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科莫湖畔的家庭

黑白黑白黑……圍在眼前密不透風。

安切洛蒂大發雷霆。

有個老傢伙嘲諷我說：“你以為尤文圖斯看中你了？不，他們根本不需要你。”

看台上是空的，安保警察告訴我們時間到了，攆我們走。

……

那一夜，我斷斷續續做了無數個夢，直到被電話吵醒。見來電顯示為“馬爾蒂尼”，我強打精神，刻意音調上揚地說：“嘿，隊長！”

“還在睡哪？”一下就被他聽出來了。

“呃……”

“晚上請你來我家吃飯，六點，地址我一會兒發到你手機上。”馬爾蒂尼說。

“好，還有誰？”我問。

“來了不就知道了？好啦，你繼續睡吧，別遲到就行。”

“好，晚上見。”

掛了電話，看看床頭的鐘，下午兩點了。右手邊空着，艾萊娜應該已經去了學校。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起床的，只記得前一晚我倆手牽手躺在床上看電視劇，她幾乎沒說話，但挨着我很緊。我一開始臉靠着她的頭，然後靠着肩，再靠着胸，靠着肚子，也許就是這樣睡着的吧。

輸給尤文圖斯的比賽才過去十幾個小時，我本打算趁周一休息，一整天屏蔽所有與足球有關的音訊好好調整情緒，看樣子不行了。再睡也睡不着，我乾脆起床洗漱，向艾萊娜彙報我的安排，隨便吃點東西，玩玩電腦遊戲。時間於是過得很快，到了五點，我開車去往馬爾蒂尼的家――科莫湖邊的別墅。

科莫湖位於阿爾卑斯山南麓，被山巒切割成狹長的Y字型，那裏氣候舒適，植被繁茂，是世界著名的度假勝地。它離米蘭內洛很近，簽約前俱樂部人員帶我參觀基地，本打算順路去逛一趟，因為時間關係而作罷。

我沿着和上班同樣的路線經過米蘭內洛，天色已晚，駛下高速公路旁的岔道，美麗的科莫湖戴着墨鏡與我初見。

晚霞沉在寶藍色夜幕的一邊，一層層褪去，卻一層層變濃，更清晰地刻出阿爾卑斯山矯健的鋒線。\本章節貞操手打shouda8.coM\山頂的積雪反射着霞光，令鋒線的邊緣偶爾泛起鮮明的紅，只是短暫的一會兒，彷彿達文西剩下的丁點顏料稀釋在古舊的調色板上。我打開車窗，淡淡的月桂香遊絲般的流動，臉龐像是敷上了細密的水沫，湖區的風告訴我，若鋪滿陽光，周圍該是一片多麼沁人心脾的綠啊。湖畔白色的路燈都亮了，蜿蜒地照着公路，整齊、寧靜。路的另一邊則五彩繽紛，餐館、酒吧排着隊閃過車窗，時而留下極短的一陣笑聲、一陣歌聲、一陣扭動的薩克斯樂曲聲。

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進入別墅區了。那些別墅所座落的地勢從路旁拔高一截，遠近不一，顯得景緻更富層次感並與路人隔出恰到好處的距離。不再有熱鬧敞開的大門，每棟都奢華內斂，觀賞湖景的落地窗此時大多用或厚或薄的窗帘遮住，守護着主人的**。它們的主人往往是企業家、藝術家、影視明星、體育明星，意大利很多上流人士都以在科莫湖畔擁有一棟別墅為榮。

按照馬爾蒂尼發給我的路牌和特徵，我拐進小路，在一扇鐵柵欄門前停下車。裏面是個很大的庭院，中間有個圓形的水池把院子分成兩半，一棟三層的別墅在最深處被樹影遮掩着溫暖的燈光。院門被車燈照亮，有感應似的打開，一位大概是管家的老人走過來向我打起手勢，讓我把車開進去。在他所指方向的對面停着幾輛車，其中有馬爾蒂尼平時開的和我一樣低調的大眾高爾夫。而我停靠的這邊只有一輛，卻格外顯眼――銀色的保時捷GT，牌照不是米蘭的，它應該屬於另一位客人。

停好車，我來到別墅門口，女主人阿德里亞娜迎了出來。我在意大利超級盃慶功宴上見過這位來自委內瑞拉，出身模特的隊長夫人，這次她身着居家裝，依然顯出優雅端莊的氣質。

“夫人，晚上好。”我問候她。

她很隨和，“這麼客氣？快進屋吧，小保羅。”

