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念舊人
現在天還沒亮，無妄谷的大公雞還沒打鳴，他一個小娃娃拿着包袱要去哪裏？
“你去哪裏？”
或許是我的聲音太突然，他被嚇得跳了起來，一陣慌亂，嘴裏念道：“本仙在此，妖魔鬼怪速速退去。”
我瞧着他那樣子，覺得真是好玩極了。
待瞧清是我時，他才正了正色，將方才那幅驚慌的樣子隱了去：“不關你的事。”
“要離家出走？”我將目光落在他那鼓鼓的包袱上，這個點這個樣子這個神情，除了離家出走，我想不出他會幹其他事情了。
他哼了一聲，將目光撇開，手不自覺地將包袱往身後藏了藏。
我記得當初來無妄谷時，這個小傢伙化了原形，想趴我腿上歇息，被他娘抱走時還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怎麼那時他與我親近，現在卻對我擺起了臉色？
我哧溜一口麵條下肚，對他道：“你要不要吃碗面再走，現在天氣有點涼，有碗熱湯下肚會比較舒服。”
他瞧了瞧我那熱氣騰騰的面碗，有些猶豫。
“出了無妄谷好長一段路都是荒山野嶺的，反正現在天色早，吃碗面不耽誤時間。”
許是覺得我的話在理，他沒有再猶豫，向我走了過來，道：“那你給我盛一碗吧！”
我又吸了一口麵條，站起身，將他領進廚房去了。他個子矮，剛剛夠到廚台，一雙眼睛時刻盯着我手上的動作。
“好了沒？”他好像有些着急，不等我回答，又催了起來：“怎麼還沒好？”
“好了好了。”這小傢伙的爹娘雖不算穩重，但也不是個急性子，怎麼偏生生出他這樣一個急性子來了？
“我不吃蒜。”我正要給他加幾瓣蒜的時候，他急忙攔住了我。
“哦。”我應道，將手中的勺子移向旁邊的碟子去。
“也不要蔥！”他又嚷道：“打個雞蛋進去吧！”
我依着他的要求，替他煮好了面，想着剛才沒怎麼吃飽，便也給自己多煮了一碗。
我和他兩個人端着碗，蹲在灶前開始吸溜着麵條。
昨晚吃飯的時候便沒見着這個小傢伙，當時妘蘇說他上餐吃多了，所以沒到。現在想來，當時這小傢伙估計還在生着氣呢。現在他餓了，吃起麵條別提有多快了。
他邊吸溜着麵條，邊斜眼瞧着我：“真想不到，我姑姑竟是你這樣的？”
我一口面咽在喉頭，感覺這話聽着不太對勁，便將口中的面咬斷，咽了下去，問道：“那你覺得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威風凜凜、英姿颯爽，一出現時帶着排山倒海的仙氣，衣袂飛揚，可傲視蒼生、可睥睨群雄。”
早便聽說閑書讀多了誤人，果不其然，我聽了姜珩的話，不禁回道：“你小子看話本看多了吧！再說這是無妄谷，要哪來的仙氣，還排山倒海？”
他咕嚕一口將碗中的麵湯全部喝完，不服氣地回道：“你好歹是降了之元的大人物，就不能容我在心中憧憬一下你的高大形象嗎？”
他吃飽后，長嘆了一口氣，靠在牆上，神情很是滿足。
因起早，吃完面后我有些犯困，便坐在凳上倚着牆打起盹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來時，灶里的火早就熄了，姜珩那小子化了原形，趴在我的膝上睡得正香。
我搖了搖姜珩，他睡得正好，被我弄醒，不禁有起生氣，四肢伸着亂蹬。
“你不是要離家出走嗎？現在若還是不起，就走不了了。”
姜珩閉着眼，很是不滿地嘟囔着：“不走了，困得很，讓我再睡會。”說完，他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他既是個小輩，在我膝上睡睡也沒什麼，只是我這姿勢坐得久了，免不了腿有些麻，可怕自己一動，又將他弄醒了。
正想着怎麼辦的時候，妘蘇進了廚房，瞧了我們這樣，有些詫異，急行兩步，將姜珩從我膝上抱了起來：“這小傢伙真沒個禮節。”
我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腳趾，緩了緩腳上的麻木感，對着她道：“不打緊，他爹是知小崽子時，也常常趴我膝上。”
姜珩被妘蘇那樣一抱，便徹底醒了，但是還沒緩過勁來，窩在妘蘇懷裏，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我發獃。
因着長期在無妄谷里生活，小狼崽也沒有要求他的幾孩子要辟穀，所以現下除了大兒子姜凜，他的其他幾個娃娃也都還是要吃東西的。作小說www.zuoxs.com
我從廚房出來，將地方騰給了妘蘇，覺得無聊，和小狼崽支會了一聲，便決定出去走一走。
