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假象
雷靂扔向朱顏醉的，竟是半兩桃花的另一半。這一半與朱顏醉身上的半兩桃花一觸碰，便像有了感應。哪怕蒼龍將它甩得再遠，那道光始終籠罩着朱顏醉。
朱顏醉呆愣了片刻。
接着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卻是對着寧葬沫的。她這樣的神情讓寧葬沫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冷血的麻木的心終於有了一絲異動。
“天尊……莫要擔憂，上天入地，屬下等也能將您的胎光找回來！”彷彿感應到了朱顏醉的想法，青鸞謹慎地說道。
四人見他們竟中了雷靂那魔物的奸計，哪裏顧得什麼單打獨鬥，四人合力齊齊攻向雷靂。
而就在這時，懷中的白霓裳身子一沉，一道白光深入朱顏醉的體內。瞬時朱顏醉冰冷的心彷彿和一絲瓦解，心中的悔恨，感動，愧疚洶湧而來。
“小醉，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你可以毫無顧忌得做你自己，若不想修鍊，便不用修鍊。開心了便大笑，難過了便大哭。愛一個人，便好好跟他在一起，恨一個人便痛快地恨他，你不用怕不能長生，你的小綿總是有辦法的。往後餘生，若寧葬沫待你好，你還愛着他，你們便好好在一處，若寧葬沫帶你不好，你便慢慢尋找，找一個待你千般萬般好的男子。小醉，回來吧。你的胎光哪兒都不會去，小綿替你好好守護着。”說著這番話的時候，白漓殤嘴角始終含笑。說完最後一句話，手一沉，從朱顏醉懷中滑落。
朱顏醉眼角的淚無意識地掉落，終於情緒崩潰:”傻子，你這個傻子！”這個痴傻的人啊，竟然用元神封住了她的魂魄！這樣一個如玉無雙的公子，卻為了她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人世間的陰晴圓缺，悲歡離合，彷彿隨着白漓殤一起離開。這個男子，自從遇上她，便開始了他的悲劇人生。這時她才明白，白漓殤之前所說的小醉，你若不想修鍊，便好好偷懶，他會想辦法，讓他與寧葬沫同壽。他說的辦法，竟然是將元神給她！若不是，最後她變成了神，這個男子，定然也是會將元神給她讓她與寧葬沫天長地久的。可是她不值得他這樣的付出與成全。
朱顏醉眼中含淚。看着遠處那一身紅衣的男子，深深地哽咽。
前幾日聽說，寧葬沫在辭境外守了幾天幾夜。可是，他守的想必不是自己，而是他自己心中的執念。魔性釋放，只會讓他以極快的速度被吞噬心智。所以在短短几日，那個男子似乎便變得機械起來。終究是花開並蒂，比目不成雙。也終究是自己的心結太深，執念太重。
似乎感應到了朱顏醉的異常，小兜龐大的身軀依靠着她。
朱顏醉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尾巴。塵封的記憶，似被眼淚打開，眼前似乎閃過了當初她與唐若書一起上未央，遇見拓跋辰野的景象。還有鳳棲山，她結識了呼倫獸。還有那一身淺藍色衣裳，躺在地上的芊蔓仙子，那真的是一個如母親如姐姐般的存在。曾經過往她對自己嚴厲又寵溺。還有龍擎蒼，雖然打打鬧鬧，這麼多年，但卻真的是願意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過命交情。他應該是對牽絆仙子有情的吧，只是這個傻子在真正的愛情來臨之時卻不自知。
那一年鳳棲山上，那是一身毛茸茸的白磷傷，哪怕是狐狸的真身也處處散發著優雅的光。那個痴傻的人說，第一眼見到她，往後餘生便都是她，可殊不知，自己從此便成了他的劫。
最後，是她視若親弟弟的唐若書。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關欣，朱顏醉終於有了絲欣慰。好在，有一對是幸運的。
迷離的眼終於凝聚到了水沐槿身上，水沐槿這才頓悟，朱顏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朱顏醉，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太長了，錯過的不管是人還是那些歲月，便都像孤月懸於夜空，只剩嘆息。
朱顏醉似乎恢復了清明，卻與往日那個活潑的人兒又很不一樣，眼底是心如死灰的絕望。寧葬沫麻木的神情在對上朱顏醉眼睛的時候彷彿泛起了一絲波瀾。
“寧葬沫，你不是想要神器嗎？你不是想要毀滅六界嗎？給你啊。”朱顏醉的表情讓人擔憂，那是一種破釜沉舟，看淡紅塵的無望。
