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適應
?農村人睡得早,起的也早,大都是天蒙蒙亮就起來了。當然,孩子、少年人、懶漢和懶婆娘除外。
農村到處都是活兒,掃院子、餵豬餵雞、侍弄菜園子、做飯,一忙乎天就大亮了。
韓母早早起來,她起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屋看兒子。可出了東屋,一進堂屋,去見房門大開着。
快走兩步,到了西屋門伸頭一看,兒子不在。韓母轉身,快步出了屋子,到了院子裏。
兒子在掃地。
搶過掃把,韓母埋怨道:“你怎不多睡會兒?”
韓立洪笑道:“娘,我睡不着。”
忽然,韓母愣了,她發覺兒子哪兒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到底哪兒變了,卻又怎麼也想不出來。
知道母親為什麼發愣,韓立洪笑道:“娘,怎麼了?”
猛地,韓母知道哪兒不對了,兒子變沉穩了。
經過這件事,兒子長大了,韓母伸出手,撫摸著兒子的臉頰,眼中又閃動着淚光。
韓立洪默默無言,看着母親的臉,心裏酸極了。世上,有多少這樣的母親,默默操勞了一輩子,默默忍受一切。
抓住母親撫摸自己臉頰的手,韓立洪歉疚地道:“娘,讓您操心了。”
韓母笑了:“傻孩子,娘不為你們操心,還能為誰操心?”
韓立洪道:“娘,別的活兒我也不大會做,但掃院子還成。”
韓母笑着把掃把又遞給了兒子。
接過掃把,韓立洪又接着掃院子。
一下一下,掃把每一次落下都是穩而輕,不會讓塵土濺起來。
院子左邊是廂房雞舍和豬圈,右邊是一小塊菜地。秋了,菜地里只有一些老黃瓜老豆角和老茄子了。
晨曦漸明,村子裏,裊裊的炊煙飄蕩、瀰漫。
這些個場景,在村人眼裏是熟悉,是漠然;在城裏人眼裏,是窮困,是破敗;但在韓立洪眼裏,這就是最美的田園牧歌。
看著兒子,韓母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靜靜站了一會兒,韓母轉身進了堂屋,生火,開始熬豬食。
天大亮了。
韓立洪站在院子裏,眺望着北方。
東北方,六十里,就是保定,他上一世的家鄉。
“二哥,看啥呢?”忽然,身後傳來了么妹柔柔的聲音。
韓立洪轉過身,把么妹攬進了懷裏。
雖然兄妹感情一直很好,但極少有這樣的親昵。么妹臉紅紅的,乖巧地靠在哥哥的懷裏。
輕撫着妹妹的頭,韓立洪問道:“么妹,怕么?”
么妹哆嗦了一下,輕聲道:“怕。”
韓立洪道:“有二哥,以後誰都不要怕。”
韓立洪的聲音里似乎有一種難言的魔力,么妹果真感覺不怕了。
兄妹倆靜靜地站着,靜靜地看着初升的朝陽。
吃早飯時,韓立洪遇到了重生后第一件不太適應的事兒,那就是飯菜,但就這,還是韓母為了兒子而特意準備的。
韓立洪沒有表現出絲毫,他吃的津津有味。吃完飯,放下碗筷,韓立洪跟母親道:“娘,我想出去轉轉。”
韓母吃了一驚,道:“你身上有傷,別出去了。”
“娘,沒事兒,您看!”說著,韓立洪伸伸胳膊,抬抬腿,利索的很,沒有一點不對的地方。
實際上,身上有些地方依然很疼,但這點痛,對韓立洪根本就不算什麼,完全可以無視。
韓母還有點猶豫,這時,么妹跳下炕來,道:“娘,我陪二哥去。”
韓母叮囑道:“出去可千萬別惹事。”
眼內,寒光一閃而逝,韓立洪道:“娘,您放心,沒事的。”
兄妹倆出了屋子,剛走到院子裏,就見李慶江手裏拎着一大條肉走進了院子。
李慶江很靦腆,只是沖韓立洪點了點頭,就對韓母道:“嬸,我爹讓我送條肉過來。”
這條肉足有五斤多,可要一個大銀兒才能買得下來,這如何能收?韓母緊着擺手,道:“慶江,這嬸可不能收下。回去跟你爹說,就說嬸子謝謝他了。”
“嬸子,我爹說了,您必須收下。”
“不行,嬸子不能收,你們家也不富裕。”
“嬸子,昨個兒我們哥倆遇上了,卻躲了,我們對不住您!”說著,李慶江對韓母鞠了一躬,然後把肉往晾衣繩上一搭,轉身就跑開了。
韓母急着要追出去,韓立洪攔住了母親,道:“娘,收下吧。”
韓母道:“這怎麼可以?”
韓立洪道:“娘,這是人情,不是錢,我們一定要收下。”
韓母道:“可……”
韓立洪道:“娘,放心吧,我們能還上。”
兒子的言談做派變化可太大了,韓母驚異地望著兒子。
這種事習慣就好了,韓立洪也不多解釋,道:“娘,我和么妹出去轉轉,一會兒就回。”
看著兒子如山嶽一般的背影,韓母眼中含淚,心裏踏實極了,小兒子可以頂門立戶了。
從家裏出來,韓立洪緩步走着。
他來過冉庄,上中學的時候學校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他和同學們一起來過冉庄,參觀地道戰遺址。
長大后,他自己又來過兩次。
那個時候的冉庄和眼前的冉庄,其變化就是換了人間。
么妹在哥哥身旁,時不時就睜着美麗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她也發覺了二哥身上的變化。
二哥性情溫和,很懂事,是個好哥哥,但現在,二哥就是個大人,甚至比母親還像大人。
么妹感覺安穩極了,心裏充滿了驕傲。
韓立洪去了村公所,去了關帝廟,最後到了村頭,站在了古槐樹下。
現在,電影《地道戰》裏懸挂在古槐樹的那口大鐘還靜靜掛在村北的寺廟裏,還沒有掛上去。
今後,大鐘也不會掛上去了。因為他,歷史將會發生一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