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亡
張三警惕地後退了幾步,走出了陰影,盯着那深處的黑暗。
“我只是拿着劍,又不是要殺你,你不要害怕。”黑暗深處的人似乎有點無奈,於是收了劍走出陰影。
這是一個少年,與張三年紀相仿,面相柔和,嘴含微笑,頭上扎着個劍冠,身穿麻布衣裳,腳踩灰色布鞋,一柄長劍被收在他的身後。
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張三心底確認。
“你為什麼在這裏?”張三問。
“你為什麼來這裏?”那少年反問。
“你先說。”張三說。
“我找人。”那人回應,“你呢?”
“我也找人。”
“你找誰?”
“你又找誰?”
收了劍的少年“噗嗤”笑起來,似乎遇上了有趣的事情。
“你笑什麼?”張三問。
“我笑你和我一樣無聊。”劍冠少年笑着說。
張三也笑起來,有意與那少年保持距離,道:“是挺無聊。”
“這裏是死胡同,除了我你誰也找不到的。”劍冠少年說。
“你不也是來找人?”張三反問。
“我找到了呀!”劍冠少年笑意更盛。
張三警惕起來,身體緊繃。
“黑色的氣息溢出來了呢。”劍冠少年輕聲笑說。
張三一下從地上彈起,二話不說便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起來,他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氣息,但黑色的氣息......他很知道是什麼!他屏息狂奔,帶起的水花濺起一丈多高。他要逃,他必須逃,若被抓住,他只有死路一條!
劍冠少年目送狂奔的乞丐遠去,緩緩走出巷子,來到一包子鋪前,沖裏面叫道:“鶴平,走了!”
不一會,一個少年便叼着包子從包子鋪走出來,少年身穿道袍頭戴道冠,腰間繫着一雕花紫金葫蘆,手中又拎着裝模作樣的拂塵,眼神機靈、體態勻稱,透體都是靈氣,舉手投足間都是高深莫測,只可惜這些高深的氣質都要就這包子吃下肚子。
“白客,你見到他了嗎?”道士少年很放心白客,本來是兩個人的事,不過他見到包子鋪實在是有點饞了,就變成了白客一個人的事,不過無所謂,白客做事,誰都放心!
“見到了。”劍冠少年白客說。
“人呢?”鶴平探頭探腦,望向深巷中。
“跑掉了。”白客說。
“跑掉了?這麼強?!”鶴平心中有點緊張,他本以為白客沒什麼問題,但現在竟真的出了問題,顯然自己是要承擔大部分責任的。
“不強,我放他走的。”白客說。
“什麼?為什麼放他走?”鶴平不解。
“因為他有點不一樣。”白客轉身緩緩前行,不緊不慢,“走吧,追上去。”
小道鶴平看着面前如潑如注的暴雨,轉了轉眼珠,彷彿下了很大決心,深吸一口氣將包子整個塞進嘴裏,然後捂着頭衝進雨中了。
......
庭院中,一眾年輕人看着滿地屍首,甚至有三人身首異處,鮮血仍潺潺流出,已經發黑了,幾個年輕些的少年少女都不住地嘔起來。
為首年紀稍大些的青年雖然沒有吐出來,但想必心境也不是很好,面色蒼白,但真正讓他心境出現波瀾的並不是這副場景,而是他丟失了目標。
“那樣龐大的魔氣,怎會不見了?憑空蒸發了不成?!”那青年咬牙切齒,四下觀望,那等魔物若是流落人間,後果不堪設想!突然,他又心生感應,看着遠方,招呼上同伴追過去,“在那邊,跟我來!”
流州,郊外。
張三依舊在狂奔,心裏卻不斷地在罵:“瑪德,你給老子出來!不是說好了你藏起來了嗎,為什麼會被人發現!”
黑暗中的聲音沒有出現,張三也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直在罵。
終於,被罵的傢伙終於忍不住了,反擊道:“吵什麼吵!閉嘴吧你,我若不留下一絲力量在你體內,你還能跑出這麼遠?還能跑這麼快?況且我留下的力量只有一絲,卻依舊被那小子看出來,那小子起碼已經入聖!”
要說他一直藏着挨罵倒也無所謂了,這一反擊不要緊,直接又將自己暴露出來,本來已經丟失了目標的一隊人又重新看見了那絲魔氣。
“追上來了!”張三心中有感,對方的速度實在是快出他太多,想要追上他實在容易,眼見着距離已經越來越近。
“快,只要進了樹林,便好藏了。”張三眼盯着遠處樹林,將身體所有的力量都壓榨出來,狂奔而去。
身後。
領頭青年面色緊張,他也很焦急,他可以感受到魔氣越來越淡,他只能全神貫注抓着那一絲氣機,他知道魔氣的目標是郊外的樹林,更知道一旦對方進了樹林,追捕難度要翻倍提升!
“快,全速前進,不要讓他進了樹林!”
