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似是故人來
滴滴答滴滴答,樓下吹嗩吶的師傅不遺餘力地吹吹打打,直擾得所有人都沒了睡意。
傅薇從被窩裏爬出來,看了一眼床頭的表,才七點!
她閉上眼睛又躺回床上,只是怎麼也睡不着,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她哀嘆一聲揉了揉頭髮從床上下來,掀開窗帘往下看了一眼,有人在成親。
街坊四鄰的門口的都懸挂着紅色的燈籠,迎風招展;沿着小路兩側的牆上都貼了喜字,地上落滿了紅色的紙屑。
來往的人穿行在這紅色里,臉上掛滿笑容。
她瞧了一會兒放下窗帘開始洗漱,心裏還想着昨天咖啡館的事。
穆雲清雖沒有直說,但她知道這位穆家大小姐不會放着心中的正義感不管的,而且她為了證明穆寒亭的青白,一定會推進追查真兇這件事的。
倒是穆寒亭,她昨天有那麼一刻是想親自問問他究竟對那九個人的死有什麼看法,後來想想還是作罷。
一來問不出結果,二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背後查他,她跟他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收拾停當,她拿着包準備下樓吃早飯然後去警局,門外有人敲門,“傅小姐,我是張姐啊。樓下李家公子成親,街坊四鄰都去吃酒,你也來吧。”
她打開門看着門外的房東笑道:“張姐,我警局還有事,恐怕來不及了。”
“沒事的,沒事的,就是簡單吃兩口,不耽誤你上班。”張姐十分熱情,她多少有些盛情難卻。
“那您等我換身衣服。”她穿着一件襯衫底下套着長褲,顯得太過隨意了。
“那好,你儘管換,我等你。”張姐貼心地關上門,她呼了口氣回卧室換了一條及腳踝的半身裙,又換了一雙高跟鞋,好歹在臉上抹了兩下才去開門。
“張姐,我得隨多少份子錢合適?”
“我已近替你付過了,也沒多少,再說你在我這裏住了這麼久從來不拖欠房租,我是打心眼裏喜歡你。”
“這可不好,怎麼能讓您出錢。”傅薇被這熱情多少弄得有點不適應,她往常甚少跟街坊鄰居接觸,遇到了也不過是點點頭。
“這個回頭再說,我們快去。”張姐拉着傅薇就進了李家聚居的大雜院。
院子裏頭擺了十幾張桌子,往日裏見過的鄰居都圍坐在桌邊等着上菜,見兩人進來便熱情地招呼她們坐下。
圍坐在一起的人說著街頭巷尾的瑣碎,或者伸手逗一逗別人家的孩子,顯得其樂融融,傅薇夾在這熱鬧中十分不適應。
“上菜嘍,上菜嘍。”夥計端着熱氣騰騰的菜開始每一桌輪流擺放,等到上的差不多了,該着新郎新娘敬酒了。
穿喜服的兩人臉上掛着幸福的笑,任酒桌上的鄰居調侃也都是陪着笑。
這笑讓她想起了懷錶中的那一對男女,他們也曾憧憬着有這一天,如今卻陰陽相隔。
她微微垂眼避開視線,隨即霍地一下站起來朝人群里看去,每一張陪着笑的臉都不是她剛才看見的那張臉,是她眼花了嗎?
可她從來不會認錯人臉,不管活人還是死人。
她提着包站起來朝人群里走去,越過一桌一桌酒席,只來得及在門口看見一個倉皇逃走的背影。
她緊走兩步追過去,出了大雜院街道上人來人往卻不見了那個背影。
楊崢,是你嗎?你如果還活着,為什麼不來見我!
“傅小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張姐追過來不明所以。
“沒什麼,我看見一個故人,不過也可能是我認錯了。”
“即是故人,如果真是他也應該來找你才對,八成是認錯了。走,我門去吃酒。”
“不了,我想起警局裏還有事,我就先走了,麻煩您跟主家說一聲。”傅薇說完快步走了,她實在沒想好以什麼表情再回去參加別人的熱鬧。
出了弄堂,她站在主街上呼了口氣,隨後抬腳朝警局走去。
她沒注意的是錯身而過的一個報攤后,站着一個灰白長衫的男人,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看她走過人群,走過街道直到消失在街角。
“先生,您買報紙嗎?”攤主一臉疑惑地看他兩隻眼從報紙上來回溜達,偷瞄。
“買。”說罷男人付了銅板拿着報紙走了。
攤主收了銅板,拿起一份報紙邊揮舞邊吆喝,“賣報了,賣報了。郊外化工廠驚現九具屍體,幕後黑手竟與穆家有關。賣報了,賣報了,郊外化工廠……”
傅薇剛到警局就被劉探長給偷摸叫到了辦公室,他神秘兮兮地關上門將手裏的報紙遞給她,“你看一看。”
她低頭一看,標準的標題黨,首先吸引眼球隨後羅列種種疑點,最後再發出靈魂的拷問:我們豈能讓真兇逍遙法外!
“這位穆小姐是個人物,辦事效率高,文筆也不賴。”
劉探長有些唏噓地摸了摸頭髮,“本以為是個大家閨秀,這簡直就是大義滅親啊。”
傅薇抬頭看他一眼,“快把你的得意收收,嘴都咧到耳朵后了。”說完她敲了敲報紙,“僅憑這個你覺得局長會管嗎?”
“有難度。”說著劉探長看了一眼門外,“不過我已經找到死者家屬了,等這個輿論壓力再大一點,再讓他們出來報案。”
“行吧,到時候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說完,她拎着包開門走了。
在辦公室里忙活到下午,等她腰酸背痛地站在走廊上準備抽根煙的時候,才想起來穆寒亭說派人來接她去翻譯資料的事。
一天了也沒見他派人來,這是找到專家了?
她夾着煙敲了敲打火機,覺得自己操心的完全沒必要,不是打定主意保持距離了嗎?
咔噠,火苗竄起來,她點根煙抽了一口,煙霧繚繞里想起了過往的事。
母親紅了眼眶囑咐她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用惦記她也不用惦記家裏,有時間就寫信回來。她笑着說自己已經十八歲了,能獨立生活了。
那時不覺得暫別親情有什麼,一心只想着去見識外面的世界,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上了船,她見到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碼頭外衝著她使勁揮手,說讓她好好生活,回來再見。
她想着不過是兩三年的光景,總有再見之日,沒曾想那時的離別卻成了永別,再見時只剩兩座冰冷的墳墓。
咳咳,鼻尖有些酸澀。興許是被煙霧嗆得,又興許是那一眼的錯覺,她今天格外多愁善感。
“傅法醫。”
底下有人喊,她應了一聲是吳局長。
“今天早點回家,明天別忘了去參加穆家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