走到溪邊，我順着草地坐下，柳枝上的新芽剛剛抽出，顏色極為討人喜歡。水面漣漪泛起，溪對面的綠草坪上也長了許多粉嫩的小花，這裏真是個踏青的好地方，明日可以帶着小狼崽家的那群小娃娃來這裏玩玩。
正想着，身後有人走近，回頭一看，竟是蒼澤回來了。
我站起身來，奔到他的面前：“這麼快便回來了。”
“想快些見你，便早些回來了。”
這情話說得，真叫我喜歡。
蒼澤告訴我孟婆的事情辦得很妥當，孟婆在剝離元神前交給了一封信給他，讓他交給剝掉元神后的自己。而當事情辦完，失了記憶的孟婆看了那封信后，什麼也沒問，自個去四海流浪了。
“她這算是放下了吧！”我踢了踢河邊的石子，雖不知道孟婆的過去，但也為她得償所願而感到開心。人的一生中總有許多事情難以忘懷，若不能忘記，便要選擇釋然。孟婆選擇了忘記，而我不想忘記，我想要釋懷。
我側頭望向一條路，心上有一個輪廓在慢慢形成。
“怎麼了？”
我猶豫了片刻，才對他道：“蒼澤，我想去成衍那看看。”
這件事情其實我想了很久，但是因為蒼澤沒在，所以我一直沒去做，現在，我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因為我不想對他有所隱瞞。我對成衍雖無男女之情，但他在我十幾萬年的生命中，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存在。
“好，我陪你去。”
蒼澤陪着我先去市場上買了桂花酒與豆腐，而後我們才一同到了成衍的屋子處。
院門沒有落鎖，我們推門進去，發現院子裏已經長了野草。
無妄谷的人並不少，是以若有屋子空了，谷里新來的人確認無人居住后，便會將新屋子佔了住進來。若他日主人回來了，新主便需將屋子歸還給舊主，再另覓其他住處。
成衍這間屋子到現在還空着，也佔了個位置偏僻的好處。
我與蒼澤步入屋內，發現屋裏也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若是當時，成衍沒有再次遇見我，是不是就能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有日，他會尋着一位真心待他的姑娘，和小狼崽與妘蘇一樣，兩人過着自在美滿的日子。
蒼澤瞧出了我的心事，將手中的桂花酒與豆腐交給了我，尋着一個掃帚開始打掃起屋子。
待將屋子清理乾淨了，他才對我道：“我知道你想自己在這裏待一會，我在外面等你。”
他出了屋去，將門帶上了。
我將豆腐與桂花酒放在桌上：“成衍，我來看你了。”
在一張凳上坐下，彷彿看到了當初他將我誆來這裏替他做豆腐的情景，他便坐在我的對面，瞧着我吃下他為我做的豆腐花，眼中滿是期盼。
可惜，那時我不能讀懂他的情緒。
“是你陪着我過了那最困難的一萬多年，我卻將你忘了。”一杯滿酒撒地，一杯酒下喉：“對你，我這愧疚終是不能散。”
我在成衍的屋子裏待了很久，至將那壇酒都清空后，才從屋裏走了出來。
蒼澤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發著呆，至我將門打開，他才回過神來，站在院中看着我。
我對他道：“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不說話，我知道他心中仍有些忐忑，便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以後我們是要去哪住呢？琴鼓山我住了九萬年，小紅島我住了快六成萬年，哪處我都住習慣了。其實無妄谷也不錯，小狼崽一家都在這，想要見着方便，畢竟我現在沒了修為，想來這裏一趟也沒以前那麼方便。”
蒼澤終於展了笑顏，對我道：“你想去琴鼓山住，我們便去琴鼓山住；你想回小紅島，我也陪着你到小紅島。從今往後，你在哪我便在哪。以後日子還長，大不了每個地方我們都住上一段時間。”
“要是三界再生了亂子呢？”問完這話我便後悔了，覺得自己這問題實是沒有問的必要，也實是問得矯情。他活了十幾萬年，多數時間都在為這事操勞，若要他將此事放下，怎麼可能？
未想蒼澤竟回答得毫不猶豫：“這三界太平總有人去守護的，以後的日子，我只護好你就行了。”
我不知以後若真的遇上此事，他會不會真的置身事外，但我怕也不會讓他置身事外。但他有這份護我的心，我便很滿足了。
說著，他停了步子：“辦完孟婆的事後，我便想起了你提起過關於明空的事，所以，我便也替他探了元。”
聽了他這話，我不免有些激動，望着他，一顆心跳得厲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