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
被罵了流氓,向明輝變老實多了,礙着他酒精過敏還暈乎乎的狀態不跟他計較,兩個人不再說話,向明輝踩下油門冒着寒風暴雪開往自己那溫暖的小窩。
因為有暖氣,一進門就有熱氣撲面而來,整個屋子都暖哄哄的。向明輝按了按太陽穴,這07大拉菲後勁還真足,已經喝了解酒藥還是想睡,剛才在路上真想停在路中央睡過去,可是意識在鼓動着自己,身邊還有一個比命還重要的人。
馮運沖完澡出來已經快九點了。頭髮濕漉漉的耷拉在肩頭,寬大的男士睡衣將她本來就瘦削的身形襯得更嬌小了。她往客廳里小覷了一下,發現沒什麼動靜,便看到向明輝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好像睡著了。
她躡手躡腳走出來,算了,就濕漉漉着睡吧,可是,睡哪呢?有三個房間,好吧,讓我猜猜哪間是客房……
怎麼不吹乾?
啊!
馮運正將腦袋挨着個兒的往房間裏探的時候慵懶的聲音就從後面傳過來了,嚇了她一跳。她捂着胸口,忽然就失去了邏輯能力:
我,在看房間……我只是,怕吵醒你……
她指指房間,又拚命搖晃着手:
我是說,我不知道,該睡哪兒……我沒進去……
向明輝正在望着她滑稽的睡衣而發愣,待聽到後面的話立刻強打了精神走過去把驚慌失措的她往懷裏一帶:
這裏自由,你愛怎樣怎樣,再也沒有人會責怪你……頭髮這麼濕睡覺會頭痛。來,我幫你吹乾。
擁着馮運坐到沙發上,他拿着吹風機站在她面前,咔嗒一聲,吹風機開始工作。除了機器響,一切都那麼安靜,誰也不願開口說話,卻都知道心裏的想法。
厚實寬大的手掌在頭頂上輕輕撫摸,和髮絲糾纏不休。她感覺自己靠的那麼近,就好像要挨到他的心臟了一樣。
這裏自由……你愛怎樣怎樣……再也,沒有人會責怪你……
心底孱弱的抖動,將咸澀的液體腫脹了眼眶,濡濕了睫毛,最終是掉落了。她鬆懈了所有的力氣,身子向前微傾將側臉輕輕貼到向明輝腹部,頭頂的動作忽而停止了,吹風機仍然嗡嗡作響,但是兩個人都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他按掉開關放下機器,然後雙手輕輕捧住她的臉頰面向自己,儘管空氣暖熱,可是她的面色還是那麼蒼白,眉頭微皺着,青澀的淚水不斷的滑落,她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這讓向明輝心頭一陣陣抽痛。他用拇指一點點摩挲,輕輕的,小心翼翼,溫柔的字從口中溜出來:
哭什麼呢?眼淚很值錢,所以,我不許你哭。
他將她抱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讓她靠在懷裏拉了被子蓋好。淚水早已被他擦乾淨,就好像,呵,就好像沒哭過一樣。
馮運,就這樣好了。
向明輝閉着眼睛,馮運也閉着眼睛。聽到她微弱的聲音,嗯。
睡吧,睡吧。我真的困了。真的……
馮運找了最舒服的姿勢靠着,然後,一切,就真的平靜了。
凌晨3點的時候,向明輝清醒了。他看了看懷裏的女子,收緊了手臂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而又深情的一吻。淺眠的馮運即刻就轉醒了。她動了動,睜開眼看他。昏黃的床頭燈還在辛苦工作着,照在馮運臉上卻讓她看不清背光的向明輝的臉。感覺到自己居然在睡夢中摟住了向明輝的腰腹,臉頰噌的燃燒起來,緋紅一片,剛欲收回手來就被向明輝握住了。
這一握,兩人都想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情形。那次的病發,沒想到自己可以在一個陌生男子懷裏熟睡過去。馮運再次抬眼看他,卻見他坐直了身子邊將她放躺在床上。馮運掙扎着要起來,向明輝俯下身半撐着自己壓在馮運身上雙臂支於她耳畔,他靜靜凝視着她,呼吸噴薄在馮運臉上,馮運被這樣禁錮着很不舒服,頭偏向了一旁,眼前忽然一暗,唇就被另一片灼燙柔軟堵住了。馮運大囧,瞪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這是在幹嗎,向明輝吮吻着,馮運努力閉着嘴巴不肯鬆口,向明輝無奈,只好離開她。兩個人都氣喘吁吁,胸口劇烈起伏。
我要去看孫航。
低沉的聲音鑽進馮運耳朵里,馮運抓着被子的手一下子反摟住向明輝的脊背:
不……
緊張,不安,疑惑,不解,乞求,挽留。
向明輝皺了皺眉梢又鬆開:
8點就回來,你睡一覺我就回來了。
馮運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好像馬上要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一樣的感覺。她盯着他不肯鬆手,向明輝心裏既高興又無奈,笑了笑:
我保證,行嗎?
