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失散
蟬鳴聲聲,夏日的黃昏不留餘地的潑灑在綠水成蔭的山坡上,遠遠望着,還能看到火辣辣的熱意搖蕩了空氣,濕軟了一片春綠。
大魔王重點關注的7o7號洞穴里,幾個姿態懶散,眼神卻掩飾不住欣喜愜意的年輕人圍坐在窗邊,間或飲着涼爽清甜的青梅酒,時不時搖晃手中的紙團扇。
“呦!來啦!”岡崎真一歡樂的招着手,笑眯眯的托腮,“好久不見了嘛~伸夫!”
寺島伸夫摘下墨鏡,抽了抽嘴角,“你那個語氣是怎麼回事,在模仿吉春娃娃?”
“歡迎回來,伸夫。”高木泰士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出來,身上還圍着哆啦a夢的圍裙,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啊,我回來了。”
似乎是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句話,寺島伸夫怔了片刻,微笑着說道。放下行李,他鬆了松領口,視線不經意的掃視了一下斜對面關着房門的兩個房間,欲言又止。
水蜂鳴和岡崎真一相視一眼,頃刻便知對方心裏所想,不由柔軟了神色,“奈奈出去買東西了,娜娜和蓮還沒到。”
寺島伸夫又怔了怔,唇角淡淡的勾起,“是嗎……”
說來也巧,聽“咔噠”一聲,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一下子就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從漸漸打開的門縫裏,透出的身影那麼熟悉,卻又讓人在這一刻無法相信,甚至誤以為是因為炎熱夏季而出現的幻覺。
等實實在在的,那兩個人帶着愧疚而複雜的表情站在大家面前的時候,水蜂鳴終於悄悄鬆了口氣。
“娜娜!蓮!!”寺島伸夫“蹭”的站了起來,指尖微微發顫,“你們……”
“……對不起,大家。”
本城蓮的臉色比起從前見到的樣子簡直憔悴的不成人樣,他像一顆飽經風霜的老樹,被歲月的歷練刮裂了皮,枯燥而乾癟,幸好,至少他的眼睛是活着的。
“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大崎娜娜沙啞的說著,她緊緊握着小松奈奈的手,強忍哭泣的衝動,卻被小松奈奈無聲流淚的模樣碾碎了心。
“回來就好。”高木泰士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他們一番,這才別過臉去,雲淡風輕的說道:“坐吧。”
一切平靜的有些異常,明明互相有太多的話想要傾訴,那些思念,那些擔憂,那些委屈,那些痛苦,卻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又或許,只是想要珍惜這一刻難能可貴的相聚,怕言語破壞了心與心的靜謐。
大家都需要時間來適應這一次分別後的重逢,重逢后的疏離,還有疏離后再次浮上心頭的回憶。
如果……還能再次見到娜娜在舞台上唱歌的樣子就好了,小松奈奈不由的在心裏期待着,她不知道多少次夢到過這樣的場景,每一次醒來面對冰冷的現實,那時的心情,讓人從骨子裏發冷,這一次不是夢,她近乎貪婪的望着眾人,像是尋找從前熟悉的畫面,卻又在那一張張溫柔的臉上看到了成熟內斂的痕迹。
欣慰的同時,又不可抑制的心酸,啊……應該往好的方面想才對,這是成長,是每個人都必須要經歷的蛻變……
一個個美味佳肴被擺上了飯桌,眾人喝着酒,慢慢聊着天,不知不覺的,很快又像從前那般說說笑笑,這並不是客套敷衍,縱然分別和時間讓我們對彼此有了小小的生疏,一家人在哪裏不是一家人呢?在溫暖的小小家中,褪去了流浪時為保護自己的堅硬的外殼,露出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才能碰觸的柔軟和傷痕也沒有關係,喜悅還來不及,又哪有時間緬懷痛苦呢?
“話說回來,你們兩個到底什麼時候結婚啊!!定情信物都收下了,也該請我們喝喜酒了吧!”大崎娜娜用筷子指指兩個人腕上佩戴的情侶手鏈,壞笑道:“大家說對不對!”
