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番外二(下)
唐星寧說的沒錯,這裏我能說得上話的,確實只有她。
主桌上坐着許家的長輩,唐星寧挨着我坐,許熠亭又要挨着她,整頓飯她就只能隔着許熠亭“遙看”今天的主角。
是一對很可愛的雙胞胎。
但許熠亭似乎有些吃醋,不斷地往唐星寧的碗裏夾菜獻殷勤。
在國外吃慣了西餐,吃着富有煙火氣的中餐心裏莫名有些感動。
席上我喝了些白酒,偶爾跟唐星寧搭兩句話,但是心裏只想早點結束這喧鬧又尷尬的酒宴。
我能感覺到她已經在盡量地照顧我的情緒了,但是這陌生的環境仍舊讓我有些不安。
我藉著去吃藥的借口去休息間呆了一會兒,順便刷了會手機。
打開微信發現欄的時候,卻見到了一個令我十分意外的頭像。
孫銘輝?
我有些好奇地點進去考究,有些好奇他朋友圈的畫風。
是一張照片,沒有配文。
照片的焦點是一杯酒,黯淡的橘色燈光打在一杯顏色寡淡的雞尾酒上,背景是一扇窗,窗外正是俯瞰B城的最好角度,車水馬龍在有些模糊的藝術處理下幻化成流光溢彩。
我並不知道這張照片所表達的情緒,但在猜測之前我馬上就反應過來照片的所在地。
是B城最負盛名的一家酒吧,這家酒吧的一排落地窗正好把B城的繁華街景盡收眼底。
這個角度,還有這隻杯子上的logo,我熟悉得很。
我一時間有些衝動,拎着挎包起身就往外走,恰好碰到回休息間的唐星寧。
見我一副着急的樣子,唐星寧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我搖搖頭,反倒問她:“今天這場晚宴,你通知了媒體嗎?”怕她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馬上又加了一句,“就……知道的人多不多?”
唐星寧有些懵,但還是很快回了我的話:“雖然沒讓媒體到場,但是我們有公佈消息的。知道的人……應該挺多的吧。”
“我要去一個地方。”我點亮手機屏幕,把孫銘輝的朋友圈給她看。
她有些不明所以。
我有些局促地收回手機,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想跟他見一面。”
唐星寧後知後覺地笑了笑:“我讓司機送你去吧,比你自己打車要快。”
我沒多猶豫,點頭答應,生怕孫銘輝就走了。
我甚至沒有想到先用微信聯繫他,提前詢問他是不是在那家酒吧。就這樣像一隻莽撞的蒼蠅撞過去了。
酒吧的前台早就換了,我報上了名字,剛進門走了沒兩步,老闆就上前迎接我。
他熟絡地跟我打着招呼,上下打量我:“呀,這不是景小姐嗎?好久不見!”
我有些反感他的打量,於是挽了挽手上的挎包,把名牌LOGO露在外面。
他臉上的笑容更加地張揚興奮,伸手就要摟我的肩膀。
我下意識閃躲了一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我來找人。”
“哎呀,不知道景小姐的朋友已經到了,有失遠迎,他要是早說啊,我肯定……”
我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轉過頭看向那一排落地窗,打斷了他的話:“差不多夠了。”
老闆收起了逢迎的嘴臉,領着她到了吧枱前,很是客氣地問道:“不知道景小姐今天喝點什麼。”
景元琳漫不經心地看了眼酒櫃,心思全在對面的落地窗前。
“一杯甜馬提尼,手腳給我快一點。”
見調酒師不緊不慢的動作,我從包里掏出手機掃了掃面前的二維碼。
“我給三倍小費。”
不到一分鐘,我手中如願端着一杯顏色清淡的馬提尼。
要去到對面的落地窗,首先要穿過中間的舞池。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舞池這麼大而且這麼吵。
越過了舞池,少了燈球的照拂,這一片區域顯得黯淡許多,我手裏舉着一杯雞尾酒,視線不停地掃着,卻又要假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可不能讓孫銘輝發現我是故意來找他的。
煩人的老闆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了,又開始與我搭訕。
“景小姐,您看您找誰,我可以幫忙啊。”
我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把孫銘輝的名字說出來。
我有些害怕他會因為這個被傳不好的謠言。
“我自己找吧。”
我甩開了他,在窗前轉悠了兩圈,打開手機比對了一下角度,發現最匹配的那張小吧枱是空的。
我上前摸了摸座椅,溫的。
我有些氣餒地坐在那個位置,按照照片的位置擺好手中的雞尾酒,莫名覺得好笑。
就因為一張照片,趕急趕忙來到了這裏,漫無目的地找了半天,發現人走酒涼。
為了什麼啊。
一年過去了,孫銘輝對我來說,究竟是什麼存在。
我抿了口酒,看着街景,陷入沉思。
突然有人叫了我一聲。
聲音有些冷,有些好聽,字正腔圓,聽着就覺得那人很板正。
我有些期待地回頭。
然後使出自己劣拙的演技,假裝漫不經心地朝他揮手:“好巧啊。”
孫銘輝把手中的酒放在了吧枱上,坐在了我的對面,嘴角有壓不住的上揚弧度,他反問了一句:“巧?”
