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次日早上,吃過早餐之後,顏景就帶着曉念去了動物園,曉念很頑皮,看見動物園裏的小動物興奮得哇哇直叫,顏景一路抱着他,耐心地給他介紹各種動物的名字。
一大一小在動物園逛了一個下午,眼看天快黑了,顏景就提議說:“曉念餓了嗎?爸爸帶你去吃晚飯。”
曉念還有些不甘心,大眼睛盯着孔雀園裏走來走去的孔雀,“可是孔雀還沒開屏呢,看完再去好不好?”顏景忍着笑說:“你瞪着它,它也不會開屏的,改天再來看,乖。”
曉念這才一臉委屈地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孔雀園。
顏景帶着他到了動物園對面的自助餐廳,讓他坐在角落的位置,“爸爸去旁邊拿吃的,很快就回來,你坐在這裏別動。”
曉念乖乖點頭:“嗯,我要吃水果蛋糕。”
顏景微笑着捏捏他的臉,“知道了,小饞貓。”
轉身拿着盤子找,在自助餐廳轉了一圈,終於在拐彎的某個角落裏找到了水果蛋糕,盤子裏只剩下最後一塊,顏景趕忙拿起夾子去夾,卻被人搶先了一步給夾走。
顏景抬起頭來,驀然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
被深深刻在記憶中的人,已經完全褪去了當年初見時的青澀,站在面前一身西裝的男子,看上去相當沉穩,精緻的五官組合在一起,讓整張臉在英俊中又多了幾分鎮定和從容。
一雙深邃烏黑的眼睛,此時正注視着他。
“……是你?”他似乎很驚訝,低聲問道。
顏景的後背略微有些僵硬,趕忙故作平靜地把盤子放下,假裝若無其事地微笑着說:“好久不見……戎紫。”
戎紫微微笑了一下,語氣平淡地說:“嗯,真巧。”接着,又把盤子裏那塊水果蛋糕夾到顏景的碟子裏,“你要這個嗎?給你。”
說罷就轉身離開,連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留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顏景這才僵硬地收起笑容,端起碟子往回走。
走到自己的位置,突然發現座位上居然空無一人。
心裏一驚,目光迅速地掃過餐廳,還是沒有看見顏曉念的蹤影。
像是大熱天當頭澆下來一盆涼水,顏景從頭到腳突然間涼了個透徹。
他真是該死,居然把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放在這裏,萬一遇到不懷好意的人……
顏景突然不敢往下想。
急匆匆跑到前台找到餐廳經理,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小男孩兒,不到四歲,穿着藍色的衣服,坐在11號台那裏……”
“剛才看見一個藍色衣服的小朋友跟人出去了,好像過了馬路,去了街對面的水果店。”
顏景眼前一陣暈眩。
從兩歲開始,顏景就看着顏曉念一天一天慢慢的長大,喂他吃飯,教他說話,就像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
這些日子,有顏曉念陪在身邊,小孩的哭聲和笑聲,都成了他生活里最珍貴的一部分。
雪白的貓咪點點,調皮的孩子顏曉念,就像是故事裏那隻瘸腿狐狸的左右手,他沒辦法再失去其中的任何一個。
顏景臉色難看地走出了餐廳,天色漸漸黑了,路燈亮了起來,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潮擁擠,哪裏還有曉念的影子。
顏景到處找人打聽,一條街走下來,心裏越來越冷。
他想到前段時間在報紙上看到的新聞,有對夫婦在商場丟了孩子,還有孩子在街上被人用藥物迷暈了直接帶走,各種可怕的負面新聞在腦海里不斷晃動,想起剛才曉念興高采烈的笑容,顏景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
想要報警,可是,孩子失蹤才幾分鐘,警察局根本不會受理這種案子。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跟他分擔心底的恐懼。
握緊了手,顏景又回到餐廳的門口來找,又遇到從餐廳出來的戎紫一行人。
看見顏景慘白着臉的樣子,戎紫便走了過來,低聲問:“怎麼了?”
顏景強裝着鎮定,擠出個笑容來,“沒事。”
聽旁邊的同事在催戎紫:“老大,你不去唱K了啊?”