“師兄,雨太大了,我們已經沒辦法再快了,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有個姑娘奔跑在隊伍中央,大聲喊道。
領頭青年聽罷,一咬牙,直接停下腳步,轉身對跟在身後的十幾名同門師弟師妹說道:“你們在這裏等着我,不要亂走,我去去就來!”說罷,轉身就要走。
“不行,太危險了!”另一個姑娘出聲阻止,“我陪你去。”
“不行,我自己去,那魔氣雖然飄忽不定,卻極為粗壯,說不得有入玄巔峰的水平,你不過築基上品,去不得!”領頭青年說罷,便轉身化作流光奔出,速度竟比之前還要快上許多。
那出聲阻止的姑娘又想說話,卻失了目標,於是便只能張張嘴,低下眼睛默然不語。
林前。
“那人怎麼回事?怎麼這樣快!”張三感應到身後那陡然加速的氣機,心頭一凜,以現在的速度,恐怕還沒有到林子中,就被追上了。
“你退下。”心底的聲音傳來,他有自信可以從那入玄境的人手裏逃脫,起碼保持距離,直到踏入林子。
“我不!”張三早已立誓不再將身體的控制權交出去。
“他馬上就追上你,也知道是你殺死了那人的全家上下幾十口,追上你必然會殺了你,你已經努力活到現在,在這裏死了真的甘心嗎?況且......你難道不想知道那伙打手為何要殺你嗎?是不是那少女的指示......”
“夠了!”張三心底咆哮,他不願意提及那名少女,從未有人對他那樣溫柔過,也從未見過誰那般善良美麗,在他痛苦不堪的時候那少女拎着一袋包子一瓶紅葯來到他身邊,無論是為了什麼,對他來說,那都是好的。他不願意相信那是披着美好外衣的痛苦,在某一個瞬間,他甚至覺得有一道光照在他的身上,舒服而美好,自那之後,就算是被那道光殺死,他也甘之若飴。
雖然他從沒吃過飴糖,但他可以想像那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東西......
“不,不夠!你從小到大的痛苦,你難道都忘了嗎?你被多少人毆打過、被多少人欺負過、餓過多少頓飯、又吃過幾頓好的?”黑暗中,那聲音好像越說越痛苦,甚至咆哮起來,每一個字都聲嘶力竭,“你可穿過新的衣服、可吃過乾淨的東西、可羨慕街邊父母給買糖葫蘆的小孩、可記得那些扔在你身上最後卻都被你生吃了的臭雞蛋?你不記得,我卻記得!我記得每一個人的樣子,他們都應該去死!”
張三一陣作嘔,蹲在了地上,在這分秒必爭、性命攸關的時候,他竟然蹲到地上了。
猛然間,漫天的黑氣衝天而起,幾乎直衝雲霄,那一瞬,這方世界又為之睜眼了。
無數道目光又集中到這裏,各自忐忑不安。
那狂奔追擊的青年自是見到了那股衝天的黑氣——他判斷失誤了,那恐怕是天淵中最大的魔頭跑了出來!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止對方,且不說擊殺之,就連看上一眼,他能不能活着離開都是問題!
他現在需要做的,應該是趕緊轉身離去,回到宗門去稟報給師父這裏的情況,其他的交給師門長輩就好。
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追上去,哪怕只是跟在後面,知曉那魔氣去往哪個方向、要做什麼,這樣也更加方便師門行動。
魔氣的速度猛地加快了,卻也只是與他持平,他已經是極限的速度,不能再快了。
張三不斷向前狂奔,他的身體肌肉都快要燒起來,若非有暴雨淋在身上,他此時此刻恐怕已經燒了起來!
眼見着衝進樹林,又猛衝一段,那恐怖的漫天黑氣就此散去,張三也跟着撲倒在泥濘中,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肺都快要炸了!
“你的身體太脆弱,只能承受這樣的力量了,否則,說不定能回頭給那小子宰了。”黑暗中那聲音說道。
“受不住的話,我會死唄?”張三問。
“不不不,你不只會死,還會死得很慘,化為漫天血肉,死無全屍那種。”那聲音說。
“那我還得謝謝你饒我一命咯?”
“不客氣,不過那人還不退縮,你想怎辦?”
“怎辦?跑咯!”
“嗯,有理,那你站起來我看看。”黑暗中的聲音帶着戲謔。
張三的身體眼見着緊繃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動作,他的身體已經麻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動不了......”張三咬牙道。
“當然動不了,你的身體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碰一下就要碎了。”
“那怎麼辦?”張三問。
“趴會吧。”
“趴?他追上來怎麼辦?”
“我給你治療,但那總是需要時間的,一個時辰吧。”
樹林深處,一道人影悠悠然然,緩緩踱步,那姿態不像是在暴雨中行走,倒更像是踏春風而行。
“來得有點早了啊......”那人影輕聲說,“不如再等等。”他很快就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