他不是不記得的,馮運恐眠。在老爺子家每天打針所以馮運才會安然入睡,現在是凌晨,他也很害怕馮運在他走後自己跑到海邊去干傻事。
馮運緊緊的揪着他的衣襟,閉着眼睛任淚水溢出來,表情那麼痛苦。向明輝真的很擔心孫航,又那麼捨不得馮運,兩廂矛盾着。
你信我,馮運,你要信我。我保證,保證你一醒來我就在……
他吻着她的眼睛,又親親她的唇畔,聲音里都是誘哄與蠱惑:
別哭……孫航昨天出車禍了,織心也沒了,我得去看看他……
馮運睜開眼睛,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哽咽着:
別,丟下我……
嗯嗯,不丟下,信我,嗯?你得答應我,不逃跑,成嗎?
馮運吸了吸鼻子,搖搖頭,很難受又很任性的樣子。向明輝急了:
答應我啊馮運,答應我,別跑出去。你現在有我了,你不是一個人了,你還害怕什麼呢?
馮運嚶嚶的哭出聲音來,向明輝束手無策,一遍遍幫她擦眼淚,良久,久到他都準備放棄了,馮運開口:
我等你。
這三個字比任何哪三個字或者任何話都讓向明輝心頭猛跳。他知道,馮運做不到的事情不會輕易答應的。
*
唐可望着電腦屏幕上的碩果累累,開心的笑起來,已經凌晨4點鐘了,再過四個小時,向明陽也該有所成就了。而自己,即將祛除長久以來集聚在心頭的詬病,不要停,暴風雪,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你的到來……
望着窗外狂風暴雪,他彷彿看到織心穿着粉紅色羽絨服,戴着可愛的毛線球帽子和厚厚的手套站在雪地里伸着雙手接住大片的雪花,朝自己笑,張着的嘴巴好像在說:
小叔,織心在這呢!
眼眶裏氤氳一片,他猛地吸了一口煙,霧氣散去,可是眼前的唐織心也一併消失了。他狠狠將煙扔到地板上,用腳尖狠命的碾壓,直到灰飛煙滅。
靠在沙發上,腦海里又出現馮運的面龐,她那麼抗拒自己,因為簽字而嘔吐,因為他親她而咬舌,她可以當著他的面去抱向明輝,她把他給她戴的戒指扔到窗外,她那麼討厭自己!
唐可倏的站起來,掏出手機迅速找了號碼撥出去。
破釜沉舟,該報的仇是該報了,該得到的人必須也得到!
*
七點,馮國芳準時出門上班。雪已經小了很多,風也不那麼大了,馮國芳看看陰霾的天空,嘆口氣,想起馮運還在向家,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陶立群和阮玲不知道來找自己鬧了多少回了,昨天還打電話來罵自己,她定了定神,走向車庫取車。門打開,卻在下一秒感覺背後一陣陰風襲來。她下意識回頭,就被大力用濕冷的什麼東西捂住了鼻口,只消幾秒就失去了意識。
*
客廳和床頭的電話突然一起響了,馮運一直睜着眼睛,卻也被嚇了一跳,鈴聲不斷,她不知道該不該去接。一遍遍的鈴聲擾亂了馮運的思緒,她怕是向明輝打來的,起了身接起電話。
馮運。
一聽到聲音她立刻就把電話掛斷了。
那是魔鬼的聲音,不是向明輝的。馮運的心突突直跳,她看着再次響起來的電話手腳發抖。
不一會兒,電話顯示有信息。她篤定了一般按了開關,幾行字跳進眼睛裏:
接電話,你姑姑跟你說幾句。
姑姑!