眾人起鬨。
岡崎真一眼帶笑意的看了眼水蜂鳴,伸出手摟過她的肩膀,不緊不慢道:“怎麼,羨慕嫉妒恨嗎?這對手鏈里可還有gps個人定位的功能,無論在哪裏都可以搜索到對方的所在地,是讓我們無比相愛的鎖鏈和紅線喲~~話說回來,蓮,你動作也太慢了,還沒下手嗎?”
本城蓮聞言無奈而溫柔的嘆了口氣,落寞的垂下了視線,“不是我不想,我是怕我不配。”
岡崎真一挑了挑眉。
大崎娜娜一呆,迅速爆紅了整張臉,按照以往她肯定是要惱羞成怒,然後張牙舞爪伺候之,誰曉得今日卻格外淡定,她抬眼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本城蓮,夾了一筷子青菜進他碗裏,一字一句道:“不是你不配,而是你不敢吧?膽小鬼。”
簡直是一針見血。
大家不由的回憶起從前被大崎娜娜扎肉的那些日子,再看看本城蓮此刻蒼白驚愕的臉色,幾乎是心有靈犀的——
“啊,天都黑了,嗥和蓮還等着我回家呢,先走一步啦~你們好好玩~”小松奈奈果斷麻利的把兩個孩子當做擋箭牌,拎包揮袖而去。
高木泰士從容起身,“我開車送你回去。”
“哈欠~~新接的劇本還沒看,明天要是背不熟的話會被導演說的,我們也先走了~~”岡崎真一露出迷倒萬千粉絲的甜美笑容,拉着水蜂鳴擺擺手,明天見~”
“明天見~”水蜂鳴忍不住笑彎了眼睛,配合默契。
寺島伸夫眼見大家一個個秒速閃人,傻愣了片刻,拔腿追去,“等等我啊!!啊,那個、那個、聽說超市大減價啊哈哈我也走了!!”
大家!goodJoB!女王大人對眾卿如此有眼力見的行為表示了億萬的讚揚。
夏日的夜晚,河邊吹來透着熱氣和花香的暖風,讓人不由回憶起曾經在多摩川一起看煙花璀璨的那些日子,如今歲月靜好,似乎所有的晦暗與不幸都已經過去,可是不知道怎的,水蜂鳴心裏卻有隱隱的不安。
“鳴,在想什麼呢?”岡崎真一拉着她的手打開車門,微微彎了腰去,笑容迷人而溫暖,“請上車吧,我的公主。”
水蜂鳴怔了怔,側過臉輕輕吻上他低下頭來正落在眼前的形狀漂亮的眉骨,輕聲笑道:“謝謝。”
岡崎真一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表情,因為水蜂鳴很少在外面這麼主動親昵的親吻他,他心臟跳動的頻率稍稍加快,遮掩在貝雷帽和圍巾下的面容越發精緻帥氣。他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着,從那個青澀稚嫩的少年一路到如今的模樣,他賺了很多很多的錢,甚至還能自己買一輛好車,他已經能夠負擔的起兩個人的生活,無論鳴想要什麼,他都會用最誠摯的熱烈捧到她面前。
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岡崎真一不止千萬次的這樣想過;如果可以和她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不過,要如何才能一直在一起呢?從前的他對感情的理解一直很膚淺,無論是自己那個冷酷無情,感受不到一點溫暖的家庭也好,還是那些眼裏只看得到**的女人也好,他試圖抓住些什麼,卻總是失敗告終,直到遇見了她,他才開始相信愛,愛情,親情,渴望着,哀求着,並為此奮鬥着。
他從不相信那一張脆弱的紙片能帶來永久的約束,如今卻無論如何都想要這一份單薄的證明,不是用來捆綁兩人的關係,他希望的,是能夠許給她一生幸福無憂。
可是,她會接受嗎?