“醉兒……你……”水沐槿臉色蒼白，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可是見到朱顏醉此時的神情，他卻不得不防備着。
朱顏醉食指一抬，水沐槿便被釘在了原地。被禁錮的，還有寧葬沫，冷峻，唐若書等人。
“水沐槿，經歷過這麼多事，我還是願意叫你一聲師傅，可是師傅啊，我敬你，護你，卻再也不愛你。”語氣中是滿心釋懷。
然後，一步一步走向寧葬沫。
“寧葬沫，你不是要取神的心頭血嗎？我給你呀……”嘴角掛着的是殘忍而悲傷的笑。
“醉兒，不可！”水沐槿拚命的掙扎着，可是哪裏能掙脫得開？
寧葬沫面無表情的臉上彷彿有了一絲掙扎。
“朱姑娘，尊主從始至終都沒有想要您的心頭血。與夏姑娘的婚禮只不過是因為尊主那時候不懂愛。他從沒有想過自己能真的得到愛。又剛好夏氏姐妹的魂魄之力是魔性的封印，他便順水推舟，娶便娶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您手中救下夏初晴。也是因為，近些年來魔性越發控制不住，他才想要復活夏初秋。若說以前，對夏初晴有兄妹之宜，對夏初秋有愧疚之心，也都在遇見您之後全數瓦解。他只是……怕您看到他這樣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更怕你會為了他不顧一切地剜了自己的心。姑娘你……切，不可做傻事！”冷峻不忍，若朱姑娘再出什麼事，別說是自家尊主，這六界之中多少人會生不如死？或許當初和盤托出，也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朱顏醉卻罔若未聞，腳下生蓮，：“寧葬沫，這一切都是假的。我這樣的殘花敗柳，你怎麼會真的愛我？我愛你是假的，你愛我更是假的！都說當你的力量凌駕於一切之上，就沒有人敢對你指指點點。可是，自己心裏的坎呢？怎麼過得去？寧葬沫，今生今世，哪怕四海崩潰，天柱坍塌，哪怕山崩地裂，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遇見你！”有苦衷又如何？她不潔的身子已經沒有辦法改變，她與寧葬沫之間的互相不信任，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真的如雷靂所說，充滿着貪婪，虛忘與自私。
朱顏醉纖細白皙的手成掌，五大神器便在她手中旋轉。
“世人都掬幽幔能使四海崩潰，溯天梭能讓天柱塌，七瓊縉更能使山崩地裂，振山鼓能使群獸發狂，纊馥扇能讓人間百年災旱。如今，我便讓你們看看，人人爭奪的神器，到底有什麼威力！”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注入各個神器，頓時狂風四起，天地間彷彿被抽離了日月，方寸間便失了流年。
所有人都被原地吹起，在空中飛旋。四大護法還與雷靂艱難地打鬥着。唐若書與關欣自顧不暇，水沐槿，冷峻與呼倫獸卻試圖靠近朱顏醉。
可是正在此時，水沐槿看到地底下出現了滾滾的濃煙，海平面水天交界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裂痕，湧出了大量的熔漿，而遠處慌亂逃生的人們被猛獸拍飛。原本倒在地上的屍體，變成了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
“醉兒……不要！”水沐槿只能用最後的力量呼喊。在被狂風吹走之前形成了一道白光，鑽入朱顏醉的體內。
最後，是被魔性控制的寧葬沫，嘴巴無力地張了張，朱顏醉卻看出來了，他喊的是“丫頭”！他終於戰勝了魔性了嗎？可是，這又如何呢？
再寧葬沫被狂風捲走的最後一刻，只見到朱顏醉將藍淵對準了自己的胸口，毫無留戀地狠狠刺了進去。
“不要！”這一瞬間，寧葬沫眼中的深紫褪去，額間的鳳尾消失不見，凄厲的聲音，喊出兩個字。那一年斷崖上的場景又再重演，他內心的恐懼翻江倒海。
朱顏醉的嘴角卻始終帶着笑意：“你要的，我都給你……若無相欠，便無相見，此次訣別，往後生生世世，無風無月也有你。”
寧葬沫無力地伸出手，卻只是讓朱顏醉如流沙般從自己的指尖消失。
“醉丫頭！不要！我錯了，我不該欺你瞞你，我不該與你賭氣，求求你，不要這樣懲罰我！丫頭……不要！”隨着朱顏醉的消散和寧葬沫的哭喊聲，天地間的一切彷彿歸於平靜。方才四起的狂風，彷彿沒有來過，四處逃竄的人們各自安好的閑庭信步，沒有發狂的野獸，沒有崩塌的天地，更沒有所謂的神器。
水沐槿與寧葬沫等人安然地現在原地。拖把辰野，芊蔓仙子與龍擎蒼一臉疑惑地站在原地，看着悲痛至極的寧葬沫。這天地間消失的，也只不過是朱顏醉，白漓殤與水沐槿三人。