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虛與委蛇
正在蕭景寧思索之時,濮陽纓聲音繼續傳來,“娘娘深知,臣適才所說的渡劫之法,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一旦傳入陛下耳中,臣在下一刻必然被拖出宮城,以妖邪之名施以火刑。臣甘願冒着生命危險前來,莫非娘娘是不信任臣?”
背轉身緩緩走動,蕭景寧幾乎控制不住目中冷意,閉上眼睛平復了心緒,這才轉過身來面對濮陽纓,已是眼圈通紅,滿面惶然,“上師一向能夠窺視天機,從來沒有斷錯過,本宮自然是信的,但是莫說陛下,就是本宮的兄長也絕不會相信,他們不可能同意的,本宮……本宮該如何是好……我的皇兒啊……”
濮陽纓長長地嘆了口氣,“臣說句不好聽的話,陛下即便失了太子,還有二皇子、三皇子,至於荀首輔,他的地位已經無可再升,您為正宮皇后,無論將來是何人登基,您依然是太后,對他的地位並無影響,加上太子殿下的身體,首輔大人也許早已放棄了太子殿下,一旦殿下遭遇不測,他定然會勸娘娘在二皇子與三皇子之間選一個領養。娘娘,您想想昨夜東宮遇險時,娘娘心裏是什麼滋味?這個世上真正願意為太子做任何事情的人,就只有娘娘您哪!”
好似被這番話擊在了最擔心的地方,蕭景寧麵皮上越顯悲涼,腳下一軟,頓時癱倒在地,淚漸漸盈滿了眼眶,而後奪眶而出,自面頰上滑落,她似是無知無覺般的看着地面。濮陽纓見此,只道皇后心防已被攻破,此時不加把火,更待何時?
“娘娘,此事要做便一定要做得隱秘,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就是您的兄長也絕不能告知,所幸陛下現已前往衛山,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非常之時決不可優柔寡斷,”濮陽纓眼裏閃過一絲陰鬱,語調輕柔,卻仿若魔鬼,在一步步引誘着人跟下地獄,“請問娘娘,可否同意微臣設法立壇,為太子殿下移轉凶劫?”
蕭景寧掩面輕泣,心裏細算現在將濮陽纓擒下的可能,她幼時也有習武,但並不精,荀若蘭自入主中宮后也再未練武,濮陽纓既然是敵國姦細,不可能真的手無縛雞之力,而他還會毒……想要無風險的將他留下很難,她決定先穩住他。想清楚后,她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見得蕭景寧點頭,濮陽纓立即躬身道:“還請娘娘賜下懿旨。”
“懿旨?”蕭景寧一愣,“什麼懿旨?”
“娘娘母儀天下,則大梁境內無一不是您的子民,臣下雖可做法立壇,但若是沒有娘娘的懿旨,恐怕很難讓他們同意接受災禍,有娘娘的懿旨便不同了。”濮陽纓繼續引誘着,想要把這一國之母的把柄抓在手裏,“娘娘放心,這道懿旨微臣是不會看的,直接燒掉禱告上天,只要娘娘不說漏嘴,誰都不會知曉。而有了這道懿旨,這轉移災劫之法成功的機率會大許多。”
蕭景寧起身緩緩走動,沉吟許久方道:“你在這等着,本宮這就去寫了給你。”
濮陽纓自是應下了,看着蕭景寧離去的背影,眼裏閃過不明意味,更多的是玩味。蕭景寧進了內室,打開了窗檯,窗外便是她這正陽宮的後花園,她依稀記得曾無意間看到過的一種草,可打開窗戶后,那草生長的地方竟已經清除乾淨,不由得面色一變……這時正巧一個內侍背着筐從窗檯經過,猛然見得蕭景寧看着花園,連忙躬身行禮。這一躬身,蕭景寧眼前一亮,方好看到了她需要的那種草。
蕭景寧將那內侍叫近前,在筐里隨意翻出了幾種能夠入葯的草,暗中將她需要的那種藏了兩棵在袖中,這才道:“本宮近日看了一本書,說這些草可以入葯,對太子的身體有好處,你清塊空地,把這些草種下,待成活后,本宮讓太醫來看看。”
內侍不敢耽擱,連忙去清空地了,蕭景寧關上了窗,走到桌案前,將草放在了硯台中,開始磨墨,待草與墨汁完全融合在一起后,她展開了一張布帛壓平,筆沾了墨汁,隨即又將筆放了下來走到濮陽纓身前,輕聲問道:“上師,先前本宮忘了問,這懿旨既然是要燒進鼎爐中禱告上天,那該如何寫才好?”
濮陽纓抬手順了順額前的一縷髮絲,道:“娘娘只需寫,以娘娘大梁皇后的身份命大梁臣民為太子承擔災劫便可。”
點了點頭,蕭景寧回了內室,親筆將濮陽纓所要求的寫了下來,而後取出了鳳印蓋上,吹乾后仔細裹好交到了濮陽纓手裏。
“此事不容耽擱,上師回去便請立即開壇做法,”蕭景寧一臉鄭重,“上師,若是太子躲過此劫,本宮必有重賞。”
濮陽纓恭恭敬敬的托着懿旨行了禮,而後放進袖中,再行一禮,一言不發退了出去。在轉身背對蕭景寧那一刻,濮陽纓唇角勾起笑意,眼裏閃着光,若是被人看到,會覺渾身涼意。
待看着濮陽纓離去后,蕭景寧立即派人去尋荀飛盞,荀飛盞昨晚一夜未睡,今日並不當值,過了近兩個時辰荀飛盞才踏進了正陽宮。因為之前荀若蘭在的時候與荀白水等人聯手針對長林王府,荀飛盞對這個姑姑的觀感沒有以前好,但她對太子的一片心還是很讓他感動的,荀飛盞幾乎也是荀若蘭看着長大的,因此面對她時很是矛盾,基本上不會主動來正陽宮見她。
卻說濮陽纓回到了乾天院,他的弟子們已經將祭壇之類的準備好了,也在開始收拾細軟之類的,他看看乾天院,這裏快要不是他的了。他抽出袖中懿旨,陰陰一笑,這懿旨他在車上已經看了很多遍,這個皇后,可真是好騙。他打開懿旨,手在上面一個字一個字的撫摸着,就像看着一塊塊美玉,一國之母的把柄握到了手中,他定會好好利用。
這時韓彥進來稟告道:“師父,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是否現在開壇?”
濮陽纓挑眉一笑,“那是自然,做戲也得做全套才行。”。
他已經想好了,待裝完樣子后,再次進宮糊弄一下皇后,然後立刻離開這裏。正陰笑着的濮陽纓目光掃到懿旨上,忽然一頓,這字跡好似比先前淡了一些。他趕緊將懿旨放到鼻間仔細聞着,細細辨別,面色一變,立刻向韓彥問道:“都收拾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