岡崎真一不禁微微皺起了眉,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鳴的姓氏,也許是因為兩個人一直以來習慣的相處,使他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一點,又或許是鳴有難言之隱,應該找個機會問問她,相信鳴一定會告訴他才對……的吧。
他不由地將手伸進大衣的外兜里,那個絳紫絨色的小小盒子……
“滴答--滴答—滴答---”
下雨了。
越漸輕狂的雨聲打落在車窗上,敲醒了心不在焉開車的岡崎真一,他恍然一驚,意識到這樣下去會很危險,便打開了車窗雨擋,減緩了開車的速度,這條路上一向沒有什麼人車,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岡崎真一還是仔細的靠在行道里側,小心翼翼的注視着前方。
水蜂鳴一言不發的靠坐在椅背上望着黑洞洞的外面,她沒有注意到岡崎真一的若有所思,因為就連她自己都不在狀態,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心裏頭有種焦躁不安的感覺,而此時略顯壓抑的沉默,也使得這種負面的情緒更加擴散開來。
她想說點什麼,目光茫然間瞥到了岡崎真一開車時勁瘦的手臂,沿着那微微繃緊的肌肉線條,骨感修長的手指,到略微仰起的下頷,那認真開車的樣子竟然莫名給她帶來一種安全可靠的感覺,似乎……有點性/感……
“吶,鳴……我送你的手鏈,喜歡嗎?”岡崎真一試探一般的低聲問道。
“喜歡呀,vivienneestood,不是你喜歡的牌子嗎?和那個打火機一樣的……”水蜂鳴緩緩柔聲的說,她看起來有些倦倦的,“又下雨了,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家?”
她似乎總是能在最不經意的時候柔軟了他的心,每每聽到她說“家”這個字,岡崎真一都不可控制的沉浸在這種無法言喻的幸福中,好像一切不好的不幸的都消失了那樣。
“抱歉,我沒有事先告訴你這個手鏈的秘密,鳴……你會討厭嗎?”岡崎真一慢慢地說道,他的目光悄然追隨着她微微抿起的唇角,彷彿浸染了北極星光的眼眸。
水蜂鳴輕易讀懂了他未出口的話語,討厭什麼?是佔有欲還是控制欲?她的腦海立刻浮現出一張瘋狂扭曲的面容,難以想像這樣的神情會出現在岡崎真一的臉上,她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然後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家?”
岡崎真一誤以為她的搖頭是否定答案,然而敏銳的發現了水蜂鳴的不安和慌亂,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想了想,將車停了下來,溫熱的手掌覆蓋住水蜂鳴緊握成拳的雙手,這才發現她竟然雙手冰冷。
“好涼!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鳴,生病了嗎?”岡崎真一滿臉緊張地捧起她的手,另一隻撫上她的額頭,擔憂道:“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我沒事,”水蜂鳴低低的呼出一口氣,她溫順的低下頭去,輕輕蹭了蹭岡崎真一的手心,然後傾身貼進他懷裏,閉上眼睛,靜靜的聽從他胸口震動的心跳,“大概是我想多了……別動……讓我就這樣靠一會兒……”
岡崎真一的心臟忽然抽痛了一下,這種痛很複雜,有揪心的酸澀,也有淡淡的欣甜,因為水蜂鳴幾乎從來不會在他面前展現自己的疲憊和軟弱,更別提像今天這樣柔弱倦累的依偎在他懷裏。
“別怕……我在這裏……鳴……不要不安……不要害怕……”岡崎真一輕輕拍撫着她的背,將她抱得更緊了些,聲音也更加輕柔寧靜,“我在這裏……”
在岡崎真一充滿愛意的安撫中,溫暖安全的懷抱中,即使隔着那嘈雜密麻的雨聲,水蜂鳴也奇異的平靜下來,她不知不覺的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吶……真一,等回家了,彈貝斯給我聽吧……”
接着她感覺到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觸碰到自己的指尖,岡崎真一柔軟的手指與她纏綿的相扣,那涼涼的東西便圈住她左手的無名指,意味到這是什麼,她驚愕的睜大了雙眼。
岡崎真一已經低下頭去,近乎虔誠的親吻他為她戴在手上的戒指,“我願為你彈奏一生愛戀……我愛你……”
他後面那句最重要的話還沒說出來,眼前猛地閃過一片刺眼的白光,刺耳的剎車聲和輪胎在水泥地上傾軋的聲音撕裂的耳膜生疼,他在那一瞬間本能的將水蜂鳴整個抱入懷中,露出毫無防備的後背遭受被碾壓般巨大的疼痛,他沒來得及再看她一眼,確認她的安然無恙,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危機肆意的黑暗恐怖里,只有水蜂鳴手指上沾染了鮮血的鑽戒,在發出微弱無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