我抿了口酒,酒精的辛辣讓我稍稍壓住了吵鬧的心跳聲,我強壯鎮定,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
他的話很直白,仍舊像以前一樣一針見血:“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的。”
我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反駁他道:“你是習慣了聊天的時候把別人當成病人了嗎?總是揣測別人的想法。”
孫銘輝的眼神有些無辜,他搖頭,然後指了指我的手機:“是你的手機出賣了你,我只是一個比較細心的人,我可沒興趣下班以後還對這個世界探究個不停。”
我的手機屏幕上正是他發朋友圈的那張照片,我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我的手機,順便喝了口酒。
我小聲地哦了一句。
他手裏托着的明顯是一杯新的酒,所以說,他剛剛只是離開去點酒嗎?
可是……為什麼不讓酒保送上來呢?
猜測一個心理醫生的想法,我真的太不自量力了。
我沒想到他先挑起了話題:“在國外過得還習慣嗎?”
“還行,挺充實的。”
就是睡覺的時間也不多,我心裏暗暗自嘲了一句。
“你的病怎麼樣了?”
還是這種熟悉的問答式對話,我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些逆反心理,反問他:“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不能出現在這裏嗎?”他輕笑,目光盯着遠處的舞池,單手托着臉,“紓解壓力的方式有這麼多,把自己浸沒在吵雜的音樂和鼎沸的歡呼中,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暗紋襯衫,黑色的西裝褲,頭髮仍舊梳得一絲不苟,平時戴着的細框眼鏡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棕色的美瞳。
有些禁慾,與這裏的任何一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有些清冷,卻不會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這種反差刺激,讓我不得不在心裏刷新了對他的印象,反而對他的興趣越來越濃。
穿着白大褂盡職認真是他工作的一面,那孫醫生私底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我手肘撐在了枱面上,托着下巴微微向他的方向湊近。
他一回頭,恰好對上我的眼睛。
他似乎只敢對着我的眼睛。
我在心裏笑了笑,脫去外套,扇了扇臉。
“天氣轉冷了。”他語氣冷淡地提醒道。
我低頭看了一眼,我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緊身弔帶裙,脫去了外套,一切欲蓋彌彰的東西都躍然紙上了。
“室內熱。”我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拿着我的酒杯與他的碰杯,“我確實是來找你的,但是,”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氣,平復心裏的緊張,“你發的照片,不正是一個邀約嗎?”
見他沒說話,我繼續說道:“我不管你邀請誰,今天我剛好回國了,剛好看見你的這張照片了,我就來找你了。如果你覺得我耽誤了你與其他人的約會,我大可自己另找張桌子喝酒。”
孫銘輝搖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的情緒有些意味不明,但是我能夠清晰地看見裏面倒影的我。
“沒有其他人。”他說。
我心裏一陣竊喜。
我心滿意足地喝了口酒,看着樓下川流不息的車子,又笑了笑。
他突然又叫了我一聲。
我對上他的眼睛,見他濃烈的情緒似在努力破冰,一點點地流露出來。
“我想,我們可能是相似的一類人。”
我捏起酒杯里的櫻桃放在了嘴裏,櫻桃香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迸發出基酒的辛辣與濃烈,我擺起架子搖頭,含怨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是不了解你,這句話我不敢認同。”
孫銘輝的手肘往桌子中間又挪了一點,離我更近了,我甚至能夠聞到他呼出來的清冽酒氣。
我漸漸地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
“你不妨試着了解我,看清楚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咽下了口中的鮮甜,直直地盯着他:“你就這麼自信,我會願意去了解你?”
孫銘輝挑了挑眉,眼神里散發著些邀請信號:“你不也很自信,覺得我會喜歡你嗎?”
我垂眸,看着反光的大理石桌面,心中有些搖擺不定。
偶爾有幾道燈球的光掃過桌面,從我的手掃到孫銘輝的手,似乎是一種無聲的連接方式。
我再次抬眸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神專註而認真,甚至還帶着些溫柔。
我笑了笑,把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深呼吸后說道:“我相信你。”
正如我相信這個世界一樣。
只管認真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