的紅髮少年，很是狗腿的雙手托着打火機小心地遞了過來，一臉獻媚道：“胖子，你多慮了，老張也就會打打小報告，屁的能耐沒有，夜哥可從來不買他賬，他這班主任做的忒膩歪了，還有教導處那李老頭，雖說動不動體罰學生，說實在的，老傢伙多半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難不成還能開除咱們？呵，那咱這陽光中學可就要在市裡墊底了，聲名遠播啊。”
“那叫臭名遠揚，會不會用詞！”幽夜徐徐吐出一口煙霧，輕笑道。
隨手將吸了一口的香煙遞給紅髮少年。
“對！對！臭名遠揚！嘿嘿！”
紅髮少年欣喜的接過，很是陶醉的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用力的吸了一大口，又遞給一旁眼饞的胖子……
“幽夜！你果然躲在這裏！”一道憤恨的女聲響起。
三人的目光同時轉向男廁入口處。
只見一位美少女，雙手叉腰，氣呼呼的怒目相向。
胖子和紅髮少年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小心從女孩身旁溜過，被女孩無視后，都是幸災樂禍地轉過頭留給幽夜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旋即轉瞬即逝。
幽夜抓了抓後腦，無奈一笑，迷人的眸子向女孩眨了眨，道：“你怎麼來了？我這準備上廁所呢。”
女孩掃了眼四周圍，俏臉微微泛紅，但身姿並無任何退縮之意，大聲道：“李主任找你！讓你去教導處！”
“去就去唄，我就是來上個廁所，又沒說不上課，今天這不是來學校了嘛。”看着女孩即將暴走的表情，幽夜抬起一隻手按了按，接着道：“好了好了！給你面子，廁所不上了行吧！”說著，雙手抱在後腦，悠哉的走向少女。
少女見幽夜直直對着她走了過來，並沒有繞開的意思，貝齒咬了咬紅唇，冷哼一聲讓出身位。
幽夜徑直從她面前走過，嘴角泛着微笑。
看着幽夜的背影，少女雙眼微眯，咬牙切齒的一跺腳，恨恨的跟在後面。
……
現在是上課時間，除了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校園內基本見不到人影走動。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陽光中學兩個極端的學生緩步而行，顯得格外醒目。
“蘇沫，你不是要進省重點高中嗎？怎麼也逃課？還有兩個月就畢業了，可不能浪費時間啊！”走在前面的幽夜，語重心長的說道。
“哼！要不是因為幽姨，你以為我會管你！你也知道要畢業了，你這樣畢業證拿不到就只能混跡街頭，以後……就沒以後了！”女孩胸口起伏的厲害，語氣憤恨。
“那正好，爺爺養着，省心省事。”幽夜無所謂道。
身後的女孩沒了聲音，好像不願再與前面的傢伙多說一個字。
……
教導處。
辦公桌后斜靠着一位老者，身材矮小，六七十歲的樣子，那一套筆挺的西裝穿在身上，怎麼看都是有些不搭調。
幽夜和蘇沫站在辦公桌不遠處，一個懶洋洋的，一個很恬靜。
老者抬首撇了眼站沒站相的少年，目光轉向蘇沫，眼神慈祥的微微點頭道：“蘇沫啊，你回去上課吧，不要因為他耽誤了自己學習，你們家族好的基因可都被你遺傳了，你要好好努力才是，唉～，也虧是好的基因都給了你，這小子半點沒分到，不然可糟蹋了。”
‘有這麼說話的？還為人師表？水平呢？這老頭也懂基因？’幽夜撇了撇嘴，心中腹誹。
“李主任，幽夜他不懂事，又害您費心了，還請您多加管教，相信在您的教導下，他一定可以改邪歸正的。”蘇沫微笑道，聲音很甜，笑容真誠。
老者揮了揮手，嘴角扯了扯，道：“放心吧，我不會開除他，他不要臉面，學校還是要聲譽的。”
蘇沫微微鞠了一躬，道：“謝謝李主任，那我先回去了。”漂亮的眸子威脅似的瞪了幽夜一眼，轉身而去。
少女走後，老者戴上了一副圓圓的小眼鏡，低頭翻看起一本陳舊發黃的書籍，時不時食指在舌頭上蘸一下，翻過一頁又一頁，不再言語。
幽夜百無聊賴，雙手插在褲兜里，視線飄忽，隨意的瞅着房間每一處地方，熟悉的環境，詭異的老頭。
半晌也沒見老頭有何表示，興許是站得累了，便走向一旁單人沙發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者並未抬頭，好似自顧自的讀起了書上的句子：“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
“啊！？”幽夜正東張西望，還以為老頭和他說話，不由的驚訝出聲。
老者將書緩緩合上，摘下眼鏡放在一旁，這才抬首看向幽夜。
“你小子頑劣不改，不思進取，逃課打架，抽煙酗酒，你自己說，你還有上學的必要嗎？”
“關你什麼事？”幽夜眼皮子跳了跳，撇嘴道。
老者微笑着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向幽夜。
幽夜見老頭一臉色眯眯的走了過來，噌！～得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三兩步躲到沙發後面，警惕的叫道：“你要幹嘛！！”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猥瑣老頭，別看他年紀不小，身手可不簡單。
幽夜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刺頭，可每次到這裏來都討不到好，和老師打架他是不敢的，可學校里除了李老頭，還真沒哪個老師對他動過手。
隔着個沙發，一老一少面對面站着，一個笑容可親，一個如臨大敵。
老者見幽夜這副姿態，有些哭笑不得，旋即板起臉，兇巴巴的罵道：“滾出去！”
幽夜如蒙大赦，一溜煙向教導處門外跑去。
砰！～
還沒跨出大門，只感覺頭頂傳來一陣劇痛。
“啊呦！好痛！你個混蛋！！”
嘴裏罵罵咧咧，卻是不敢回頭，轉眼間跑出長廊不見蹤影。
老者看着幽夜離去的方向，滿是褶子的老臉上再次浮現笑容。
“小子！你就是遁去的那個一，我這算是見你這一世的最後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