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個條件
車馬碌碌,一輛半舊的青帷馬車駛出虞都城外平坦的官道,沿着一條林間小路向前行去。
楊柳青青,春燕成雙,馬車外是最明媚的春光,但馬車內,卻不啻與人間地獄。
定北侯府的嫡長孫女孟清言被綁住了雙手雙腳,蜷縮在馬車裏,哭得淚人一般。
“哭什麼哭!老夫人說你是喪門星,還真沒錯!”一個穿着碧色衣裙的丫鬟一邊吃着點心,一邊冷聲冷氣地道。
“小綠,我待你不薄,你雖是我的貼身丫鬟,可我拿你當姐妹一般,有什麼好的吃食衣飾,從未吝嗇,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孟清言着實不明白。
她這回是偷偷去莊子上探望生病的母親,沒想到,母親還沒見着,自己卻成了階下囚。
那丫鬟小綠冷笑道:“三姑娘,你可別把我當姐妹了,當你的姐妹有什麼好處?要錢沒錢要臉沒臉,在府里誰都可以欺負我!你替我出過頭嗎?哼,姐妹,我才不稀罕!”
“你!”孟清言本性軟弱,不善言辭,被伶牙俐齒的婢女一通嘲諷,頓時氣得臉色煞白,但嘴裏卻說不出什麼罵人的話,隻眼淚流得更凶。
“看看,三姑娘你連你自己都護不住……虧你還是世子爺的嫡長女呢,白擔了名頭,真不如讓給七姑娘的好!”
孟清言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麼?是……是七妹……”
小綠故意掩口道:“哎呀,看我這嘴,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不過,現在跟三姑娘說說也無妨,反正你也快死了,叫你做個明白鬼不是?省的你只記恨我。”
孟清言還沉浸在震驚之中,呢喃道:“不,不會的……”
“不會什麼呀不會,三姑娘你可真蠢,連虛情假意都看不出來!幸虧我早早投了七姑娘,否則跟着你,早晚也是個死!你也不想想,這府里除了你的親弟弟三公子,誰真心盼着你好?不過,三公子也快死了,到時候,你們姐弟正好作伴,哦,對了,還有莊子裏的世子夫人……”
“你!你這刁奴!不許你詛咒我娘和弟弟!”孟清言滿臉淚痕,終於罵出了一句狠話:“刁奴,你不得好死!”
“嘁,不得好死的可不是我!”小綠看着只會流淚的三姑娘,不屑道:“等會到了虎嘯崖,我們就把這馬車趕下去,三姑娘,你說不得好死的到底是誰?還有三公子,大夫都說了,三公子的病是治不好了,連老夫人都不抱希望,就你還不信!世子夫人瘋了兩年,也到時候了!哦對了,胡姨娘和七姑娘還叫我告訴你,好歹是一家人,等你們都死了,她們會向老夫人請求,給你們風光大葬的。等二公子成了世孫,也忘不了你們的恩情。”
“世孫?”孟清言在滿腔氣憤中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個……”
“是啊,三公子沒了,二公子便是世子爺唯一的兒子,他不做世孫誰做世孫?還有三姑娘你,你死了,七姑娘就成了世子爺唯一的女兒,與彭家的婚約,只能落到七姑娘頭上去。”小綠說完,笑嘻嘻地總結道:“三姑娘和三公子可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呢。”
孟清言卻已經紅了眼,她從未拿二弟和七妹當過外人,沒想到,她們竟只想着將自己和弟弟取而代之!
還有這背主的刁奴!
孟清言死死地瞪着小綠,奮起餘力突然跳了起來,將猝不及防的小綠一下子撞到了車廂上。
“砰”得一聲巨響,小綠被撞得頭昏眼花。
但孟清言也沒落着好處,她手腳被捆,憑着一股孤勇將小綠撞倒之後,自己的腦袋也磕在了木質的坐榻上,劇痛襲來,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小綠捂着腦袋抬起頭,看見軟倒在車內的三姑娘滿頭是血,便大着膽子上前探了探鼻息……之後嚇倒在車上,這小綠連話都說不清了:“冤……冤有頭……債有主,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三姑娘以後做了鬼,找人算賬時……可別找我!”
說完她便連滾帶爬地出去了,不過出去之後她就傻了眼,馬車外頭這些騎着高頭大馬滿臉凶光的漢子是什麼人?
“停車!”一個豹頭環眼扛了把破刀的大漢喝停了馬車,朝駕車的王二吼道:“打劫!”
“打……打劫?”那王二雖也是個膽大的,但對着二三十個高大兇橫的土匪,也嚇得如個小雞崽一般。
“正是!”那匪首大聲吼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王二結結巴巴地道:“好……好漢,有……有話好說,買路錢……有,我……我這就拿……”
他忍痛掏出自己的錢袋,戰戰兢兢地向那匪首舉了舉。
匪首用刀尖挑過來惦了惦,陡然怒道:“就這麼點,寒磣老子呢!”說完一刀劈將出去,將王二砍翻在地……
一旁的小綠見狀,兩眼一翻便暈倒在了馬車前。
那匪首哈哈大笑,指揮小嘍啰帶上戰利品,洋洋洒洒地回山去了,渾然不覺那馬車中,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正悄然降臨。
孟清言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沒被戰甲爆炸所發出的衝擊波震死,反而變成了一個同樣叫做“孟清言”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慘哪!
不僅爹死了娘瘋了親弟弟還重病快要掛了,就連她自己,也栽在了妹妹手裏,在與貼身丫鬟同歸於盡的過程中成功赴死,遺憾的是卻沒將那丫鬟撞死……死不瞑目啊!
“哎呦,”清言忍着針扎般的頭痛坐起身來,只見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孟清言”的衣裳,她一下子愣住了,不會吧,難道她做的夢還沒醒?
還沒等清言弄明白,就聽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下意識地想起“孟清言”的遭遇,趕緊重新躺好,繼續裝死。
“牛石頭,你說這人都快死了你撿他回來幹啥!”
“嘿,馬哥,這不是……我看這人穿得講究長得也好,腰上佩玉頭上戴冠,不是官家公子就是富戶少爺,想着弄回來叫他家拿銀子贖他么,誰知道他傷得這麼嚴重……”
“呸,晦氣,一天撿兩死人!老大要不是今天入洞房,準保得打你一頓!好了,先把這人扔柴房裏,明天你把他,還有那死女人一塊拉出去埋了。”
“哎哎,馬哥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
然後,清言身邊就多了個屍體,呃,不對,嚴格來說,這人還沒死,身上還熱乎呢。
“走走,喝老大的喜酒去……”
兩人說著話離開了,清言這才重新睜開了眼睛,然後,她便撞進了一雙幽潭般深邃的雙眸里。
這人果然……也是個裝死的!
清言頓時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同志情,忍不住彎着眼睛笑了笑。
不想那人卻高傲的很,非但對孟清言友善的笑容無動於衷,還重新閉上了眼睛。
清言目瞪口呆,繼而惱羞成怒!
儘管你是個劍眉星目高冷帥氣的美男子,但老娘的面子不要的啦?!
“哼,”清言清了清嗓子,恨恨地道:“你中了蟾酥提煉后的劇毒,若無解藥,三個時辰內必死!不過,幸虧遇上了我,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給你解毒。”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只見那美男子重新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才虛弱而冷漠地道:“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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