客廳如我想像的那樣，有高高的天花板和吊燈，有暖爐和彎曲着通往樓上的樓梯。沙發上坐着兩個男人，一個是馬爾蒂尼，另一個是布馮。

“嗨，吉吉，外面那輛保時捷是你的？”我問布馮。

“是啊，我在都靈的時候買的，訓練都開路虎是為了多裝些行李。”他回答說。

“我說我怎麼沒見過。”

“帥嗎？”

“你這塊頭，還是開大車舒服吧。”

一通寒暄后，我問馬爾蒂尼：“隊長，今天請我們來有什麼特殊的活動嗎？”

“說出來可能有點掃興，今晚的主題是……總結，總結上一場比賽。”他說。

我早就猜到一場0－3之後不會有什麼好話題，但又很詫異，為什麼不能等到明天在米蘭內洛好好總結呢？

“這是安切洛蒂安排的，他一會兒就來。”馬爾蒂尼說，“也不算是總結，主要目的是給我們解壓，所以他只召集了昨天比賽最鬱悶的幾個人。你，一直沒機會射門；我和布馮，丟了三個球；還有被內德維德深深傷害的里諾，他還沒到。教練問我哪兒聊天會比較輕鬆，我說就我家吧，所以……”

“哦。”我摸摸額頭，覺得光鮮的大廳略微失色。

說話間，樓上傳來孩子的聲音，“嘿嘿，又來一個，亞特蘭蒂尼！”是馬爾蒂尼的大兒子克里斯蒂安，他從樓梯咚咚咚地跑下來，一頭衝到我面前，瞪大眼睛調皮地盯着我。

“克里斯，你怎麼把弟弟一個人丟在樓上？”阿德里亞娜把他拎過去問。

“別擔心，丹尼爾乖乖地玩着積木呢。”他說著坐到沙發上蹺起腿，“你們馬上不是要研究比賽嗎？想不想聽聽我的看法？”

“別瞎湊熱鬧，小南瓜，上樓去。”他的媽媽命令道。

“讓他呆這兒吧，克里斯很快就要成為我們的一員啦。”他的爸爸說。

阿德里亞娜聽了冷冷地看着丈夫，“先生，我得提醒你，關於克里斯蒂安.馬爾蒂尼參加AC米蘭少年訓練營的提案必須在下個月的家庭會議上通過才允許執行。”

馬爾蒂尼不以為意地說：“親愛的，面對現實吧。我加克里斯加丹尼爾，3－1，除非你能在一個月內生對雙胞胎，讓他們跟你投反對票。”

“我有一票否決權。”

“哈哈，貝盧斯科尼都沒有一票否決權。”馬爾蒂尼笑起來，然後對我們說，“女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踢球會受傷。”

“難道不是嗎？”布馮露出他還沒長好的門牙。

“哦，媽媽，媽媽，我今天特意早早地把作業做完，屋子也打掃乾淨啦。”克里斯抱住媽媽搖晃着撒嬌。

“真的嗎？”懷裏有個孩子的女人態度果然不同了，阿德里亞娜輕輕捧起兒子的臉，“好吧，小南瓜，媽媽去廚房幫維多叔叔（馬爾蒂尼家的廚師）準備晚餐了，丹尼爾鬧的話你要上去陪他，好嗎？”

克里斯開心地眨眨眼睛，“OK！媽媽。”

將近六點半時，管家走進來說：“保羅，安切洛蒂先生來了。”我、布馮、馬爾蒂尼還有克里斯蒂安一同站起來出門迎接。安帥穿着一身黑風衣從夜色中陰森森地出現，走到門前我才看到他的臉上帶着疲憊的神情，腫大的眼袋和沿着嘴角拉下的皺紋在暖黃的燈光下尤顯滄桑。然而，見到我們，他立即用微笑驅散不好看的臉色，“嗨，大家晚上好！科莫湖真是個好地方，走上一趟心情真暢快！……嗨！克里斯，好久不見了，技術有進步嗎？……阿德里亞娜呢？在忙嗎？”

安切洛蒂爽朗地說著每一句話，手提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帶來些什麼解壓的法寶。大家往屋裏走，我不經意回頭向外望了一眼，天哪！好美，我從沒見過有那麼多星星的夜空。晴朗的天氣和清新的空氣使庭院和宇宙間幾乎沒有任何隔膜，展現出漫畫般的天幕，眼神失焦，那些星星的光暈甚至連成了一片銀色的網，隨風輕搖。

此時此刻，我深信失敗的陰雲不會留在科莫湖畔，也不會帶到米蘭內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