顏景趕忙說:“你快去。”
戎紫沉默了一下,轉身沖幾個朋友揮揮手說:“我有點事不去了,你們去玩,費用我報銷,玩兒得開心點。”
眾人叫了幾聲“謝謝老大!”就轉身打車去了。
戎紫這才回過頭來,往前走了兩步,在顏景面前站定,低聲問:“出了什麼事?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如果放在平時,顏景可以輕易地裝出一臉微笑,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一般,跟他鎮定自若的聊天。
可偏偏在這種情況下跟他見面,曉念的失蹤讓他失去冷靜,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應付戎紫,臉上維持的笑容也變得僵硬。
“發生什麼事……不能跟我說嗎?”戎紫繼續追問,脾氣還是像當年一樣的固執。
顏景心裏亂成一團,忍不住就說出了口:“我兒子在附近失蹤了,我到處找都……”驀然看見戎紫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顏景趕忙閉上了嘴。
驕傲的他從不肯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一丁點兒的脆弱。可是剛才,聽着戎紫和記憶中一樣溫柔的語氣,卻突然想不顧一切說出口。話到一半才驚覺自己的失態,趕忙打住了。
或許是提到了孩子,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戎紫才平靜地說:“你先別著急。是在哪走丟的?”
“就在自助餐廳,我讓他坐在角落的位置,回來就發現不見了。”
戎紫想了想,突然說:“我剛才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好像看見一個小孩坐在那……”
顏景神色一變,趕忙轉身迅速地衝進了餐廳。果然看見一個小孩子坐在原來的位置,正垂下頭委屈地抹眼淚。
顏景快步走了過去,“曉念。”按住孩子肩膀的手指還在不停的發著抖,失而復得的巨大衝擊,讓顏景一時間竟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顏曉念早就哭花了一張臉,撲到顏景的懷裏,“爸爸,說好給我拿蛋糕,我等了好久都不回來……”
餐廳經理聞聲走了過來,尷尬地笑了笑說:“先生,很抱歉,剛才我確實看見一個藍色衣服的小孩跟人出去了,我以為您找的是他。”
顏景臉色僵了一下,低頭問:“顏曉念,你剛才去哪了?不是叫你別亂跑嗎?!”
聽他一凶,顏曉念哭得更利害了,“我只是跑去洗手,是你說吃飯前一定要洗手。”孩子眼裏全是淚水,抬起頭來看着顏景,眼淚直往下掉。
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顏景心裏一陣難受,趕忙抱緊了孩子,輕輕摸着他的頭說:“好了好了,不哭了,爸爸不罵你了。以後不要自己亂跑,要洗手也等爸爸回來,聽到了嗎?”
顏曉念點點頭,一邊抽泣,一邊不甘心地說:“嗯,我好餓。”
“好,想吃什麼爸爸都給你買。”顏景笑着捏了捏孩子的臉,“乖,不哭了。”
這幾年一個人熬過來,顏景哄小孩哄小貓都挺有一套,顏曉念很快就被爸爸逗得笑了起來,拉着顏景的手,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爸爸,去吃飯。”
顏景拉着孩子的小手往外走,走到戎紫面前,停下腳步,低聲說:“謝謝你,我還在外面到處亂找,沒想到他只是去洗手了。”說著又微微一笑,摸了摸顏曉念的頭,“來,曉念,謝謝戎叔叔。”
顏曉念乖乖沖戎紫鞠了個躬,“謝謝戎叔叔。”
兩人轉身走了,一路上有說有笑的。
戎紫神色複雜地看着這一幕,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顏景以前就特別喜歡撿流浪貓回去養,當年也撿自己回去照顧了一陣,如今居然真的撿了個孩子回去領養,還用了“顏曉念”這個名字。
突然覺得自己挺像個白痴,等了他那麼多年,等來的就是他姐姐嫁人,他父親去世,然後,他又收養了一個孩子。
他完全不關心戎紫這個人的去向,甚至從來沒想過打聽戎紫這個人的消息。對他來說,戎紫這個人的離開,是不是像拔掉幾根頭髮一樣無關痛癢?
如果不是公司調動自己到B市負責新上市的業務,今天慶功宴在這裏湊巧遇到他,或許,他根本連戎紫這個名字都不會想起。
當年分開時,他說,他這一生最愛的,唯一愛過的,只有戎宇明一個人。
一字一句,言猶在耳。
那麼,自己還在等什麼呢?
這些年一直在問這個問題,卻總是找不到答案。只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愛上別人,彷彿所有的激-情,都在這場愛情里耗光了。
再也沒有心情去談另一場戀愛,更不可能想像牽着別人的手,跟別人接-吻甚至做-愛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好像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心裏最在意的,最喜歡的,始終是那個笑起來很溫柔、冷下臉又很驕傲的人。
那個人就像是圍繞在身邊的空氣,抓不住,也看不透,卻無時無刻的,淡淡的存在着。
那個人叫顏景。能夠讓自己心跳失速,付出一切都義無反顧的人,也只能是顏景。
可惜,他有深愛的戎宇明,他有他敬重的父親,有他心疼的姐姐,現在又有了兒子顏曉念。在他的心裏,戎紫這名字,似乎從來都排不上位置。
對他來說,那個一直默默等在他身後的戎紫,到底算是什麼呢?
看着父子兩個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的背影,戎紫輕輕在身側握緊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