當鈴聲再次響起來馮運咔的接起來,唐可哈哈笑了幾下:
馮運,想我了沒?
一陣噁心感湧上心頭,她剋制着翻江倒海的情緒,冷言:
我姑姑呢?
啊!
幾乎是下一秒,馮國芳就慘叫了一聲。
馮運大怒:
唐可你卑鄙無恥下流不是人!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別這麼大聲,你舌頭還沒好吧!
放了我姑姑!
馮運,我們出來說話,可好?這麼多天不見你,真想你。
馮運惡寒,舉着電話的手不住的顫抖,她深呼吸幾口氣:
我會報警。
隨便你啊馮運,你想幹什麼我都不攔着,我多疼你啊。可是你得知道……
啊,王八蛋唐可!你這個畜生!馮運快報警!
馮國芳的聲音帶着慘痛叫出來,聽的馮運眼淚立馬流下來:
別傷害她!唐可,我求你!
現在求也不晚,馮運,反正我也豁出去了,唐織心也沒了,我什麼親人也沒了,只要你回到我身邊,什麼都好說。你報警也好,告訴向明輝也罷,我什麼也不怕,我的手裏可是有向家的家底,你報警,我就讓向明輝永無翻身之日,我下地獄,一定會拉個墊背的。是吧,姑姑?
呸!馮運快報警啊!
我答應你!
沒有任何思考,馮運應承下來。唐可滿意:
現在,我的人就在向明輝家樓下,出來吧!
*
馮清伸了個懶腰。已經7點半了,網吧的老闆跟他已經熟了,笑嘻嘻的走過來:
走,跟我吃早飯去!
手裏有了阮玲給的大把零花錢,他時不時請別人吃飯,網吧老闆跟他混的比較熟,兩個人已經很要好了,因為對電腦比較研究,網吧老闆想讓他幫他管理,馮清一直拒絕。自從上次被鄒秦和雲鵬挾持去盜密碼失敗后,他就決定了過了春節要回老家去,不想在這裏待了。
兩個人坐在包子店裏邊喝粥邊吃包子,老闆還在侃侃而談,馮清往窗外瞅,但見一黑色奧迪卡在了雪坑裏。他厭煩了老闆的絮叨,專心看奧迪脫險。司機下來了,穿着黑色風衣,帶着黑色墨鏡,怎麼看怎麼像黑社會的。司機看了看前輪,後座駕駛室的人也打開車門,清一色的黑色風衣黑色墨鏡。就那麼一瞬間的功夫,馮清扔了包子就跑到門外就近看。
平時眼神不濟的他那一剎那視力好極了!
他確定,裏面坐着馮運。
網吧老闆也跟着跑出來,喝到:
哎喲,什麼事兒啊,咱不管那閑事,大冷天的,來來來!
馮清掙脫他,大步走過去。
嘿,要幫忙么……
剛說話人就被推到幾米開外。司機伸着胳膊看着眼前小混混一般摸樣的小青年不許他靠近:
不用!躲一邊去!
好心沒好報!馮清暗罵一聲,眼睛就往車窗里瞟,司機大聲呵斥:
看什麼?!滾!
馮清想了想,悄悄記下了車牌號笑道:
好好,我走……
回到店裏,他立刻掏出電話來打給鄒秦。沒什麼思考,就覺得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該做的就做了。
也許,這是血緣關係牽扯下的一種本能意識。
馮運被利刃抵住脖子不能隨便動彈,她明明聽到馮清的聲音的,可是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只感覺滿心都被一個人的氣息充斥着,溫柔又剛硬。
過了好一會兒,車子終於得以重新啟動。馮運知道,唐可罔顧法律變本加厲的來報復,也許,就着這麼擦肩而過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